希维冷着脸,手却不自禁伸过去,想去摸摸奇诺的脸颊,却摸了个空。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又捏紧。
画面里的奇诺还在说着,“如果我离开你,你应该不会难过,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已经用我所拥有的全部如数奉还了,包括魔种的力量,包括得到气运之石的方法,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说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有几分落寞,但很快又抬头一笑,“现在我一定已经离开你了,不然你不会看到这个,从那时候在莽玉荒原,你无法做到最后的时候,我就明白,你心里一直介意我的隐瞒,你害怕,你没有办法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
希维想说不是这样,却无从反驳,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是这样吗,恐怕是的,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要不然为什么只有在奇诺被折断翅膀囚困于此的时候他才能冲破过往的梦魇,满足内心的渴望,当奇诺说着一个将死之人你也不敢上的时候,他才放纵自己。
奇诺比他自己还要了解。
水晶球的画面闪了闪,奇诺吐出最后一句,“希维,我们恩怨两清,从此海阔天高你没有理由再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再也不欠你了。”
水晶球归于沉寂,满室碎片中孤独的坐着一个身影。
半魔族逃跑了,消息一出一片哗然,全大陆都在找寻奇诺的踪迹,有的是为了药剂有的是为了所谓铲除恶魔,佣兵工会则找的尤为疯狂。
几乎翻遍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然而都是徒劳,连个影子都没有。
希维瘦了一点,他不是才发现奇诺对他这么重要,但却是第一次意识到奇诺可以消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哪怕他有毁灭全世界的能力也没有办法找到想找的人。
奇诺躲在次元空间,天天看着那对夫夫秀恩爱,过了一个月实在忍不住了,“我要出去了。”
阿西尔挑挑眉,“这才多久?”
奇诺尴尬地扭过头,“差不多了。”
阿西尔笑的恣意,也不戳穿他,只问他去哪。
奇诺露出个怀念的笑,“叶飒城。”
希维动用了所有的能量去找,就在他觉得不可能找到的时候,有人说在叶飒城发现了半魔族的踪迹。
希维霍然起身,立刻前往了叶飒城。
叶飒城已是废墟一片,奇诺摸到当初停着小破船的桥洞,那艘船已是朽烂不堪,十分破败,奇诺瞧着却觉特别温暖亲切。
如今这艘船即使完好,要钻进奇诺这么个大小伙子也是够呛。
他徒步上桥,走过当初抱着希维的腿踉跄学步的路,又到了一年隆冬,熟悉的雪花覆盖了桥面。
只是物是人非了。
他走过小桥,走过米分红街,走过叶飒城的大街小巷,来到了当初母亲托孤的面包店后巷。
仿佛又看到了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孩依偎在垃圾桶里取暖,共享沾了泥土的面包。
奇诺坐到原来垃圾桶的位置,屁股下全是沁凉的雪他也不在意,只兀自出神。
十三年了,前世的一切反而犹如梦境,唯有这个世界的事清晰如昨。
希维养了他,却只是把他当个无害的婴儿,五年过去,真相暴露,怀疑和隔阂的种子埋的再深,也会有发芽的契机。
这是耻辱,奇诺无法视而不见。
他很久没有想起《诅咒》这本书了,他想到了一直致力于虐希维的报社无罪。
书里的希维悲剧仔细想想其实在所难,一个骨子里缺乏信任,缺乏安全感的人,哪怕是向他表明心意的爱人,他都从来不会与她们上床,而是不断设定一个最坏的可能,在验证以后执着地告诉自己,这就是人心。
尽管他太过不幸,遇到的全是悲剧,也不能不说性格也占了很大原因。
希维爱他,确定无疑,但是希维不安也是事实。
他时刻怀揣着最坏的打算,这样的米分饰太平奇诺不想要。
所以他打破了这一切,希维最怕什么,他就让这件事发生,戳穿他最恐惧之物,逼他去看。
奇诺从来不是软弱被从一无所知养大的婴儿,希维也并不是一个慈爱温柔,无私的养育者。
他们都有隐藏的一面,因为在乎对方而戴上了虚假的面具。
奇诺用最极端的方式打破了这种虚假的和谐,把最尖锐的矛盾摊开了。
也不知是福是祸。
希维从来不是圣父。
他的骨子里无情冷血,没有道德规则束缚,有些事他不做不代表他多么无害,他只是单纯觉得没有必要。
他明白普世的价值观,所以做事基本不会越过那个度去。
若不是奇诺破釜沉舟,他恐怕永远也不会暴露疯狂的本性,一直做那个近乎完美的,冰山中带着唯一温柔的希维。
奇诺亲手打开了希维心里的潘多拉魔盒,却不会像潘多拉那样把最后的希望关在其中。
他想告诉他,尽管你是这样的,我也爱你,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我能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但我不会跑,会把自己交给你,不是因为不得不依附你来换取生存的机会,而是单纯的我爱你。
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最难接受的现实都过去了,往后希维再也不会因为未知而恐慌,也不必担忧做不好完美的人而失去什么。
奇诺回想了很多,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天气真冷啊,他的身体没恢复,无法用神力御寒,奇诺便蜷缩到墙角,抱着膝盖尽力留住一点暖气,却还是有点牙齿打颤。
天一点点黑透了,雪越下越大,渐渐落了奇诺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