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说我,夏侯这个姓传到我这辈也算是大富大贵了。
要说这人呐,都是穷的时候愁吃饭,一富贵就开始惦记着附庸风雅。
我出生那年,我爷爷五十二岁,我爹三十岁,这两个惯常舞枪弄棒的大老爷们蹲在一块合计过三天,都觉着我们夏侯家活的太糙了,祖孙三辈没出过一个有文化的人。
我爹说,我爷爷和他都是打心眼里盼望我能做个儒将,所以才给我取了个谦字做名,合谦谦君子之意。
然而,理想很丰富,现实很残酷。
常言说什么样的老子教出什么样的小子,我爹想把我培养成个文武双全的将才,他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有多少斤两,一个识字不过百的粗人想要儿子会作诗?那可真是钱塘江上造大桥——白日做梦。
换句话说,我打小便十分自觉的继承了我爹和我爷爷身上所有的武夫毛病,别提出口成章,翻看平常的四书五经都头疼。
单说满岁那年抓周吧,据说,我愣是绕着文房四宝爬过大半个桌子,舍近求远拎了柄短剑。
唉,罢了罢了,都是些不堪旧事。
话说回来,我夏侯谦虽说人粗了些,心却不粗,我分得出是非黑白,算得清忠奸善恶。
自我十六那年从军开始算,到今天整个儿十年。这十年里,我从兵士小卒做到三品将军,那是实在的拼着战功杀上来的,我能做到现下这位置,凭的全是一副铁血做派与赤胆忠心,半点后门没走过。
至今日为止,我敢拍着胸脯保证,如果连我都不算忠臣,普天之下便没有忠臣这一说了。
只是,我这话要是搁在三天前说出来,全天下都信,如今再说,天下人大约也会信,只怕陛下不信了。
三天前,我从南边儿凯旋回朝,陛下很高兴,亲自给我张罗的庆功宴。
然而,事就坏在这场庆功宴上。
我这庆功宴,正赶在陛下最亲的那位皇叔,齐王爷的祭日里。
齐王这个人我见过,民间予他的风评毁誉参半,毁他的禽兽行径,誉他的安北功勋。
其实齐王爷的好坏不很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陛下最亲的一位皇叔,而且他战死了,死了有好几年了。
大约因着这层关系,陛下的兴致并不是很高,一场庆功宴办下来,说的话还没有喝的酒多。
酒宴终了,我瞅着陛下那身形已有些打晃。
陛下醉成这样,我不敢放他一个回去,起身恭恭敬敬送了出门。转弯的小胡同里,陛下眯眼盯着我看过好一会,开口喷出些辛辣酒气:“你府里的酒不错,够烈。”
我没怎么在意的点头应是,心说兵蛋子喝的酒哪有不烈的。
陛下又道:“你这人就是如此,其实,其实朕把庆功酒都准备好了,你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