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岱川的一双眼里透出些绿光:“就没想过出气?”
我打了个哈欠:“出过了啊。”
绿光戛然而止。盛岱川楞楞的道:“怎,怎么出的?”
“我和陛下说,既然不让我回南边,那我在京城里吃穿用度的银子,全都得由他出。”
“……这就完了?”
“不然呢?”
我说错什么了?我怎么瞧着盛岱川似乎有点生无可恋?两方沉默有几个呼吸的功夫,盛岱川一声长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沉声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盛岱川这是在骂我,我听出来了。“盛岱川,我是个爽快人,你有话直说,别弄这些个弯弯绕绕的。”
盛岱川仰头灌一碗茶水,看模样冷静不少。“你知道齐王殿下吧。”齐王?我不只知道,我还见过一次,于是我点了头。
“知道这位殿下是怎么死的吧。”
“战……”战字出口打了个颤,忽然就想起庆功宴那天夜里,陛下两眼迷离的望着我说话。
陛下说的是,皇叔,你……你怎么总要逼着朕……逼着朕杀你?
我没忍住打个冷颤,顿了顿,轻轻飘飘的道:“战,战死的吧。”
“放屁!”盛岱川鄙夷的斜着眼睛看我:“齐王殿下不是战死的,是被陛下密令处死的,据说当年从战场上抬回来的只是衣冠冢,真的齐王殿下早被陛下剁成肉泥喂金鱼了!”
我冷笑。这话真是越说越过分了,描的这么仔细,就和他亲眼见过似的。我在心里翻白眼,盛岱川却不理会我怎么想,犹自在那里义愤填膺的道:“齐王殿下是多贤明多有情有义的人?就因为被陛下猜疑,到头来死的不明不白,连个全尸都没有。”
贤明?有情有义?我又忍不住掏耳朵:“打住,想添气氛也有个限度,有情有义?我怎么听说——这位殿下当年动辄为了抢个男宠杖杀别人全家呢?”
盛岱川瞪眼:“是,齐王殿下早年是有些荒唐,可是殿下改了啊,殿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啊,治水领兵查案,殿下哪块儿含糊了?再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谁还没年少轻狂犯个错啊?”
我想了想,觉得他盛岱川这些话说的也算有些道理,于是再点头。但是我很看不惯他的长舌妇模样,忍不住出言打断道:“就算不是战死的,可关你什么事啊?”
盛岱川痛心疾首:“夏侯老弟,从齐王殿下和你的遭遇来看,当今陛下分明就是个独断专行,满心猜忌手段又毒辣的人。陛下暴虐,如此下去,功臣得不到该得的赏,小人遭不到该遭的罚,大楚,危矣~”
我被盛岱川后面几句话吓得一口气没上来,脸憋通红。
其实盛岱川说的这些事,大伙儿心里都有考量,只是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老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的经念起来更是难上加难,说白了,那就是本算不清谁对谁错的烂账。
烂账的源头在如今这位陛下的祖父身上,据说当年神威皇帝,也就是如今这位陛下的祖父娶了个厉害女人做皇后,驾崩之后传位给当年的太子,也就是陛下他爹清和皇帝。皇后升做太后,顶看不上这位清和皇帝,一心要扶持自己的儿子齐王上位,没两年就把清和皇帝给气死了。
清和皇帝一死,皇位继续往下传,传到如今的陛下屁股底下。太后升做太皇太后,拉着她儿子齐王把持朝政近十年,陛下就是在这么个很容易形成心理阴影的大环境下长起来的。
要说最开始的齐王爷,那可真不是个东西,骄奢淫逸无恶不作,拉着太皇太后做挡箭牌害死不少条人命。后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鬼门关走过一遭,竟从此改邪归正,对当时只有十来岁的陛下越发恭敬起来,甚至为了陛下与太皇太后撕破脸皮,成了陛下最亲近的一位皇叔,直到后来,齐王爷死在北伐的一次战事里,太皇太后自请去庙里清修。太皇太后一走,陛下这个皇位才算真正坐稳了。
当然,这些都是听别人私底下磕牙磕出来的,真相是怎么回事,其中又有多少上不得台面的密辛,谁也不清楚,谁也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