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继续乘胜追击,时逸之忽的把脸一板,泥鳅似的从我怀里滑出去,道:“不要闹了,和你说些正经事。”
正经事?有什么事比他认儿子还正经?我被时逸之面上这副严肃模样唬到,便也不自觉的跟着他挺直腰板,满心疑惑:“什么事情?”
时逸之扯着我换了位置,自己靠在墙上,沉吟半晌,懒懒的把眼一眯:“近几日,我这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也不安稳。我琢磨着——可能会有些灾祸。”
我感到有些惊讶,没料到时逸之竟是个肯相信怪力乱神的,平素瞧着他天不怕地不怕,闷久了连皇帝都敢摆一道,实在不大像一个能被“眼皮乱跳”吓蔫的人。“能有什么灾祸?退一万步讲,就算有灾祸,你我二人一贯安分守己,轮也轮不到吧。”
时逸之把眉皱的更紧,摇头道:“非也。今天早上,陛下是否和你说过,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你?”
我如实地点头:“是说过。”
时逸之道:“这就对了。你想想,太皇太后回来这一趟,朝中赔进去几个人了?”
我道:“具体的不大清楚,但能叫出名姓的,没有四个也有三个吧。”
时逸之点头道:“对,有名有姓的正好三个。这三个人,无论私底下如何,明面上,盛岱川与段阁老都是太皇太后的人,永安侯则是陛下的人,总之是二对一,那么,作为礼尚往来,陛下是否应该照顾一下太皇太后的情绪?”
我愣了一会,终于恍然大悟地倒抽口凉气:“你是说,陛下要拿我送人情?”
时逸之立刻点头,少顷又迟疑着摇头:“我也只是猜测,毕竟盛岱川是你杀的,放眼望去,我真是找不出一个比你更适合的“人情”了。人情是一定要送的,至于陛下究竟怎么选,我不敢断定。”
好么,不许我揣测圣意,他自己倒先明目张胆地揣测上了,我一向不爱听这些绕着弯子的话,没听两句便打起哈欠,脑瓜仁一抽一抽的疼,说什么也不想再继续这种话题。“怕什么,最多再蹲回牢房,掉不了脑袋。再者,你不也是乱猜的么?”
时逸之看着我,腮帮子咬到鼓鼓囊囊的,半晌恨恨道:“横竖话都和你说了,要不要提早做打算,随你。”话毕甩袖离去,再不肯和我多说一个字。
时逸之走了,留我一个站在原地茫然又委屈地搓手。唉,真是,怎么就又生气了?我方才有哪句话说的不对?我晓得时逸之忧心我,但他不也是乱猜的么?打了这许多年的仗,于我而言,不用掉脑袋的灾祸都算不上灾祸。
罢了,时逸之要回家认儿子,我实在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跟上去解释什么,还是先把自己手头上的事做好。
手头上有很多事,重中之重是皇后的人选,以及谢璟对此事的态度。
我得去探一探谢璟的口风。
老话讲择日不如撞日,探口风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不妨就选在今天吧。
回到家里牵了匹马,一路溜达着到谢府,正巧碰到一只脚踏出门槛,似乎是要外出办事的谢璟。
谢璟见到我,脸上神色有些猝不及防的意外,毕竟我和他在明面上已经是两条船上的人,如非必要,一向很少单独见面。
很少见面,却不是不能见面。我趁着谢璟怔楞的功夫翻身下马,拦住他道:“谢侍郎这会是要做什么去?”
谢璟低低的咦了一声,脸上表情更加怪异,估莫是被我喊他的这声谢侍郎吓到了。
老实讲,要按照以往的习惯,我一定喊他子柯,但这两天我慢慢地琢磨过来了,我与谢璟,说到底不是什么亲近挚友,直呼姓名不大妥当,为免落人口实,以后还是互称官名合适些。
谢璟是个聪明人,只愣了一瞬便听懂我话里的意思,展眉笑道:“下官惶恐,听说东市那边新开了一家挺雅致的酒楼,有些好奇,偷闲约上朋友一块去坐坐。”
和我的刻意不同,谢璟把下官这两个字说的十分顺嘴,我忽然有些恍惚,恍惚过后,却是从头到脚的释然。我道:“不知我能否厚这一回脸皮,蹭谢侍郎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