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没到最好。”苏油循循善诱:“因为大宋还有巨大的外敌,辽国。我朝内部,也还存在诸多的问题。”
“什么问题?”
“很多啊……我们就拿土地来说,刚刚我们算的是平均数,但是实际情况是,大宋部分地区,如蜀中,两浙,汴京三处,人多地少,而其余地方如河北、陕西、荆湖、宁夏,却又地广人稀。”
“其中宁夏河套就有可改造耕地九十万顷,可人数呢?不过数十万。”
“除了地域造成的不均,还有制度造成的不均。”
“大宋一等户的标准是一顷土地以上,而这些户等当中,有高达三百顷,五百顷的。”
“国家是需要依靠税收来运营,但是很遗憾,替大宋缴纳赋税的户等中,却是以二三四等户为主体。”
“而一等户中,很多都是免税的宗室、勋贵、重臣。”
“这就是章惇提出的‘税制倒挂’问题。”
“还有,华夏大地上经常发生的水、旱两灾,还有那条桀骜不驯的黄河。”
“因此说,先帝所作的事业,是打下了让大宋摆脱生存线,摆脱温饱线,进军基本富裕线的基础,非常坚实的基础。”
“但是如何让这个基础,变得让全天下得利,让大宋百姓生活更好,让国家更加安全、稳定和繁荣,陛下,这就是你今后的任务,和先帝的任务一样艰难,一样重要,一样光荣。”
赵顼激动得小脸都涨红了:“若非司徒点拨,我都不知道父亲功绩如此光大!司徒放心,我一定努力,绝不坠先父之声业!”
日常廷对中,赵煦经常听大臣们说自己父亲英睿神武,但是从没有人跟他通过算细账的方式来告诉他,自己父亲到底英睿神武在哪里。
打下一堆地盘,人家可以说你劳民伤财;增加国库,人家可以说你穷尽民力;尤其是最近关于新法的热烈讨论,甚至让赵煦有些迷茫。
就连赵煦都能感到迷茫,那王安石无人吊丧,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今天这笔细账,彻底打破了这些迷雾,苏油不从赵顼的丰功伟绩说事儿,而是从这一件事上,让赵煦看到了元丰以来国家矛盾缓和,国力增长,人民生活改善的根本原因。
农业人口的缓慢增长,农业土地的大量增长,带来的就是农耕之国土地矛盾的缓和,而产量的增加,精耕细作的推广,则提升了王安石提出的“人均财富创造效率”。
这是王安石在《经济论》中大力赞赏弘扬的方式,认为这样的方式,能够大幅度提高家庭小土地拥有者的“劳动效率”,降低了生存风险,使他们能够积累出一定量的财富。
但是反过来,这种方式在大土地拥有者那里却无法实现,从而在根本上,可以抑制兼并的烈度。
但是王安石忽略的一点,是大生产者如果拥有有效机械的话,劳动效率同样会提升,他们的积累会更快,因此其实兼并的土壤并非就彻底消失了。
但是在大型机械出来之前,王安石的这个论点没啥毛病,大宋没有奴隶阶层,要雇工就要付出成本,政府的功能,就是让这个成本不要降低到变成残酷压榨和剥削。
至于国用,不说工商,只要八百万顷土地上的农税能够正常收上来,这个国家就不愁没钱。
后世清朝那么多赔款都能背得起,就是“官绅一体纳粮”这一条制度打的底。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扁罐进来:“陛下,父亲,中牟到了。”
陈梧走了进来:“陈梧见过陛下,见过祭酒。”
苏油现在是京师大学堂校长,陈梧从学术出发,称苏油祭酒没毛病。
而且这个称呼是让苏油最得意的一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