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纪正色道:“公纪愚昧,然也忠于王事,在缉盗拿贼方面,还是不遗余力的。”
苏油笑道:“是,君正在河北,四路已经没有了成股成气候的匪徒,民生得到了极大的保证,这些都是功劳。”
“但所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要是河北出了震惊全国的大案,君正一个污浊瞒钝的名声,怕是再没有机会洗刷了。”
“豺狼?”高公纪心里头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使相这是要搞蔡确那一套吗?
高公纪是高家出了名的老实憨厚好孩子,史载其“性俭约,珍异声伎无所好,奉禄多以给诸族,得任子恩,均及孤远”。
有时候苏油都怀疑这娃到底是不是高家的种,直到高世则出来后,才打消了这个疑惑。
从生物学上论,这应该叫基因的突变与回归。
苏油从袖里取出两封奏章:“君正看看吧,有时候啊,你不找事情,不代表着事情就不来找你。”
高公纪将奏章打开,一看就乐了,这封奏章将高公纪夸得不行,说他为官清廉,任事忠谨,将河北四路地界打扫得干干净净,不但辽国的奸细无隙可入,各地治安也大有进步。
虽然尚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起码如今四路行人已经敢单独上大路,沿途不忧食宿,这就是唐朝开元之治时才有的气象。
尤其是高公纪不以外戚自居,对河北四路官员颇为尊重,巡检司都是他们的助力,却从来不给他们增添麻烦,实在是外戚当中的典范,理应大加褒奖。
高公纪喜动于色,笑道:“怎敢劳使相如此称赞,这个哪里敢当?”
苏油不动声色:“别光只看这一封啊,那儿还有一封呢。”
“哦。”高公纪于是拿起另一封,才看了个开头,笑容就僵住了,大冬天的,冷汗都都开始往外冒:“使相,这个……这个……”
这封奏章措辞严厉,弹劾高功绘辜负圣恩,与地方官员沆瀣一气,不知道拿了多少的好处,成了地方官员的走狗。
每日里只抓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对地方官员唯唯诺诺,将巡检司监督官吏的重要职能完全废置,导致河北爆出了大案。
现已查明,博州太守匡师古,在巡检司,检察司的长期纵容之下,勾结通判刘敏道,以及博平高唐两县县令、县丞,盗窃府衙、县衙到期应当上缴的账簿,将纸张加工成伪钞用纸,造印伪钞十万余贯,流毒四路,为祸无穷。
这是皇宋百年来第一经济大案,相比以往涂改复用盐引之类的小案子,简直就是弥天大罪。
经过严密侦察调查,目前已经切实掌握犯罪分子的犯罪证据,准备收网。
鉴于巡检司对河北官场的暧昧态度,都巡检使高公纪大有参与案情的嫌疑,因此无法按照正常流程将案件移交四路都巡检司,特请朝廷许动用天雄新军,对高公纪以下涉案官员实施秘密控制!
一道奏章才看了大半,高公纪噗通就从椅子上滑下来,这是又跪了:“叔啊……这奏章可上不得啊……否则太皇太后还没追究,我爹先就要给我揍死啊……”
“起来!”苏油一声怒喝。
“诶!”高公纪挨这一骂,立马放心了,站了起来,乖得跟小狗似的。
苏油看着他:“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简直就是丢你爹的脸!”
“是是是……”高公纪一脸痛心疾首自我批评的样子。
虽然没经过专业培训,这娃起码也在影星级别,苏油心中暗自评价,然后继续配合:“太皇太后对家族严厉,自然是她老人家的明睿,但是并不意味着你就能以韬晦为由,连自己的正职都怠慢了!”
“都巡检司的职能还要我跟你背一背吗?纠举地方一切犯罪行为,配合地方整肃治安,并没有说,以官民为分别!”
“君正以外戚得此职,小心翼翼,忌惮弹劾,这谁都明白,但是只要行得端坐得正,别人能拿你怎么着?”
“国朝重士大夫,是看重他们的操守,学养,品行。《士德论》里早就论得明白,恋禄无能,贪赃枉法,犯罪欺君的官吏,他们配得上称为士大夫吗?”
“这样的败类你不纠核,不整治,还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对得起太皇太后吗?对得起陛下吗?对得起河北四路被伪钞荼毒的百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