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再请太上皇东狩析津府,是欲不战而逃!”
“大同若失,则燕京不守。臣已探知,李处能近日与城内富商过往颇密,是欲献大同以为进身之阶,只将太上皇蒙于鼓内!”
“这如何可能?”和鲁斡不禁说道:“李处温兄弟得吾父子厚恩,岂可行此?”
张觉上前一步,甲片的铿锵声在殿内响起:“前日能够卖延禧而从吾皇,今日如何不能卖太上皇与宋,以取高官厚禄?”
“都统要做什么?!”一个清朗的童声在龙椅后响起,紧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站到了和鲁斡的身边:“张统治!你要逼迫太上吗?”
张觉吓了一大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赶忙后退两步:“臣一时激奋,失了仪态,臣有罪。”
“御前奏对,注意进退规矩。”那个孩子看着张觉,夷然不惧:“张统治是大忠臣,不要因此落了奸人口实。”
“是是……”张觉不禁冷汗都下来了:“臣谢过燕王提醒。”
“不如请统治去偏殿稍待,容皇爷爷思量片刻?”
张觉再次躬身:“是,臣忠言逆耳,多亏燕王提醒,臣……先请暂退。”
“就请都统侧厅稍候,不要离开。”那孩子年岁虽不大,却有一种气度,让张觉不敢违拗。
待到张觉躬身退出大殿后,和鲁斡才一把将那孩子抱过来:“大石一身胆色,真乃太祖之裔也!”
那孩子正是耶律大石,如今的西辽太子,被耶律淳封为燕王。
耶律大石对和鲁斡说道:“皇爷爷,不能等了。张觉有跋扈之志。”
“何以见得?”
“刚刚他说李丞相克扣军资,导致怨军背叛,先不论真假,只说父皇那里的消息,相隔七百里外,皇爷爷尚且未知,他如何掌握得这样清楚?”
“这就是他日常蛊惑手底下军士的借口,目的要从李枢密手里夺得大同军权。”
和鲁斡经孙儿提醒,立即也反应了过来,现在军中只知道怨军反叛,但是具体细节谁都不清楚。
大名府这三个月的战局可以说一塌糊涂,朝廷上下怨声载道,枢密使李处能本身贪渎无能,指挥失当,且根基不固,军中早有怨言。
的确就是最好的背锅侠,张觉此举摆明了是拿稳了大同府的舆论,对朝廷发起逼宫。
不过看着自家才九岁的孙儿,和鲁斡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些都是孙儿自己想出来的?”
耶律大石点头:“其实李枢密就算诸事皆误,但在退军一事上,却是没毛病的。”
“什么意思?”
耶律大石问道:“皇爷爷,大名府现在摆明了守不住,为啥我们还要死守?”
和鲁斡说道:“你父皇在中京征讨,析津府就是大后方,如今宋国攻我大同、析津两处根本之地,一旦失去,我们就成了无本之木。”
耶律大石有些困惑:“可我契丹不是以游牧骑射为本吗?为何不携籍东、西奚人部众,及内外大小王帐,先去奉圣州。之后或由皇爷爷接应父皇,出野狐岭撤往鸳鸯泺,或由父皇接应皇爷爷,出古北口前往围场,都不行吗?为何一定要在中京、大同、析津,与宋人和北廷硬拼?”
这个……和鲁斡不禁沉吟了起来。
李处能之前的意思,是帅大军前往析津府,收缩兵力,在居庸关抵抗种折两路大军,然后与析津府守军一起,死保南京,夺取中京。
如事不可为,大军退过檀州,也有一道之力可以抗衡南北,不失对上京的优势。
但是这一切都是基于“钱粮根本”四个字打转,现在大石提出另一条思路,那就是携裹两府财富,放弃析津与大同,前往鸳鸯泺或者围场,恢复游牧生活,将中京这肉骨头丢给大宋和北廷去争夺。
这样在军事上更加可行,一来大同方面军只需要撤退三百里,行程缩减一半,二来占据野狐岭、断云岭、居庸关险要之地,可供倚仗。
进可支援析津、大定的战事,退可以有力保障耶律淳的退路。
先拿稳了燕山几处险要,之后不管是进是退,都比现在困守待死局面自如得多。
和鲁斡心中惊异莫名,不禁问道:“如今就算要走,那张觉又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