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财政所系,都是如此,何况诸有司?张公于蜀中,转运司行新帐法,极有便利,其法本欲在计司施行,结果未举而去,竟然就能迁延至今。”
“陛下,蜀中十年前是什么样子,如今是什么样子?都说大宋急需振作,以臣之见,先挑几件能做的小事情做起来,慢慢展布,坚持下去,总能见到成效。而不是如庆历年中那般,全面更张,全面废弃,搅扰纷纭,终无一获。”
“事不轻举,举则不移。这就好比拿大车拖运重物,起初起步艰难,进展缓慢;然后渐渐加速,越见轻松;最后不费大力,而奔逸绝尘。”
“如因起步艰难,便换马换车,不行再换,这般换来换去,徒废时日,却劳而无功。”
“俗语有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因此,一旦定下西南夷改土归流之策,臣请皇宋,三代奉行,百年不易!”
富弼首先赞同:“陛下,朝令暮改,失信于民,的确是施政大忌,明润此言有理。”
韩琦经历过庆历新政的失败:“庆历间事……唉,当真无一善策吗?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明润之言,可取。”
司马光也道:“陛下,苏油前句,比后句更重要,先挑几件能做的小事情做起来,慢慢展布,坚持下去,胜于全面更张,此为至理。”
说自己好话的,不一定是真心为自己好,这个苏油心中清楚得很。
比如韩琦,其实已经不是庆历新政时的韩琦了,甚至就是在庆历新政之时,他与改革核心范仲淹和富弼,也是若即若离。
庆历三年九月,新政开始推行不久,朝廷接到陕西四路军主帅郑戬的奏报,申请在水洛城地区修筑城寨。
范仲淹同意,申报宋仁宗,宋仁宗也同意。
但是,范仲淹和宋仁宗都没有想到,改革三巨头之一的韩琦,在陕西坚决抵制,修建水洛城这件事,成为庆历改革核心分裂的起点。
朝野都有传言,前些年,为了照顾宋仁宗的心情,曹皇后与富弼并不主张强立赵宗实为皇子。
但是为防万一,曹皇后已经准备好了传位诏书,并加盖玉玺,日日揣在怀中。
可是,富弼不久之后因为母亲去世回家守丧,韩琦趁机鼓动百官,逼迫宋仁宗诏告天下,立赵宗实为皇子。
宋仁宗无奈,只得立诏,回宫之后痛哭不已。
而宋英宗即位之后,议定拥立的大功臣韩琦,立刻位列首席。
富弼守丧复出后,按照惯例,宰相丧满应该继续出任宰相,可韩琦却提出:“如此做法,对朝廷来说并非美事。”改判枢密使。
富弼心中憋屈,几次对朋友发牢骚:“朝野上下多把我二人视同姚崇、宋璟,不料我虽有意,彼却无情!”
因此宋仁宗去世之后,富弼一直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而韩琦却捏着“相三朝,立二帝”的名头,几番戏弄曹太后,可谓呼风唤雨,权倾朝野。
富弼是枢密使,陕西刺勇之事,按理说是军事,该富弼正管,然而却是韩琦最先提出,跳得最凶。
结果遭遇司马光的顽强阻击。
司马光呢?从仁宗去世后,便不停的刷自己的存在感,利用自己的道德名声和礼制专家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地指手画脚,在知谏院的地位影响如日中天。
富弼,也不是省油的灯。
之前对韩琦的陕西政策表示支持,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一旦别有选择,立刻改弦易辙,转而支持苏油,哪怕他仅仅是一个入门级的朝升官。
在这种情形下,韩琦也只好转变态度。
如今他是首相,需要关心的事情太多,陕西只是他对富弼的一次打压,司马光反弹如此激烈,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因此苏油的建议,对他来说也算是脱身良方,他的重点,还是在控制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