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因为不懂经济,一直非常苦恼:“明润,有话就明说,陛下让我任三司使,要是能够不尸位素餐,解国家财政之急,我唐介不惜豁出老命,再贬蛮荒!”
老头看重的是名声。
苏油笑道:“唐公,知道什么来钱最快不?”
“什么?”
“挖!坟!”
老头胡子都吹起来了:“混账!”
苏油赶紧按住:“别慌,我说的是计司这座老坟!”
老头彻底糊涂了:“什么意思?”
苏油说道:“自打韩子华韩公整顿三司后,条例职能已经梳理顺畅了,如今三司运转,算是有法度可依,陛下要唐公来,即是要严格制度的执行,对吧?”
唐介很不好意思地点头:“萧规曹随,韩绛办了大事,却让老夫得了便宜。”
苏油有些哭笑不得,银根紧缩背景下的三司使,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最得罪人差遣好不好——呃,等下,好像老头你一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这事情落到你头上,还真成了便宜!
苏油摇头暗赞,赵顼这回算是知人善任。
抛开这些念头,苏油说道:“不过如今三司运转依旧艰难,为什么?因为积年的账务并没有清理。将作,胄案,军政,河务,常平借支,地方积欠,漂没,火耗……经年累月,越积越多。”
“边军欠地方,地方欠三司,三司欠边军。这里边一大堆的债务要是能清理明白,该追索的追索,该勾销的勾销,计司便能盘出大量空余资金。这是不是类似挖坟挖出大宝贝来?”
老头有些转不过脑筋:“明润,能不能再说得明白一些?”
苏油耐心解释:“比如胄案要负责一段河渠修造,需要五千方石料,报告打到三司,三司同意拨款十万贯。”
“这五千方石料,该由开封府置办,于是开封府便找来石工开采。”
“然后石工说工程量大,需要置办大量铁钎,铁锤,于是请胄案帮忙打造。”
“三司先拨了三万贯下来,将河渠修了三分之一,然后因为种种原因,剩下七万贯没能及时发放。”
“问题就来了,胄案没法给开封府石料工程款,开封府没法给石工们工钱,石工们没拿到钱,就无法支付胄案的铁器钱;胄案因为三司没有拨款,无法让开封府继续工程。”
“于是三司欠胄案七万贯,胄案可能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影响了胄案的正常运转。”
“胄案又欠了开封府七万贯,开封府只能先自行解决石工们的工料钱,严重影响了开封府的运作。”
“石工们干了活,没拿到工钱不说,还欠了胄案一堆债务,导致卖屋卖地都还不上。”
“胄案卖铁器的钱没收到,下一波铁器制造就要被耽误。”
“胄案本身又属于三司,于是三司的河渠修造任务又没有完成。”
“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这些积欠中,有三司欠别人的,有别人欠三司的。”
“如今三司抽紧银根后,会导致下游各个工坊,商铺,仓储,其‘应收而未收款’与‘应付而未付款’的额度大幅度上升。”
“比如这样的石工,背着一堆债务,三司如果还有工程,敢找他们承揽吗?”
“这些石工,应收的钱款一直没收到,那他们还敢承揽三司的工程吗?”
“这个事情严重了,会导致汴京城与三司相关的各个工坊,商铺,仓储运转艰难。”
“但是这些积欠,除了极少部分呆坏账务,大多数是可以理清的。只要清理完积欠,这些运转艰难的工坊,又能重新运作起来。”
唐介这下明白了,这的确是大利,计司的积欠,比如地方赋税,怕是拖了一二十年的都有。
不过这涉及到专业的会计和法规,唐介有些犯难:“就算老夫有这铁头,却也没这能耐弄清里边的门道啊。”
苏油笑道:“有这能耐,却没这铁头的,就在你面前啊。这活计极易得罪人,反正我是不敢做的。如果唐公你敢,我倒是可以帮你向四通商号借人,不过先说好,人是你借的,我就帮个小忙,别的与我没有一点干系!”
唐介对苏油一脸的鄙视:“年纪轻轻,直如官场油滑之辈。老夫自弹劾外戚之后,多年外任,倒让赵阅道抢了个‘铁面御史’的名头,哼哼……明润怯懦,这个‘铁腕计相’,老夫便一身当之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