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
今日是南境难得的好天气,秋风和睦,天上的云稀疏淡薄,令温暖的光照耀大地。
万物都因此而欣喜,广袤大地之上的移动都市居民也不例外,一根根血色的触须盘旋着延伸至高空,最终化作了伞盖一般的模样,而就像是花蕾一般的结构正在伞盖的中央绽放,开出了一朵覆盖满磷光和结晶的血色之花。
它正在吸收这圣日黯淡后,已经难得一见的耀眼阳光。
成千上万人类的面孔,肢体还有脉动的筋膜血管组成了这张巨伞和花。
而它远不止一个。
赤褐色,像是植物,又像是血肉一般的组织在岩石和金属的城市间生长,最终化作了一根根坚固的巨柱。
它们盘踞在移动都市上一座座高耸建筑上,这些巨柱大多以血管亦或是类似脐带般的生物组织相互连接,就像是巨树之间勾连成网的蔓藤,支撑着花与伞,作为树木的树冠的主干。
有声音——静谧中,有属于灵魂的声音正在响起奏鸣,血肉的参天巨树舒展着自己怪异的枝干和树冠,源能的磷光带着近乎花蜜一般的气味在大气中蔓延。
——痛苦吗?
并不痛苦。
被巨树吸收并没有任何痛苦的地方,疼痛是人类神经的本能反应,它在神木温和的拥抱下根本不会有任何受到刺激的机会。
——悲伤吗?
也不怎么悲伤。
一个城市中的所有人都在这里,没有失去谁,也没有遗忘谁,万物都团聚在一起,比以往更加亲密,直接,不加掩饰。
——绝望吗?
奇怪,似乎也并不绝望。
这又有什么可绝望的呢?大家都是如此,既没有死去,也没有消失,大家仍然存在着,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
是,的确有哀嚎,有怒吼,有哭声。
但也有欢呼,赞叹,还有觉悟的赞美。
血色的神木舒展树叶,一张张人类的面孔在其之上露出了不一而同的表情。
无法互相理解的人类,即便是肉体被吸收消融,灵魂贴在一起,也难以真的感同身受,所以不同的感情是理所当然之事,感到排斥和恐惧也是再也正常不过。
可他们终会明白,如若想要永恒存在,那么今天的此时此刻,就是他们这些平凡如杂草,注定活不过五十年的普通人,最后也是最大的机会。
这是距离他们成就永恒最近的一天。
以永恒中一份子的身份。
血之神木在光中茁壮成长,有正阳,秋风和天边的霞光,令它甚至有些神圣的美感。
但是,总是会有一些顽固会无法欣赏这种美感。
譬如说第一骑士伊洛维兹,他在看见血之神木的瞬间,就愤怒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这是……何等……邪恶!!”
居高临下地俯瞰城市中正在风与光中摇曳的血色树冠和枝干,这位灰发骑士震惊地停滞在半空中,他感应到了这一颗神木中蕴含着匪夷所思的源能反应,那是灾境的气息。
现在神木仍处于沉睡状态,但是待它醒转,便能将以其为中心近千平方公里内的所有源能支配,异化成它们的领域。
这已经是帝国小半个行省的大小了,而南境贵族联盟中这样的气息有数百个,它们交叉重叠,只要一苏醒,便可瞬间将埃安大陆的南方侵染大半。
究竟发生什么了?骑士对此茫然无措,他已经无法从移动都市中感应到除却神木外的生命气息,而神木此刻也没苏醒,并没有展现出多少会进行攻击的危险性。
这就让伊洛维兹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攻击,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应该需要做什么。
“好家伙,假如把这些神木均匀覆盖一下,足够把整个地球都笼罩了。”
而就在此时,便能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
带着隐隐重音的男性语调出现在伊洛维兹身后,令骑士戒备地回首。
但就在骑士回收的瞬间,白发的老者已经越过了灰发的骑士,苏昼悄无声息地紧随着伊洛维兹的轨迹,然后来到血之神木的,雅拉。”
而希光的斯维特雷侧头,他温和地对自己肩上的小蛇道:“这就是爱。”
他收回触碰血之神木的手,然后转过头,和骑士对视。
“你好,帝国第一骑士伊洛维兹,平定四方之星。”
男人的语气平静的就不像是面对一位刚才差点打起来,气息隐隐交锋的敌人:“怎么了,你居然不攻击?我可是逼死了你朋友的人。”
虽然语气没有波澜,但言语的内容确是直截了当的挑衅。
但伊洛维兹却意外的没有被这句话勾起怒火。
反过来,在沉默了一会后,他将自己的高度下降至与苏昼平行,伊洛维兹与苏昼对视,凝视着眼前老者的眼瞳和表情。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侧过头,看向一旁的血之神木道:“你不愤怒吗?面对这样邪恶的怪物?”
“这还算不上怪物,只是一群可怜人罢了。”
抬起手,苏昼微微摇头:“而且愤怒不是用说的。”
苏昼抬起的那只手在无声中分解为一团由金属和根须组成的怪异蔓藤,这青紫色的藤蔓飞速地在半空中分散,旋转,化作一根根闪烁着源能光芒的线条,然后就这样宛如流星般带着轨道,插入了血色神木之种。
被藤蔓扎入的血肉神木登时开始剧烈地蠕动,产生了极强的排斥反应。
在伊洛维兹讶然的目光中,盘踞在整个城市之上的庞然巨物赫然开始剧烈蠕动,收缩,盘旋,然后就这样,居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就像是海绵被火焰烧灼,又像是缓慢漏气的充气城堡,原本高耸入云的血色神木在苏昼的手臂根须插入后本想要反抗,但是没有意义,无论它的本能再怎么让它翻滚,膨胀,伸出触须想要反制,但结局都是徒劳。
在苏昼爱的拥抱下,一切都将结束。
血之神木缩小,干瘪,最终化作一滩覆盖在城市废墟上的褐色根须虬结物,一片颇为令人恶心的血肉地毯,有像是石油一样的粘稠物质从中流出,却又有很重,令人头晕目眩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