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和蓝溪的约定——午饭一起吃。
本身上午这场会议是要开到一点钟的，但是因为要陪蓝溪吃饭，陆彦廷特意在十一点钟提前结束了会议，然后开车来东进，打算和蓝溪一起吃午饭。
来之前，他已经订好了附近的餐厅。
陆彦廷来东进，自然是不会有人拦着的。
他一路畅通无阻上了楼，抵达蓝溪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之后，刚一出来，就碰上了舒然。
舒然看到陆彦廷之后，明显愣了一下——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过来？
“蓝溪在办公室？”看到舒然以后，陆彦廷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舒然本身就有点惊讶了，听到陆彦廷这么问之后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给出来一个像样的答案。
陆彦廷忙着去找蓝溪，倒是也没有在意舒然的表现。
和舒然简单说了几句，他便迈步走到了蓝溪的办公室门口。
抬起手来推门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看到空荡荡的办公室之后，陆彦廷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再然后，他又想起了舒然刚才支支吾吾的样子。
陆彦廷右眼皮突突地跳了几下，马上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转身走到舒然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舒然早就猜到了陆彦廷肯定会返回来问她，神情更加紧张。
唔，她到底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的话陆彦廷肯定会生气，但是如果撒谎的话
……算了， 还是不要撒谎了。
陆彦廷那火眼金睛，肯定一眼就把她看穿了。
陆彦廷停在舒然面前，动了动嘴唇询问她：“蓝溪人呢？”
舒然干笑了两声，先是打马虎眼：“啊哈，她啊，刚才突然有事儿出去了。”
陆彦廷怎么会被舒然的话糊弄过去，他的声音依然很冷：“去了哪里？”
舒然：“……”
妈呀，这个眼神好恐怖，她要是说了实话，陆彦廷会不会直接迁怒于她？
舒然大脑飞速运转着，努力组织着语言，生怕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
陆彦廷站在对面盯着舒然，等待着她的回答。
这个时候，他太阳穴处涌起一阵疼痛，脑袋昏昏沉沉的，几乎要炸裂。
前段时间他出差本身就没休息好，这两天事情又多，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心情也不好，早上空腹喝了黑咖啡之后更是不舒服，心跳加速，胃也跟着难受了。
陆彦廷抬起手来揉了一下太阳穴，继续追问舒然：“我在问你问题，她人呢？”
舒然吞了吞口水，看到陆彦廷这样子她也不敢再隐瞒了。
“蓝总刚才去医院了。”憋了好半天，舒然终于鼓足勇气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
说之前她已经想象过陆彦廷的脸色会有多难看，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看到他垮下来的脸色之后还是被吓到了。
吓得心悸。
舒然这会儿就只能不停地在心里祈祷，陆总你可别再问了。
照这样子，再深究一下这个问题，他的表情肯定会比现在还难看。
她这个小心脏，可真是承受不住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舒然正这么祈祷的时候，陆彦廷又发问了：“有人来找她？还是她自己去的？”
舒然：“……是有人来找的。”
她忙回答了陆彦廷的问题，回答完之后才解释：“是沈先生的父母都过来找她了，蓝总一开始应该是没打算去的，可能是对方情况比较严重吧……”
舒然这么解释就是想让陆彦廷觉得，蓝溪不是一开始就想要去探望沈问之的。
但是她自己解释了几句，又觉得这么说不对劲儿。
算了算了，还是少说几句比较好。
这种时候往往是越解释越乱。
舒然及时地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下陆彦廷的表情。
这一眼看过去，舒然有些被吓到了。
陆彦廷的脸色特别难看，黑得不像话。
这种难看还不像是单纯因为生气造成的，好像是哪里不舒服……
“哎，陆总您……”舒然动了动嘴唇，刚想说几句关心陆彦廷的话，谁知道陆彦廷已经转身离开了。
舒然也不好追上去继续跟他说话，于是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陆彦廷和蓝溪之间的问题，还真是够复杂的。
她在蓝溪身边跟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弄明白他们两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对彼此的感情有多深。
舒然就是觉得，感情这件事儿可真够玄乎的，可能是因为她没谈过恋爱吧，所以根本弄不清楚男女关系里头会存在的这些问题。
………
陆彦廷坐电梯下了楼，绷着脸走出了东进。
他这会儿已经有些眼前发黑了，心跳不断地加速，眼眶猩红，因为愤怒，眼底一堆红血丝。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之前她答应过他，不会去医院。
他为了和她吃饭，特意结束了会议专门赶过来。
他陆彦廷这辈子从来都没有因为一个女人如此卑微过。
许是因为身体本来就不舒服，又得知了这样事情，陆彦廷胸闷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从东进走出来之后，陆彦廷停下来，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拨出了周瑾宴的电话。
周瑾宴那边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刚刚嘟了两声就接通了。
周瑾宴：“老陆？”
“沈问之在哪个医院。”
周瑾宴那边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就被陆彦廷打断了。
陆彦廷的声音阴沉沙哑，还带着压抑的怒气。
周瑾宴听完之后，马上提高了警惕：“老陆你怎么了？”
他跟陆彦廷相处了这么多年，也够了解陆彦廷了。
他这个语气明显就是情绪上不太对了。
“沈问之在哪个医院。”陆彦廷并没有回答周瑾宴的问题，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沈问之在哪家医院这个问题上。
周瑾宴见陆彦廷这么执着地问这个问题，结巴了一下，然后回答了：“在三院，外科大楼8层vip19病房。”
说完具体的地址之后，周瑾宴继续：“老陆你要过去吗？我跟你一起吧，你现在在哪——”
周瑾宴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陆彦廷这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挂上电话之后，陆彦廷快步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打开车门上了车。
上车坐下来之后，陆彦廷的脑袋比刚才更沉了，他觉得自己下一秒钟就要晕过去了。
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他停下来。
陆彦廷将手机扔到一旁，系上了安全带。
他抬起手来用力揉搓了几下太阳穴，然后猛地踩下车门，朝着第三人民医院的方向开去——
交通事故中有无数血和泪的教训告诉我们，不要疲劳驾驶。
陆彦廷本身是一个很讲究这个原则的人，但是今天，因为蓝溪，破例了。
开车的时候头昏脑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甚至连看对面的景象都开始模糊了——
对面一辆suv调头撞上来，他想踩刹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陆彦廷昏迷过去前唯一的记忆，就是满嘴的血腥味。
他的头被碎裂的挡风玻璃砸破了，血水顺着额头一路流到了嘴里。
医院。
蓝溪跟着沈文震和方玲来的时候，唐曼殊也已经到了。
唐曼殊自己身上也有伤，面色看起来特别憔悴，一看就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看到蓝溪过来之后，唐曼殊略微愣怔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了自然。
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大度一点，走上前去和蓝溪打招呼。
“你来了。”蓝溪不喜欢唐曼殊，对于她的问候自然也就不会做什么回应。
她向来是懒得做表面工作的，所以直接没理会唐曼殊，扫了她一眼就没再看她了。
接着，蓝溪将视线转向了病床上的沈问之。
沈问之戴着呼吸机，身上还插着管子，腿上包着厚厚的纱布。
蓝溪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难受。
她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意外。
昨天晚上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今天就这样子了……
蓝溪自认为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心地善良。
但是，看到沈问之这样子，她竟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冲动从何而来，她自己都不知道。
蓝溪盯着沈问之看了一会儿，心情有些压抑。
蓝溪盯着沈问之看的时候，唐曼殊就在旁边看着蓝溪，一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她不想看到蓝溪这样盯着沈问之看，可是现下发生这种事情，她却无法阻止。
什么叫做咎由自取，她终于明白了。
蓝溪盯着沈问之看了很久都没有行动，旁边方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催促蓝溪：“你和他说说话！光这么看着有什么用！”
方玲是真的着急。
找蓝溪过来，就是想试着让蓝溪叫醒沈问之，虽然这种方法不一定有用，但她还是要试一试。
蓝溪这会儿都进来十几分钟了，仍然没什么反应，她怎么能不着急？
听到方玲的催促，蓝溪侧目扫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以为我说几句话他就醒了？”
蓝溪觉得，方玲有时候真是天真得够可以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人在遇到这种情况之后，总是免不了有自我安慰的心理在吧。
蓝溪之前虽然没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但是她也知道，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她说几句话就能醒过来的。
方玲这会儿情绪敏感，一听蓝溪这么说，更激动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问之不会醒过来是吗？你就不能盼着他好是吗？”
蓝溪：“……”
方玲现在真的是无理取闹，她甚至都不想和她沟通了。
好在沈文震相对而言还是比较理智的。
沈文震拍了一下方玲的肩膀，对方玲说：“你别着急，人已经来了，她总得想想该说什么吧？”
安抚了方玲一句，接着沈文震将视线转向了蓝溪。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先回避一下？需要吗？”
沈文震想了一下，蓝溪可能是不太习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
所以……他们可以选择回避。
反正不管怎么做，都是为了沈问之好，这些暂时的妥协都是可以接受的。
蓝溪确实是有话想和沈问之说的，也确实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儿说。
尤其是唐曼殊。既然沈文震都这么说了，蓝溪也就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了。
她侧目看了一眼沈文震，“好，那就麻烦你们都回避一下。”
唐曼殊内心其实是不愿意的，但是，为了沈问之，别无选择。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好的，那我们都回避一下吧，让蓝溪单独和问之说说话。”
唐曼殊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蓝溪听完之后有些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有时候她真的是挺佩服唐曼殊的，明明心里已经不爽了，还能表现得这么善解人意。
反正她是不行。之前她也尝试忍过顾静雯，最终还是忍不住，可能是因为她脾气暴吧。
这么一想，唐曼殊能装这么多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
蓝溪答应下来之后，沈文震就带着方玲和唐曼殊离开了病房。
两三分钟以后，病房里只剩下了蓝溪和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沈问之两个人。
病房里很安静，蓝溪再次盯着沈问之看了几秒钟，刚刚走上前在病床前蹲下来，右眼皮突然开始狂跳。
右眼皮跳起来的时候，蓝溪的心口也突然揪紧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疼得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蓝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难不成是因为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她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样的情况才得以缓解。
稍微缓过来一些，蓝溪再次看向了沈问之。
沈问之没醒过来，但是脸色很白，大概重伤过后的人都是这样子。
蓝溪曾经见过无数次沈问之睡着的样子，但她知道，之前那些跟这次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来了。”蓝溪动了动嘴唇，声音很轻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就像对着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
当然，她这话说出去之后，是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
蓝溪低头看了一下沈问之的手，没有任何反应。
“你打算就这样睡下去么？”蓝溪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手背，“你要是再不醒，你爸妈估计得天天来烦我，你知道的，我特别烦你妈。”
她停顿了一下，拉长了声音：“所以沈问之，你能不能赶紧给我醒过来？”
这番话，自然也是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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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
橙子一早就去上学了，陆青染像往常一样，在家里陪着习安和陆别年看电视、吃饭。
上午的时候，家里的阿姨正在研究中午的菜谱，陆青染过去凑热闹，想学着做饭。
习安笑着说她三分钟的热度，陆别年也在旁边跟着附和。
一家人，其乐融融。
但是，这样的气氛，都被一通交警来的电话打破了——
交警的电话是直接拨到陆家座机的，因为陆彦廷的手机里给这边的备注是“家”。
电话响起来，陆青染正好坐在旁边，顺手就接了：“你好，哪位？”
“请问是陆彦廷的家属吗？”那边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陆青染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神情略微变了一下，眼神严肃了不少：“是，我是他姐，怎么了？”
交警：“是这样的，陆先生在中心街这边出了车祸，情况比较严重，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了，我这边是交警大队负责这起车祸案子的警察，先打电话通知一下你们——”
“你说什么？！”交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青染打断了。
陆彦廷开车有多小心她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出车祸。
陆青染不相信，声音都颤抖了：“你们是不是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