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娥气恼,抓起手边雕刻成狮子模样的玉石镇纸“啪”一声重重拍在长案上,瓷缸里的水晃了晃,金鱼惊得四散,纷纷藏到水草从里。
采茵隔着门帘听到,偷偷探进半边脸瞧了瞧,对旁边采芹使了个眼色。
采芹心领神会,挪着细碎的步子飞快地离开,少顷提了水壶回来。
水是刚烧开的,壶嘴呼呼往外散着热气。
采茵已备好了茶壶茶盅,又找出个绘着美人观月的瓷罐,低声问:“这是上次三少爷送的恩施玉露吧?”
采芹点头,拔开塞子,捏出一小撮,散进茶壶里,不过数息,清幽的茶香伴随着水汽氤氲开来。
头一道洗茶的水倒掉,采芹重新续上水,斜着茶壶注满了茶盅,用托盘端着,在门口唤了声,“半上午了,姑娘口干了没有,我沏了新茶来。”
停了停,撩开门帘进去细声道:“水稍稍有点烫,姑娘且待会儿喝。”
杨娥已铺开一张宣纸在抄经书。
采芹识趣地将托盘放到案头,伸手拿狮子镇纸将宣纸一角压上。
杨娥再写两个字,待得笔尖墨干,才淡淡地道:“我这里不用伺候。”
采芹应声退下,对采茵摆摆手,无声地道:“没事了。”
杨娥的脾气,她们都清楚,最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上次杨妡梳的落梅髻碍了杨娥的眼,采茵是将魏氏送的赤金镶宝头面拿出来给她消得气。
杨妡再漂亮如何,始终得不到魏氏欢心,就如跳梁小丑徒惹人笑话。
这次是因为三少爷送了杨妡点心而发怒,最好的方法就是提醒她杨峼送过茶叶来消气。
点心有什么好,府里厨子都能做,而茶叶却是三少爷的同窗千里迢迢从湖北带过来的。三少爷尝过之后觉得更适合女子,特地转送给杨娥。
论起来,茶叶岂不比点心贵重得多?
采茵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二门有个婆子正奉杨峼之命,将半包恩施玉露送到了晴空阁。
平静无波地过了三日,明心法师终于到访,罗嬷嬷亲自往二门将人迎进松鹤院。
明心法师见到魏氏,拂尘一甩双手合十,含笑问道:“有二十年没见了吧,老安人身体可好?”
魏氏笑应,“法师好记性,早先给德安皇太后贺寿时候见过,算起来真是二十年了。托法师的福,大病没得过,可小病没断着,勉强还能再活几年。”
明心法师又笑,“老安人从面相上看可是有大寿数的,也有财运,以后且等着享儿孙福吧。”
魏氏“呵呵”地笑,“借法师吉言,要是儿孙不孝顺,我可找您讨说法。”
明心法师志得意满地道:“我看相批卦二十年,刚进府邸就感觉紫气氤氲,一路过来只见人兴草旺正是财运茂盛之气,这会再看到您这福相,万万错不了的。”
杨家建府时,杨文英着实下过功夫,曾寻访到一位隐世高人前来指点过,府中几处主要建筑互为依附,恰成聚宝态势。
数代下来,杨府面上不显,家底确实一代比一代雄厚,魏氏虽不清楚具体有多少家财,但从祭田每年都增加便可见一斑。
听到明心法师这般说法,魏氏已自信了几分,笑叹声,“不瞒法师,往常年家里还算顺遂,今年不知为何纷争颇多,古语说‘家宅不宁破财招鬼’,所以才请法师前来看看到底何处不妥当,怎生化解才好?”
“老安人睿智,知微见著,有多少人就因为小处不重视,从而酿及大祸,”明心法师称赞一番,沉吟道:“老安人住处正气极盛,便有魑魅魍魉轻易也无法近前,容我到外头一看。”
魏氏道声好,亲自引着明心法师往园子里走。
出门的时候恰遇到杨娥回来。
明心法师见她气度虽端庄,但颧骨略高,人中上下均尖,从面相上看,这人待人刻薄气量狭小,而又克子损胎,生育不顺。
想是这般想,明心法师面上却半点不露,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枚羊脂玉的玉环,“一个小物件,不值什么银子,但是经护国寺无印大师开过光,给二姑娘玩。”
杨娥道谢接过,笑着问道:“祖母是往哪里去,孙女跟着长长见识可好?”
魏氏自不会拒绝,点头应了。
花园往北有处山坡,名夕照山,不过百丈高,半山腰建了座八角亭叫夕照亭。
一行人在夕照亭站定,明心法师放眼四望,掐着指节低吟几句口诀,正色道:“宅邸依山靠水,园中小溪自西而东,上不见源头下不见水去,是极佳的风水格局。按理尊府不该有口角纷争之事,不知近些日子府里可有新人来或者故人去,乃至于人力改变了风水?”
魏氏摇头,“家中最小的孙女也已经六岁了,长孙明年春天才娶亲。”
杨娥眸光一闪,低声道:“说起来,五月里五妹妹假死过一次,醒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是不是?”
“且慢,”明心法师止住她,伸手指向西北的空水桥,“你所说的五姑娘是不是住在那边?”
杨娥讶异地问:“大师如何知道?”
明心法师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西北乃是坤位,主家庭和谐家宅运势,刚才一错眼好像看到似有浊气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