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突然,上次明心法师前来我就有此打算了,今日在外祖家跟阿璟聊过一阵,觉得小娥还是搬出去好。”
魏氏“哦”一声,杨娥屏住气息正要侧耳细听,却见玛瑙端了托盘过来,忙掩饰般抻了抻裙角,急步离去。
回到住所,只觉得酸楚不已。
杨峼到底是怎么想的?
别人都削尖了脑袋拼命往松鹤院挤,他却怂恿魏氏让她搬出去。前阵子明心那个出尔反尔的阉人刚散布出她与魏氏属相对冲的流言,他这样做岂非就证实了明心所言非虚?
而且,待在松鹤院,不用出门,府里大小事情一件不落地都会报过来,她还时不时地拿个主意裁定点是非,所以府中下人对她多有敬畏从不敢怠慢。
再者,家里姑娘们的亲事都有魏氏决断,她费心经营这些年才巩固了自己在魏氏心中的地位,倘或搬出去又有人顶替了她该如何是好?
不管从哪点来看,她搬走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还是她的亲哥吗?
杨娥越寻思越觉得生气,伸手一拂,长案上纸笔器具俱都扫落在地,当啷作响,迸出无数碎片。
采茵与采芹哆嗦了下,片刻才鼓足勇气,赔笑道:“灶上备着银耳羹,姑娘暖暖地喝一盏吧?”
杨娥面黑如铁,厉声道:“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刚走几步,又听杨娥道:“把冬明叫来,我有话问他。”
采茵叫苦不迭。
现下天色已黑,各处门户都着人值守,进出比白日更严。就算她们能出得二门将冬明叫了来,冬明也进不到松鹤院来,难不成杨娥还要黑灯瞎火地出去问话不成?
这可是在魏氏的眼皮子底下,魏氏又最注重规矩。
两人满心为难,又不敢当面抗拒招起杨娥的怒火,只得喏喏应着在院子外头溜达。
时已八月,正午虽仍炽热难当,早晚却是凉,更兼夜风徐起,吹得两人缩首溜肩叫苦不迭。
好在杨峼在松鹤院并没待多久就出来,采茵忙迎上前,支支吾吾地说:“三少爷,二姑娘想叫冬明来问话,许是想打听您的事情,眼下实在不方便喊人……”
杨峼一听就明白,温声道:“二姑娘还没歇息?你进去通报吧,我在这里等着。”
采茵如闻天籁,忙曲膝行礼,“多谢三少爷,”提着裙子急匆匆往屋里走。
杨娥仍在生闷气,听到采茵禀报,心中郁积才散了些,抓起条披帛往肩头一披,吩咐道:“把屋子收拾了……就说你清扫时候不当心。”
采茵咬唇应道:“是!”
这两个月来,杨娥已经发过好几次脾气,每次都是丫鬟“不当心”打碎了,赔偿的银子也从她们头上出。
杨娥心情好时,会拿出银子补给她们,可有几次却是忘记了。
她们也不敢提,只能忍着。
杨峼来回踱着步子,极有耐心地等,昏黄的烛光自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透射出来,将他的身影拉得时长时短。
杨娥姿态优雅地踱步出来,及至近前,仰头娇声问道:“三哥跟祖母说了什么,为何非得避开我?”
杨峼亲热地拍拍她的头,帮她拢紧披帛,“说来话长,今天太晚了,等明儿我散学回来就告诉你。”
“那你还特地叫我出来?”杨娥撅着嘴不依不饶地说,“三哥不告诉我,我睡不安生。”
杨峼勾唇宠溺地笑笑,“别想太多,三哥总是为你好。”
杨娥沮丧道:“哼,你不说罢了,待会儿我就问祖母去。”
“你呀,”杨峼无奈地叹,却仍未松口,“今天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我也回去睡了,明儿要早起去书院。”
杨娥没办法,又不敢真的去打扰魏氏,只得悻悻回了房,辗转反侧许久才渐渐入睡。
杨妡倒是早早就上床睡下,岂料睡到半夜却发了梦魇。
梦里是在冬日的玉屏山,一处偏僻的农家小院。
身材高大的男人举着火把,毫不留情地从窗口扔进去。
火点着糊窗纸,呼啦啦就着起来,里面传来女子惊恐的叫声,“青枝,青枝!”
又有人喊,“门封住了,出不去,救命啊,快来人!”
她衣着单薄,躲在水缸后面,牙齿冻得吱吱作响。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没有人进去救人,也没人冲出来。
借着火光,她看见男人垂着的右手,大拇指上戴了只祖母绿的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