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妡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将买的糕点送给她一份。
杨娥当面拆开油纸包尝了几块,连声夸,“好吃,这绿豆糕府里也做,比这个糯却没有这个酥……五妹妹有心,多谢。”
看上去毫无芥蒂似的。
杨妡陪着说了会儿话,见青藕端来铜盆,便去梳洗更衣,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衣裳。
直到申正,两家人才往回赶。
张氏脸色瞧着不太好,不像来的时候那般开心。
杨妡不便多问,跟杨姵两人将在庙会上买的点心物件一样样显摆给她看,又拿出魏珞雕的两个木刻,“没想到三表哥有这个手艺,比庙会上卖得还更好些。”
张氏端详一番,放在鼻下闻了闻,“有股子清香,像是崖柏,市面上可没有这种好木头,你们可得承这份情。”
杨妡与杨姵面面相觑,她俩只认得屋里常见的花梨木、檀香木,再就柳木杉木,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没想到,这个东西还挺值钱。
一路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到了荷花胡同。
杨妡跟着张氏进了二房院。
张氏没隐瞒,直言道:“老夫人跟那府老封君提起二丫头的亲事,说嫁到别处不放心,最好还是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好。老封君说回去就敲打敲打阿璟,让他给个准话儿。”
原来是这事儿!
杨妡好笑,“娘是因这个不高兴?魏家表哥固然不错,可京都青年才俊有多少呢,除了他难道就嫁不出去了?”
“别人哪有阿璟知根知底啊,”张氏叹口气,“不单是这个,老夫人跟老封君说起最近家宅不宁,老封君荐了明心法师,请他来看看吉凶,有没有八字不合犯太岁的……我捉摸着不对劲儿,怕牵连到你就不好了。”
“明心法师,是和尚还是道士,可以进内宅?”杨妡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张氏解释道:“细究起来他既不算和尚也不是道士,是个阉人。早年在宫里伺候过太后娘娘,跟着吃斋念佛,太后娘娘薨逝,他自请到护国寺诵经祈福,后来不知怎地开了天眼,学会一身看相观风水批八字的本事。十几年前还到长公主府里看过,因为是没了根的,进出内宅也用不着太避讳。”
杨妡了然,隐约觉得这事儿跟杨娥脱不开关系,默了片刻道:“就算他看出什么,我咬紧牙关不认就是了。再者,生辰八字是我生下来就有的,要冲撞早就冲撞了。”
张氏脸色丝毫不见好转,“要是他得了好处非扯到你身上,就算你不认,为了阖家安宁,未必就不能把你送到家庙里……我人微言轻,在府里说不上话。要不,把实情告诉你爹,他若肯应,什么都好办了。”
“娘,不要,”杨妡忙拦住她,“先别告诉爹,容我想想办法,要是告诉了爹,爹头一个容不下我,可就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杨远桥不比张氏。
张氏只得她一个亲生的女儿,而杨远山有四个子女,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倘或魏氏非说她八字不详,留在府里克着魏氏身体不健。
在娘亲跟闺女之间,谁都知道杨远桥会选择什么。
杨妡不敢冒这个险。
思量好一会儿,杨妡开口问道:“娘,您身边有没有可靠的人,我想让他送封信。”
张氏点点头,“今天赶车的那个,吴庆,他办事就挺妥当,嘴也紧。”
杨妡脑中顿时出现一张老实忠厚的面容,原来他就是吴庆,教她绣花那人的当家男人。
吴庆家的能过得干净体面,想必这个吴庆是个靠得住的。
杨妡道声好,紧接着听张氏又问,“你往哪里送信……”
“我就在院子里头算什么外人?”杨妡有意欺哄他,“要是你不帮我通传我就直接进殿了,反正先前也是你放我进来的。对了,刚才你不在,可是有人闯进来过……”
小沙弥果然有些惊慌,飞快地咽下口中糖碎,“施主稍等。”
未几,蹦蹦跳跳地回来,“大师请施主进去,”声音忽地又低了,“刚才真有人来过?”
杨妡也压低声音,“嗯,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小沙弥感激地笑了。
沉闷阴暗的殿里,迎面供着无量寿佛,方元大师盘膝而坐,手中持一串念珠,缓缓地拨弄。昏黄的烛光跳动,仿佛替他镀上了一层金光,格外的肃穆庄严。
杨妡油然生起几分敬畏之心,耐心等他诵完,才开口道:“我有事相求。”
方元大师抬眸,墨蓝的眼底满是慈祥,“意念放下万般自在,施主以后大有福报,不必执着于前生。”
“非也,”杨妡翘翘嘴角,“大师,我所求不过一顿斋饭。我饭量不大,一碗薄粥一碟小菜足矣,没有小菜,稀粥也可以果腹。”
方元大师微怔,眸中渐渐溢出笑意,“寺中虽清贫,斋饭还是有的……施主灵慧,当知道人心换人心,你尽到自己本分,自有福泽加身护佑于你。”
是劝她将张氏当作娘亲,将文定伯府当成自家相处。
杨妡沉默片刻,道:“多谢大师。”
方元大师颌首,轻轻敲了下面前的木鱼,从殿外进来一个年纪稍大的沙弥,恭敬地俯身问道:“大师有何吩咐?”
方元大师指指杨妡,“到客舍给文定府那边送个信儿,说我与五姑娘参禅,顺便留饭。”
沙弥飞快瞟一眼杨妡,应声而去。
杨妡谢过方元大师,出了殿门仍在院中石凳坐下。
青菱不明所以地望着她,杨妡本不想搭理,可思及方元大师所言,淡淡地道:“大师留我用过斋饭再走。”
方元大师极少见客,更遑论留饭。
青菱讶然,看向杨妡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斋饭清淡却很可口,而且还配了盘黄澄澄的杏子。
杨妡胃口大开,一碗米饭吃了个干净,又吃了两只杏子,直到脸颊不像先前那般*才回了住处。
杨姵正无聊地跟丫鬟桃枝翻绳,瞧见杨妡,立刻丢下手中花绳嚷道:“怎么去了这大半天?”又低下声音,嘟嘟哝哝,“跟个老和尚有什么可谈的,多无趣?你不知道,魏家表哥来了,祖母留他们用饭,大表哥还问起你,二姐姐气得手里丝帕都快扯烂了,偏生三姐姐还在旁边点火架秧子,当心二姐姐在祖母跟前说你闲话。”
杨妡马上想到刚才在静业堂见到的那个衣冠楚楚相貌不凡的少年,既然能进到寺庙来,兴许就是魏家几位少爷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