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府里便有了风声,先是在外院流传。
杨远山是头一个听说的,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借着商讨事情之际去了趟雅正楼。
妇人在墙角低眉顺目地站着,看似漫不经心,却非常有眼色。杨归舟提笔,她立刻过来铺纸,杨归舟扫一眼茶盅,她马上斟茶,难得的是茶水不冷不热,刚好入口能喝。
杨归舟为国为家操劳了半辈子,难得能有人这么精心周到地伺候。
看着春风满面精神焕发的父亲,杨远山终是什么话也没说,铩羽而归。
没多久,魏氏就知道了,双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她跟杨归舟成亲四十年,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来没发生过争执。固然是因为杨归舟是读书人,生性文雅不爱争吵,但也是因为魏氏端庄大方进止有度,还生了两个出色的儿子。
周遭亲戚没有不羡慕魏氏的。
没想到临老了,年纪一大把,儿孙都满堂了,杨归舟竟然跟别人焕发了第二春,这不啻于在魏氏脸上扇了两巴掌。
魏氏再沉不住气,带着罗嬷嬷并珍珠玛瑙闯进了雅正楼。
妇人正对镜梳妆,肌肤细嫩柔滑,头发乌黑油亮,袖口特意收短了两分,露出一小截嫩藕似的皓腕,腕间套一只翡翠镯子。
翡翠水头极好,绿油油的,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似一汪清潭。
腰身也收过,纤细柔软,盈盈不堪一握。
这哪里是当初看着粗拙蠢笨的妇人,她简直比那个青楼出来的叶姨娘还年轻娇媚。
“你这个狐狸精!”魏氏错着牙挤出这么一句,根本就不罗嗦,直接吩咐珍珠,“见了主子连招呼都不打,眼里还有没有主子,给我掌嘴!”
不等珍珠上前,妇人一把扯开自己衣裳露出里面宝蓝色绣着并蒂莲花的肚兜,又三下两下打散发髻,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来。
珍珠惊呆了,诧异地看看自己双手,天地良心,她真的什么都没干。
魏氏也愣了片刻,她活这么大年纪,惩罚过不知多少下人,还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不过也只数息工夫,她就反应过来,冷笑道:“少在我跟前装疯弄傻,给我打!”
珍珠与玛瑙对视一眼,朝妇人走过去。
本来玛瑙只是想在妇人挣扎的时候抱住她,没想到,两人刚刚走近,妇人已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两人脸上各挠了一下。
妇人要弹琴,指甲留得长,这一下又抓得狠,珍珠脸上顿时显了血丝。珍珠瞧不见,只觉得**辣地疼,玛瑙却看了个清楚,思及自己的脸,顿时怀了些怯意。
自古主子惩治下人,下人哪里有敢还手的?
魏氏愈加愤怒,指使着珍珠玛瑙将妇人抱住,她要亲自掌嘴。
妇人冷笑声,根本没把这几人放在眼里。
她在青楼长大,青楼里谁不会打架,尤其对付这种死要面子官宦人家的女眷,简直太容易了。
妇人撸起袖子一个人对付珍珠玛瑙毫不费力,还能抽空掐一把魏氏。
而魏氏对她这般撒泼简直毫无办法,举着右手干站着,硬是找不到掌掴之处。
正纠缠在一起厮打,忽听门口传来一声怒喝,“都住手!”
却是守卫雅正楼的小厮见魏氏闯来,心知不好,怕打碎了屋里的摆设器具或者文书案章,去把世子爷杨远山请了来。
愣怔之下,妇人先松开揪住玛瑙领口的手,低头理了下头发,再抬头,先前的泼辣凶悍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盈盈动人。
一张俏脸泪痕犹存,一双美目珠泪欲滴,青丝散乱衣衫半开,隔着肚兜能看到浑圆的轮廓随着她急促的心跳而惴惴跳动,说不上美艳却是勾人,教人恨不得上前将她搂在怀里肆意宽慰。
杨远山藏住心思,将目光转向珍珠两人。她二人虽然脸上各有抓痕,但鬓发整齐衣衫也好端端的,丝毫不显狼狈。
而魏氏,更是毫发无伤,可能因气得紧,双眼通红,露出狰狞之相。
很显然,吃了亏的只有那妇人。
杨远山暗叹口气,上前扶了魏氏,“娘怎地到这里来了,不过是个奴才,吩咐人教训几句就是,犯不上动气,伤了身子?”
“教训!我何曾教训得了她?”魏氏恶狠狠地瞪向妇人,妇人轻蔑一笑,这笑又激怒了魏氏,她抖着手厉声道:“阿山,找人把她拖出去卖了,卖得越远越好。”
父亲还健在,儿子就私自发卖他的妾室,不说是不孝,传出去也不好听。
杨远山梗住,低声劝魏氏,“娘先回去,这里有我处理,待会儿我禀明父亲就把她撵了。”边说边强行拽着,将魏氏扶了出去。
魏氏回到松鹤院越想越气,又觉得手臂隐约作痛,撸起袖子瞧,就见前臂上好几处青紫的掐痕,也不知那妇人力气怎那么大,隔着衣裳也能掐出红印来。
魏氏气不打一处来,根本等不及杨归舟回来,吩咐罗嬷嬷道:“带几个洒扫上的婆子,拿绳子捆了,堵着嘴,赶紧送出去……告诉人牙子,专门往私娼寮子卖。她不是狐媚吗,让她狐媚个够。”
话音刚落,就听杨归舟冷冷地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