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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影惊得张大了嘴好半天合不拢。
他跟随魏珞已近七年, 就没看到魏珞读书,唯一的一次还是从宁夏回京都途中, 魏珞病过两天, 或许是因为无聊,曾打发他到外面买过两本舆图游记之类的书, 现在那两本书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冷不丁听魏珞提起借书, 他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相比承影,泰阿则机灵多了,脑筋转一转就联想到魏珞让自己打听杨家姑娘的事情,轻轻咳一声, 清脆地应道:“是!”
因见到魏珞腰间被揉成一团的长袍,又问:“爷明儿穿哪件衫子?出门做客理当穿得齐整点,也显得人精神。”
魏珞低头打量下自己,想起每次见到杨妡, 她漂亮得体的打扮, 开口道:“去问问张大娘,我那件青莲色的袍子洗了没有?”
秋声斋眼下只四人, 除去魏珞与小厮承影、泰阿,另外还有个四十左右岁的妇人。妇人专管做饭浆洗,因夫家姓张, 平日便称作张大娘。
张大娘男人早就病故,家中只一个儿子也已经娶亲,媳妇生了个闺女刚满四岁,如今正怀着第二胎。
原本是个挺和美的小家庭,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开春时,儿子在给别人帮工时不慎摔伤了腿,花掉一大笔银钱不说,以后再也干不得重活计。
为贴补家用,张大娘就自卖其身到魏府打杂。
这次魏珞出府,除了贴身伺候的两个小厮外,单单要了她过来。
此时张大娘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听到泰阿问话,忙熄了灶间的火,匆匆出来回道:“已经干了,就放在衣柜上层……不过我瞧着少爷身量比秋天时长了不少,去年裁的衣裳怕是都短了,前阵子那两件鸦青色的,一件沾了血洗不出来,另一件袍身划了道大口子,补起来也没法穿,少爷得空得新裁几身,夏□□裳也得添置。”
“那就麻烦张大娘看着办,不用花哨,鸦青色就行,另外得穿着要舒服。”魏珞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她,“先紧着用,不够再找我要,以前那些没法穿的衣裳你做主处理了。”
那些衣裳虽然旧的旧小的小,但都是好料子,剪了做鞋面,或者缝缝补补给儿子穿也体面。
张大娘痛快地答应着,接了银子。
没多大会儿,饭菜做好摆在了厅堂当间的太师桌上,魏珞在首位就坐,承影与泰阿打横相陪。
饭是香喷喷的白米饭,菜有三盆,荤菜是炖得香烂的猪大骨,素菜是红油笋丝和酱油拌荠菜,外加一大盆猪骨汤。
魏珞从盆里挑出两块肉多的大骨单放在盘子里,对张大娘道:“带回去给腊梅。”
腊梅就是张大娘那个四岁的孙女。
自打搬到秋声斋,便是如此。魏珞正长个子,张大娘每天不是炖鸡就是炖肉,承影两人与他同桌吃喝,张大娘要回自个家中吃,魏珞便事先挑出几块让她带回去。
等他们吃完,张大娘收拾好碗筷,沏上一壶茶温在暖窠里,再在大锅里温上一锅水留待魏珞睡前烫脚,然后将明早煮粥用的糯米、红枣等物泡上,小菜腌上,这才用自家那只粗瓷碗把大骨端着回去。
第二天寅正,魏珞准时起身,在后面林子里打过两趟拳,再舞半个时辰剑,等到厨房飘出米粥的浓香时,他从井里提半桶水上来,就着井水擦擦身,等将身上收拾利索,张大娘便将饭菜摆上了桌。
吃过饭,魏珞并不急,估摸着杨远桥已经上衙,也不带小厮,从秋声斋旁边的侧门出来穿过私巷,慢悠悠地走到杨家。
门房见是魏家少爷,只恭敬问安行个礼,也不多话,就放他进了门。
魏珞熟门熟路地走到竹山堂,迎面看到晨耕正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口,隔着不远杨妡身边那个叫红莲的丫头坐在马扎上打络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见到魏珞,两人上前行个礼,晨耕躬身问道:“表少爷来找二老爷?他刚上衙没多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魏珞沉吟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听说二老爷这里书多,想问问有没有行军布阵的书,借来看几天。”
晨耕挠头想了想,“我记得有本《太公兵法》,还有本《心书》,不过许久没人看了,一时记不起放在哪儿,表少爷稍等片刻,我进去找找。”
魏珞自然不急,他还巴不得晨耕慢点找,遂笑着点点头,慢慢在门口踱着步子。
三月半的天气,阳光温暖和煦,春风柔和清爽,不知何处飘来桃花的清香,淡雅怡人。
竹山堂的木窗半开着,隔着窗扇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魏珞从东踱到西,终于找到个合适的位置,驻足向里瞧。
杨妡手捧一本书,窝在太师椅上正看得入神。
她今天穿了件青碧色的通袖袄,墨发梳成双环髻,却有两绺编成了麻花辫,用同色缎带系着,低低地垂在腮旁。发间戴两支镶着绿松石的发钗,白皙而小巧的耳垂上挂着绿松石的耳坠子,淡雅素净。
杨妡平常穿得娇嫩,难得今儿素淡,格外温婉柔美。
每次读完一页翻动下一页时,随着她脸庞的移动,麻花辫会轻轻扫动她的脸颊,耳坠子也随之荡来荡去,平添许多俏皮与灵动。
魏珞看得移不开眼睛。
看过几页,杨妡将书翻着平铺开,起身寻到砚台注半池水,扯着袖口开始研墨。
袖口上移,露出腕间水汪汪的碧玉镯子和白皙如嫩藕般的小臂。
魏珞立刻想起,齐韩借诊脉之际按在她手腕的情形,不由地沉了脸,低低“哼”一声。
杨妡在屋内完全不曾察觉有人偷窥,打络子的红莲却瞧出不对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