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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氏神情一凛, “你可听清楚了,阿璟真的曾轻薄过她?”
“听得真真儿的, ”杨娥撇撇嘴, “轻薄是五妹妹说的,不过当时情况别人都没看见, 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兴许表哥是被勾引得也未可知。”
“嘭!”毛氏拍一下太师桌,“好个颠倒黑白的贱人,我就说嘛,阿璟向来进退有度, 从来不曾对哪家姑娘有过不轨之举,就是无意遇到,也连忙低头避开。那个狐媚子连身子都没长成,阿璟怎么会去轻薄她?肯定就是她言语轻狂, 才教阿璟中了她的道儿, 到现在还念念不忘。”语罢,搂了杨娥在怀里不住嘴地说, “好孩子,幸亏你来得及时,再晚一步我真要备着礼去求亲了。这样货色, 纳她为妾也是抬举了她。”
杨娥附和着叹道:“外祖母心善,既然表哥对五妹妹有情,两人又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干脆就成全两人罢了, 也是成全两府的体面,否则被有心人传出去,两府的姑娘都跟着受连累。”
“好孩子,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换做我,是半点儿不想看见那个贱人,你说得对,不为别的,我总得为阿璟和你考虑。”
杨娥见毛氏已听在心里,又开始往回找补,笑着道:“我也是远远地听了那么一耳朵,怕听不真切,外祖母再问问表哥。对了,三哥当时跟表哥在一起,我去问问三哥,两下对起来,如果真有那么回事,还得请外祖母从中周旋,万不可坏了五妹妹名声。”
毛氏感慨番杨娥的善良懂事,吩咐厨房做了几道杨娥素日爱吃的菜,留她用过午饭,才依依不舍地送了她走。
杨娥一走,她就唤人将魏璟请了来,也不说是杨娥说的,径自就问:“听说你跟杨五私下见过,还互相拉拉扯扯的,可有此事?”
魏璟昨夜酗酒没睡好,吃过午饭就开始补觉,这会刚刚睡醒,正是精神抖擞的时候,觑着毛氏脸色不善,又想到杨峼说过,真为女子好就得设身处地替她考虑的话。顿时绝口否认,“没有,只过年和灯节的时候见过她,可当时有长辈在,另有别的兄弟姐妹一道,绝不可能私下相处。再者五妹妹年幼,进出都有张二太太领着,或者几位表哥陪着,又怎么可能单独出门?”
毛氏上下打量着魏璟,见他穿身雨过天青色的细葛布道袍,发间随意簪着青竹簪子,腰间系着青布带子,打扮虽随意,却掩藏不住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清雅高贵。
越看越觉得欢喜,不由缓了神色,声音却仍是冷着,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魏璟浅淡一笑,“祖母明鉴,我几时哄骗过您?”
便是现在也没欺骗,因为去年的上元节,魏剑啸也在。
毛氏想一想,觉得魏璟还真是从来没说过假话,便信了他,垂头丧气地道:“没别的事儿,你去吧……前两天你饮酒饮得多,这几天稍歇歇,听说一个月后翰林院要馆选,你若能选中,前途也比你爹强多了。”
魏璟笑着应道:“祖母放心,我会尽力准备。”拱手行个礼,阔步离开。
却说杨娥回到府邸,先去松鹤院将毛氏给她带的东西一一让魏氏过了目,又简略说了说在魏府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陪魏氏说会儿话,才回到流云轩。
换过衣裳,便带着采茵往竹韵轩走。
其实方才她在魏氏那里也可以说出来的,只是,同为杨家姑娘,她怕给魏氏留下个搬弄口舌的印象。
杨峼却不同,他是二房院嫡长子,有责任管教教导下面的弟妹。
再者,在魏氏跟前,杨峼说话更有分量,更容易被魏氏相信。
边走边斟酌着措辞,等到了竹韵轩,杨娥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词。可惜杨峼没在,冬明说杨远桥将他叫至竹山堂商议事情。
杨娥只得在院子里等着,越等越着急,越等越心焦,足足等了两刻钟,才等到杨峼归来的脚步声。
见杨娥在,杨峼有些意外,却很高兴地问:“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有事儿?父亲赏给我半包今年的明前茶,正好沏给你尝尝。”
杨娥对茶并无特别的喜好,心思也不在品茶上,使个眼色屏退下人,顾不得适才想好的话语,单刀直入地道:“三哥,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杨峼笑着问道:“什么话?父亲说的你听见了?”
“不是,是家里宴客那天,在桃林旁边二表哥跟五妹妹说得话。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上次你们外出游学,二表哥还特意跟五妹妹赔罪,原来两人暗中早有了勾当。三哥,这事非同小可,切不能瞒着长辈,得早些告诉祖母想个法子掩饰过去,别因为五妹妹一个人毁了家里姐妹的名声。”
杨峼摇头道:“此事已经过去,再提恐怕会生是非,如今知道的人不多,只我们几人,别传到外面,碍不着名声……如果提起来,不但于五妹妹声名有碍,阿璟的前程也跟着受影响。”
“可是……聘者妻奔者妾,二表哥既然喜欢五妹妹,那就成全他,让五妹妹给他当妾呗?”
杨峼当即拉长了脸,冷声问道:“小娥,你就是这么想的?五妹妹也是你的妹妹,你觉得家里有个当妾的姊妹很荣耀,还是说希望我以后在阿璟面前矮他一头?”
“二表哥不是那种人,况且,五妹妹当妾也是她行为不端轻狂无状,她自甘下贱,别人有什么办法?”杨娥昂着头,轻蔑地说着。
“你从哪里学来这满嘴的浑话,《女四书》上就写了这个?”杨峼气急,抬手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杨娥捂住腮帮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三哥,你竟然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她有什么好,父亲偏疼她,二表哥喜欢她,就连三哥你,眼里也只有那个无耻恶毒的贱人?”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很快地淌了满脸。
杨峼心下不忍,缓了神色道:“小娥,五妹妹虽亲,可终究隔了层肚皮,我待她怎能跟你比?但这次确实是你的错,你都十六了,已经老大不小了,难道不明白女子为妾的苦?同是姐妹,你怎么就巴望她不好?”
杨娥咬牙犟道:“对,我就是见不得她好,谁让她那么恶毒?我永远忘不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耳光,这是她的报应,我就要看着她被踩在脚底下一辈子翻不了身,一辈子不能再回这个家,让她们母女两个再见不得面。”
“闭嘴!”杨峼抬手又掴她一下,“五妹妹再恶毒,可她没害过人,没往祖母碗里下药。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被别人看在了眼里……小娥,你太令人失望了,祖母恨不得把你养在心尖尖上,你却忍心害她生病。如果娘亲还健在,她该是多么心疼与难过。”
“不!如果娘亲在,就没有那个贱女人,也不会生下那个小贱人,娘会疼我,爹也疼我……你认那个贱人当母亲,我不认!我要去找外祖母,外祖母肯定帮我!”杨娥发疯般叫喊几声,双手掩住脸,“咚咚”跑了出去。
采茵与冬明远远地在门口说话,见她冲出来,吓了一跳。
杨峼紧跟着出来,吩咐采茵道:“快跟着姑娘别让她乱跑,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就说想到了已故的二太太,心里难受。”
采茵慌乱地应着,等跑出几步才回过神来,先二太太过世时,杨娥才一岁左右,哪里就记得住了,说出去也没人肯信啊。
好在,杨娥到底是顾及颜面,没走多远就止了泣声,可脸颊两处红肿的指印却消不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正当采茵急得六神无主时,杨峼手里提一只帷帽跟了过来,低声对杨娥道:“今儿是我冲动了,不该动手,我跟你赔不是,可你也得仔细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这帷帽是你头两年戴过的,兴许小了,勉强戴上遮掩下,回去之后好生洗把脸,别让祖母看了忧心。”
杨娥不搭理他,一把扯过帷帽戴在了头上。
杨峼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忽地又想起杨娥才从魏府回来,而外祖母毛氏——那是根本没法用常人心思去猜度的长辈。
父亲杨远桥曾晦涩地提到,魏府老爷子不该因一时意气娶了毛氏,结果两个子女都没有教导好,而且家宅也不宁。
现今的武定伯魏剑鸣,杨峼是知道的,就是个碌碌无为的昏庸之辈,而毛氏跟高姨娘妻妾争斗在亲戚间一直是笑柄,到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