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珞轻轻叹口气,就听身后脚步声响,承影端了大盆过来。
“里面还有不少肉骨头,我把浮油撇掉重新热了热,”说着泰阿拿着三只碗并一碟馒头也自屋里出来。
三人也不点灯,借着月光星光啃完骨头喝完汤,心满意足地擦擦嘴。
魏珞低声吩咐,“这几天去打听一下五姑娘。”
“打听什么?”承影问道。
“随便,能打听到什么就是什么,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小时候的事情,不拘什么都可以。”
泰阿想了想,道:“我们也只能在外院打听,可内宅女子的喜好基本传不到外头,怕是根本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如果问太多了,于五姑娘声名有损,爷想要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杨二老爷。”
魏珞沉思片刻,“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你们也别特意打听了,平时留心着就行。我找个由头问问二老爷。”说罢,起身进了屋。
承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爷打听五姑娘干嘛?”
“你脖子上面长得什么,不会动动脑子?”泰阿弹一下承影脑门,“自然是问清楚了以后讨好五姑娘,你没注意,爷对五姑娘的事儿格外上心,就为个葡萄枝子跑了趟大兴,又跑趟昌平,还往宁夏写信。你好生学着点儿,以后五姑娘嫁过来,肯定会跟着好几个陪嫁丫鬟,你表现得好,没准五姑娘就准许你娶一个。”
“真的假的?”承影“嘿嘿”傻笑两声,“我就隔着老远看过五姑娘两回,也没注意她身边丫鬟长什么样,有没有好看的?”
泰阿又弹一下他的脑门,“自己打听去。”
魏珞耳力好,隔着洞开的窗棂听到两人嬉闹声,想象着杨妡嫁过来之后的生活,慢慢弯了唇角。
***
有了毛氏跟魏氏的操办,杨娥的亲事进行得非常顺当,无论问名还是纳吉、纳征都遵循了古礼,极为体面。
婚期也定好了,十月二十八,双月双日的大吉日子,剩下不到四个月的准备时间。
按照万晋不成文的风俗,女子出嫁最好在十五到十七岁之间,满了十八就可以称作老姑娘了。说出去不太好听。
只是时间有点赶。
毛氏把内院风景最好的来仪阁安排给魏璟做新房,不但让匠人粉刷了墙壁,更换了门窗,还加盖了一排后罩房。
杨府这边,魏明容的嫁妆尽数留给了杨娥,包括一整套的花梨木家具。
魏氏拿出公中的一万两银子给她添置了两间地角极好的店铺和四百亩地,还余下三千两,魏氏又私下添补了些,凑成六千两,当作压箱银。
嫁妆解决了,剩下的只有喜房内的各样绣活儿。
诸如喜帕、喜帘以及椅子上搭得椅袱等物在喜铺里都能买到,唯一需要杨娥亲自动手的就是嫁衣。
魏氏特地从针线房挑了四个手艺好而且父母均在儿女俱全的绣娘给杨娥打下手。
凡此种种琐事,张氏一概未参与,秦夫人也没插手。
魏璟也只是冷眼看着,不曾发表任何意见,却在个月色极好的夜晚又去了位于教坊胡同最尽头的知春院。
老鸨见到他,知趣地将他让进月娥的房间,置办上四道清雅小菜并一壶酒送了过去。
月娥苍白着脸跪在地上,颤巍巍地给他斟满一盅酒。
魏璟慢慢啜一口,柔声问道:“小娥,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月娥身子僵一下,没有回答。
自从端午节不久魏璟头一次来过之后,他又来过三回,前两回还好,动作虽粗鲁却并没伤了她,上一次是十天前,他真正动了手,一边撕扯着她的头发一边扇她耳光,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骂。
她疼得几度昏死过去,又被他打醒。
终于熬到天亮,她再度醒来,发现他跪在床边,正耐心地给她上药。药是好药,抹在身上清凉舒爽,那些淤青伤痕早就淡了,可心底的伤口却始终难以愈合。
魏璟见她沉默,便不再问,伸手拉她起身撸了衣袖,月娥挣扎两下挣不脱,泪水忽地涌出,顺着脸颊滚滚滑下。
魏璟瞧她白嫩的胳膊上青痕犹存,却不像那天那般骇人,掏帕子替她拭了泪,“我替你赎了身可好?”
“不!”月娥厉声拒绝,泪水流得更凶。
在知春院,好歹有老鸨支应着,而且四周都是房间,他或许能稍微顾忌些,倘或给他赎了身,带到处偏僻屋舍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岂不被他折磨死?
魏璟见她流泪,楚楚可怜中尽显柔弱,声音放得愈加和缓,“你跟了我吧,我给你置办一处宅子,买几个下人伺候着,你给我生个孩子……你放心,我再不会那般待你,不会再没轻没重地弄痛你。”
月娥狐疑地看着他,眼里尽是不信。
魏璟想一想,取下簪发的玉簪,往桌子上一磕,玉簪应声而断,落在地上。魏璟正色道:“皇天在上,我彦章以此立誓,今后必善待月娥,若违此誓,便如此簪。”
月娥伸手将两截玉簪捡起,重新对好了放在桌上,低声问道:“公子这是为何?以公子人才,想要什么样的良家女子得不到,何苦消遣于我。再者,我并非自由身,妈妈指望我们赚钱,怎肯轻易撒手?”
“我说话当真,你只需替我生个儿子就行,生出来我亲自教导,别的不用多问,我定然保你一生无虞……这几天我先去打点住处,你把你需要的东西收拾好,老鸨那边我自会跟她交涉。”
月娥觑他神态严肃,有几分信了,双膝一软复跪在地上,“奴家若真能脱离此处,定一日三次在观世音菩萨面前为公子祈福,望公子平安康泰诸事顺遂。”
听到“诸事顺遂”四字,魏璟眸光转冷,很快便掩藏起来,拉了月娥的手,“你陪我吃一盅,吃完了早点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