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她模样像了张氏七八分,一双明眸雪后晴空般清澈宁静透着亮儿。
张氏心有些许松软,伸手接过小丫鬟提来的食盒,“你们都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亲自将里面的菜肴粥饭一样样摆出来,柔声对杨妡道:“睡到现在才起,饿了吧?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桌上四碟小菜两样粥,两个蒸碗还有一碟核桃卷酥和一碟豆沙包。
杨妡先给张氏盛了粥,然后端起面前的酥酪,掂起汤匙小口小口挖着,眉眼弯起, “真好吃!”
张氏一口粥梗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
杨妡从小就不吃羊奶。
张氏在杨妡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因年轻不晓事四个月时候掉了,将养了两三年才有了杨妡,张氏千小心万小心,还是不满八个月就生了下来。
先前定好的奶娘还没生产,张氏奶水又不足,府里特地买了只奶羊回来,杨妡饿得嗷嗷直哭,可煮好的羊奶硬是半口不喝,怎么灌进去又怎么吐出来。
没办法,只好抱到钱氏那里蹭杨姵的口粮。
因吃过同一个奶娘的奶,杨妡与杨姵这对堂姐妹的关系非常好。
此时,看着杨妡幸福满足的模样,张氏终于忍耐不住,“啪”一声把筷子顿在桌面上,“你到底是谁?”
杨妡目瞪口呆,手里的碗险些捧不住。
张氏直视着她,缓慢却清楚地说:“我的女儿从不吃羊奶,也不会翘着兰花指拿汤匙,更不会用那种狐媚子腔调说话,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占了我女儿的身子?我的女儿呢?”
杨妡脸色顿时惨白如雪,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好半天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三天前,她年满二十五,杏娘终于应允薛梦梧替她赎身。
薛梦梧在玉屏山附近买了块地,特特带着她去商量盖什么房舍种什么花木,在哪里养鸡鸭,在哪里架秋千,正说得兴起,突然觉得心口一凉,有支竹箭自她身体穿过。
再醒来,她就被张氏搂在怀里心肝肉地叫。
这三天,她过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好容易揣测着分清了身边的丫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本打算先安定下来再谋后算,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馅。
杏花楼的姑娘从来都是夜半睡傍晌起,谁会天还没亮就扰人清梦?
而且酥酪是稀罕物,每天就她们几个声名响的才能捞着一碗,别人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儿,怎成想原主儿竟然不吃这个?
沉闷阴暗的殿里,迎面供着无量寿佛,方元大师盘膝而坐,手中持一串念珠,缓缓地拨弄。昏黄的烛光跳动,仿佛替他镀上了一层金光,格外的肃穆庄严。
杨妡油然生起几分敬畏之心,耐心等他诵完,才开口道:“我有事相求。”
方元大师抬眸,墨蓝的眼底满是慈祥,“意念放下万般自在,施主以后大有福报,不必执着于前生。”
“非也,”杨妡翘翘嘴角,“大师,我所求不过一顿斋饭。我饭量不大,一碗薄粥一碟小菜足矣,没有小菜,稀粥也可以果腹。”
方元大师微怔,眸中渐渐溢出笑意,“寺中虽清贫,斋饭还是有的……施主灵慧,当知道人心换人心,你尽到自己本分,自有福泽加身护佑于你。”
是劝她将张氏当作娘亲,将文定伯府当成自家相处。
杨妡沉默片刻,道:“多谢大师。”
方元大师颌首,轻轻敲了下面前的木鱼,从殿外进来一个年纪稍大的沙弥,恭敬地俯身问道:“大师有何吩咐?”
方元大师指指杨妡,“到客舍给文定府那边送个信儿,说我与五姑娘参禅,顺便留饭。”
沙弥飞快瞟一眼杨妡,应声而去。
杨妡谢过方元大师,出了殿门仍在院中石凳坐下。
青菱不明所以地望着她,杨妡本不想搭理,可思及方元大师所言,淡淡地道:“大师留我用过斋饭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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