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妡浅笑,“什么大恩大德,不过十几两银子,值得你这般说法?快起来吧。”
赵元宝很认真地答:“倘或今日,我也不把十几两银子放在眼里,可当初若非奶奶接济,我娘根本捱不过那年冬天。奶奶高义,并非银钱所能衡量的。”
“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往柜台后头把今年的账本子摊在桌面上,又取过算盘一笔一笔地账目算给杨妡看。
杨妡瞧他账目做得仔细,算盘子打得熟练,暗中点点头,开口道:“这铺子是你做熟了的,现下我手头也没人搭理,倒不如仍由你接着掌管,利钱对半儿分,你觉得如何?”
赵元宝笑道:“我也正是这样打算,不过得先把账目给奶奶跟三爷结清了。今年铺子盈利一千一百八十四两,按奶奶所说,我取两成利,约莫是两百三十六两,是我出的资。铺子里货品大约值三百五十八两,这是奶奶出的资,另外铺面也是奶奶的,这样算来利钱对半儿分就十分不妥,还是三七分,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这几年铺子开得顺当,也是因为有包有大哥的几个弟兄照应,街面上没有人敢过来骚扰,我想从我那三分利钱来分出半分给包大哥。”
魏珞听了插话道:“包有是我的人,他那份儿我来出。”
杨妡扫一眼魏珞,对赵元宝道:“就按爷说的,你仍是三分,我占六分半,包有占半分。”
赵元宝只稍犹豫,也便答应。
他做事牢靠,当即吩咐伙计去叫包有,趁这个空当,他极快地写出个章程,抄录出三份。
约莫小半个时辰,包有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先瞥了眼杨妡,然后恭恭敬敬地对魏珞行个礼,“将军有吩咐?”
魏珞简短地说了下情况。
包有才对着杨妡行礼,“谢奶奶。”
态度说不上轻慢,但绝对不似对待魏珞那般恭敬。
杨妡顿时又想起,玉屏山下,他冷冷地看着火苗无情地吞噬农舍的情形。
包有前世明知魏珞对妻子执念颇深,却毫无顾忌地烧死了她。而今生,她跟魏珞伉俪情深,而包有仍然不怎么待见她。
可见,人与人的缘分真的是命中注定。
等几人分别在文书上画了押,已经临近正午,是吃午饭的时辰。
魏珞温声问道:“记得以前你在天兴居吃过,要不仍然到那里吃?”
天兴居在相邻的榆树胡同。
杨妡打量下街道两旁,指着前面高高扬起的酒幡,“哪里不知道怎么样?”
那里是醉仙阁,就在杏花楼对面,酒菜是一等一的好。
魏珞不假思索地应了,大步走在前头,杨妡错后半个身子跟在后面。
正午艳阳高照,加上屋里点着火盆,温暖如春。
杨妡将木窗推开半扇,迎面就是粉色围墙青瓦屋顶的杏花楼,二楼的木栏杆漆成厚重的墨绿色,有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倚在栏杆旁谈笑。
紧接着有人大声叱责道:“大中午的街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显摆给谁看?要是染上风寒就自求多福,我没那个闲钱请医问药。”
这声音何其熟悉,杨妡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在杏花楼待了十年,她捱过打也捱过骂,也曾躲在被窝里偷偷发狠要是能混出头来,定然要穿金戴银地在杏娘面前走一圈。
如今那些欢喜的或者痛苦的记忆都已淡去,唯独这把声音依然那么亲切。
杨妡凝神望去,只见那两个女子扭着纤腰回了房间,可杏娘却始终没有露面。
不过,听方才那声音中气十足就知道,她身子肯定不错。
如此也就罢了,杏花楼与她再不相干,她也不想纠结杏花楼还会不会有个叫做宁馨的女子。
杨妡微笑地合拢窗扇,“屋里味道都散了,这会儿倒觉出冷来了。”
魏珞着意地看她两眼,盛了半碗龙井竹荪汤,“你尝尝,这汤放了鱼茸,看着清淡喝起来非常鲜美。”
龙井竹荪汤是醉仙阁的拿手菜,不但有竹荪还有发菜,火腿,另外加了香菜末,看着有红有绿还有黑,色香味俱全。
杨妡以前喝过很多次,没想到重活一世,味道竟然丝毫没变。
她喝完半碗,又略略添了一勺。
魏珞见她爱吃,心里欢喜,殷勤地又给她夹别的菜,将杨妡面前的小碟子堆得满满当当的。“我吃不了这许多,”杨妡看着面前的小山皱眉。
魏珞笑道:“难得出来一次,你多尝尝,要是喜欢吃哪道菜,以后我帮你带回去。”
听着好似非常有道理。
杨妡勉力吃了大半,又用了大半碗饭。
水足饭饱,魏珞温声问道:“方才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该把包有叫来?”
杨妡心头微动。
没想到魏珞这么细致,竟然还主意到她的脸色。
杨妡不愿提及前世的惨事,稍思量,开口道:“也不是,我就觉得他身上好像有股杀气,怪吓人的。”
魏珞微微一笑,“你倒是敏锐,他英武善战杀死不少瓦剌士兵,但他不会说话得罪了人,又不想做官,所以才又跟了我……他就是看着骇人,其实非常忠心,要不是有他,我也未必能囫囵个儿回来,身上多几道疤是肯定的。”
杨妡沉默以对,她丝毫不怀疑包有的忠诚。
她也相信假如自己哪天做出对不起魏珞的事,包有仍会像前世一样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发烧了两天,可能吹空调病了。本来想请假,可是**抽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