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换了新炭,此时正烧得旺,丝毫不觉得冷。净房里放着暖窠,里面水似乎也是刚换的,嘶嘶地冒着白汽。
杨妡净过脸,正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魏珞捧了两枝初绽的腊梅阔步而入,“阿妡,要插在哪只瓶子里?”
“大清早,你从哪里折的?”杨妡奇道,正要伸手去接,魏珞笑着避开,“梅枝太凉,你别动,告诉我放在哪儿就行。”
杨妡取过梅瓶,倒进些许水,魏珞将梅枝摆好,左右端详片刻,“父亲说这两枝好看,果然不错。”
“你去见父亲了?”
“嗯,”魏珞搓搓手,待手搓热,牵了杨妡笑道:“昨天你不是说想要梅花,我寻思早起的梅花香味最清冽就过去了,母亲还让我带了卷酥和千层糕,已经送到厨房热了。你饿了没有?”
“有点饿,”杨妡点点头,问道:“你见到我娘了,她精神可好?”
“没见到,我没往内宅去,是个婆子送到竹山堂的。父亲气色很好,还留我中午吃酒,我惦记着你就没应。”
杨妡笑笑,心里腹诽,父亲又要当爹了肯定高兴,可娘怀胎十月,受苦的肯定还是她。
两人一同吃了早饭,魏珞闲不住,拎了斧头跟锯子又要到隔壁砍树,红莲悄悄进来对杨妡道:“张大娘的儿子一早过来了。”
“什么时候?”杨妡诧异地问。
“卯正刚过,爷怕扰了你睡觉把他打发到后院说话了。我听了几句,好像昨夜泰阿去了张大娘家,把张大娘和腊梅都辞了……他儿子还把腊梅揍了一顿,现在还下不来炕,说是等好些了就来给奶奶磕头赔不是。”
杨妡吃了一惊,魏珞昨儿夜里才跟她提起,怎么连夜就吩咐了泰阿?
动作倒是真快。
杨妡问道:“爷怎么说?”
红莲答道:“张大娘的儿子进门就絮絮叨叨地说,倒没见爷应声。”
杨妡思量片刻道:“如果她来,就说是爷的意思,我也不好违背爷的决定。”
红莲笑着说:“奶奶放心,我知道怎么应答。”
魏珞在家里待了一天,翌日天不亮就离了家,这次倒是隔的时间短,只过了四天,过小年时候就回来了。
杨妡已经把过年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因为房子都刚粉刷过,屋里摆设一概是新的,也免了除尘,倒是个清闲年。
大年三十,秋声斋挂了十几盏红灯笼,将院子里外照得灯火通明。
魏珞在门口放爆竹,自己点了不算,又怂恿着杨妡去点。杨妡何曾点过爆竹,握着香,哆哆嗦嗦好半天没点燃引信,还是魏珞握住她的手点了。
爆竹炸响的瞬间,杨妡吓得心“怦怦”直跳,躲在魏珞身边不敢探头,魏珞俯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妡,愿年年有今夕,白首不分离。”
杨妡仰头看他的脸,只见烟火辉映下,他鼻梁挺直,那双幽深的黑眸分外明亮,散射出细碎的光芒。
他并非时下女子偏爱的那种温文儒雅的男人,而是粗野中带着豪放,可就是这么一个粗犷的男人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爱着。
杨妡弯了眉眼笑,轻轻寻过魏珞的手,将自己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他的指间。
安平看着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说不出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犹豫片刻,走上前,娇声道:“魏大哥,我也想放爆竹。”
魏珞眉头皱了下,指了插在雪堆上的香,“自己去点。”
安平袅袅婷婷地取了香,撅了嘴道:“我不敢。”
“那就别放了,”魏珞夺过她手里的香,在雪上灭了,回身替杨妡拢拢斗篷,“待久了怕冷,咱们回去守岁。”
杨妡轻笑,跟他一道进了屋子。
魏珞点一下她的鼻尖,问道:“笑什么?”
杨妡上下仔细打量着他,“心里高兴,我嫁的男人美色当前而心不移,不应当笑?”
“什么美色,比起你差远了。”魏珞面色一沉,倒了杯热茶递给杨妡,“安平不能久留,可蔡七那边半点消息都没有,那个宁荟不知是死是活,匣子也不知落在谁手上,真是烦人。”
杨妡喝了半盏茶,将茶盅交到魏珞手里,“你打算怎么安置安平?”
“找到宁荟之后,用安平换匣子。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却找到了匣子……她要是个省心的,我本打算把她许人,总能过得一生安慰。可现在来看,倒不如把她抛出去,看能钓得几个人上来,或者送到宁夏去,跟瓦剌那边做笔交易。”
杨妡默了默,想必安平不一定能得善终。
每次看到那张与自己前世无比相似的脸,杨妡心头总是百感交集,既有叹息又有痛恨,可听到这番话,又觉得她可怜。
日子过得飞快,似乎一眨眼就到了上元节。
转天就是应邀与杨姵一道赏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