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书扭头对立在一旁眼下已呆若木鸡的几个小厮丫鬟道:“你们也下去吧。”说罢自己起身,挥退了意图跟上来的下人,朝后院走去。
夜色朦胧,他初来乍到又无人指引。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房间所在。跨进门槛,反手关上房门,打着哈欠解开腰带,脱下外衫朝屏风上一扔,待绕过屏风,目光落在烛光下、蚊帐内、床榻上的一道曼妙身躯上,傅云书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女,看年纪不过二八年华,云鬓微散,妙目含情,她倚在傅云书的床榻上,身披薄纱,呼吸间隐约可见不可言说之处,看见呆住的傅云书,她启唇一笑,柔声道:“大人怎么傻站在那儿?还不快过来?”
刘管家垂头丧气地走出餐厅,来到一漆黑无人之地,一跺脚,懊恼地道:“没想到一个纨绔公子哥儿还挺难对付的,这一出下马威可把我的老脸给丢尽了!”
一个虚弱低沉的声音从树影底下幽幽传来,“这可不止是下马威这么简单,还是一出杀鸡儆猴。”
刘管家不解地道:“杀鸡儆猴?”
树枝摇晃,从后头钻出一个人来,月光下,脸色愈显苍白,许孟说:“他孤身至此又初来乍到,前任钱宇还剩着一堆烂摊子没收拾,若想要做出些政绩,自然要小心计算、步步为营。你是县令府的老人,知晓九合县这一潭水的深浅,又是侍奉在侧的贴身人,自然要好生敲打一番,先教你收起那些个小心思,再震慑一下旁人。”指指刘管家,“杀你,”又指指自己,“儆我。”
刘管家怔忪着喃喃道:“……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心思还真多。”
许孟沉声道:“傅相独子,三甲探花郎,自然不是一般人物,如今到了咱们这小小九合县,不知又能搅弄起怎样的风云。”
刘管家忽然道:“坏了!”
许孟眉头微蹙,“怎么了?”
“坏了坏了!”刘管家又着急地跺起脚来。
许孟脸一沉,一把捏住刘管家的后脖颈,掌心收紧,他心里一急,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憋红了一张苍白的脸,哑声道:“有事说事,别瞎嚷嚷!”
刘管家哭丧着脸道:“我给傅云书房里送了个姑娘!”
第4章 庙堂之高(四)
姑娘名叫翠莺儿,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一家青楼的头牌,艳名远播,即便九合县土匪猖獗,一不小心就有被拖上山绑成肉票的危险,也还是有不少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冒险前来一亲芳泽。本来今儿个约了城西的孔员外共度良宵,但新任县太爷忽然驾到,听闻年轻又俊俏,翠莺儿便毫不犹豫地爽了孔员外的约,捧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跟着刘管家钻进了县太爷的屋子。
原本还疑心传闻有假,谁知如今一见,县太爷果真生得一副好相貌,与那些粗野莽汉有云泥之别,翠莺儿心中欣喜激动,掩嘴“咯咯”一笑,冲傻了眼的小县令招招手,道:“大人怎么傻站在那儿?还不快过来?”
小县令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快按捺不住了,翠莺儿正欲再加一把劲,小县令却忽然转身就跑,大喊:“来人啊!”
九合县百姓生活在土匪的威压之下,不敢随意出县门,县内又土地贫瘠,种不出太多瓜果蔬菜,时常无所事事,最大的爱好就是凑成一堆谈天说地侃大山。新县令上任不过三日,关于他的诸多传闻已然传遍了大街小巷。
寇落苼下山进县不多时,冷面青天傅县令怒斥妓子翠莺儿的故事已经在耳边打了三个来回,他幻想了一下那白净少年红着脸瑟瑟发抖的模样就不由得笑出了声。努力敛了笑,推开挤在身前的人群,寇落苼抬手撕下那张写着招师爷的告示,扭过头客客气气地问路人:“在下初来九合县,请问县衙怎么走?”
告示上写着因县衙人手不足才招个师爷,其实是假的。九合县衙什么都破败什么都短缺,惟独人多。傅云书问:“为何我县竟有如此多的衙役?”都快比得上京城府尹的班底了。
赵辞疾答道:“因县外金雕山上有土匪盘踞,未免他们潜入县衙,趁夜生事,下官每夜都安排人手在县内巡夜,三人一组,上半夜五组,下半夜五组,轮流巡视,是以招了这许多的衙役。”
看着账本上的俸禄支出,傅云书仿佛被钝刀子切割一般的心痛,但这笔钱又避无可避,他只能佯装淡定地点点头,道:“衙役虽多,但我县文房却仅有许县丞与郑主簿二人,他们各司其职,若再行调动显然不妥,我初来乍到,身边缺个帮着打理的人,不如另招一位师爷,俸禄由我支付,两位大人怎么看?”
许孟心道,这是上司不信任自己,想要另栽心腹,正盘算着如何说话才能让小县令打消这个念头,那厢赵辞疾已经抢先一步表忠心,道:“既是县令所需,我等没有不应之理。”
许孟暗中冷哼赵辞疾一眼,只好跟着道:“事不宜迟,不如下官现在就去书写告示,替大人广招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