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傅云书冷冷地道:“我亲自去牢中见他。”
九合县牢房清冷,狱卒还是第一次见县令大人大驾光临,手足无措地将人迎进来,正着急思索着该如何奉茶倒水,却见县令大人径直朝牢狱深处走,边走边问:“菩提镇移送上来的那个杀人嫌犯赵宣甫关押在何处?”
狱卒忙道:“回大人的话,就在往前第三间房里。”
话音刚落,傅云书便停下了脚步,侧过身,定定地望着昏暗灯火下,杂乱稻草上那个躺得四仰八叉的少年,冷声道:“赵宣甫。”
“这里不必你候着了,”提着一只瓦罐的寇落苼缓步跟上,对立在一旁的狱卒道:“有事我会叫你,先行退下吧。”
“是。”狱卒应了声,拱手退下,悄然抬眼朝那头望了望,只见那少年打着哈欠,揉着蓬乱的散发,半晌才磨磨唧唧地起了身,挑眼看着傅云书,讪笑一声,道:“这不是尊贵的县令大人么?县令大人贵人事忙,怎么有空大驾光临?”目光移到寇落苼手上拎的那只瓦罐上,蓦地一亮,“莫非是知道草民被冤入狱,特意前来探望犒劳?”
“正是如此。”寇落苼踏前两步,将瓦罐轻轻搁在赵四面前,“这是傅大人吩咐了特意为你熬制的,不趁热尝尝?”
赵四歪了寇落苼一眼,也不多废话,掀开盖子,一股苦味扑鼻而来,他“噫”了一声立即甩手将盖子盖上,“啧啧”道:“县衙的大厨就这手艺?什么汤啊熬得跟个药似的?诶,傅大人,回去就将那厨子辞了,这样的手艺怎么能伺候得好您呢?”
“这就是药,”傅云书缓缓蹲下身,重新将那盖子掀开,把瓦罐推到赵四面前,“是沈珣给你开的那贴药。”
赵四眯着眼睛,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傅云书道:“若你吃了身体确有不适,那么此事尚可回寰。”
“若你吃了却安然无恙,”寇落苼接着道:“那么与沈大夫的诸多争执便都是污蔑……可你为何要污蔑于他?”
“为什么要污蔑他?很简单啊,我没钱了,想从沈珣那里讹点钱来花花。”凑近了才能看见,赵宣甫一张满是脏污的脸上,一双眼睛却生得极为明亮,在昏暗中几乎熠熠生辉,而他嘴角,除却淤青与伤痕,还有诡异的笑。
寇落苼冷声道:“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你原本就是污蔑沈珣了?”
“对,那副药我吃了,半毛事没有。”赵宣甫笑嘻嘻地说:“我是污蔑他了。”
傅云书厉声喝道:“既然你本就是故意污蔑,为何还要对他下此毒手?!”
“很简单呀,因为我敲诈不成,心生怨怼,加上一时气血上涌,还有常年看沈珣不顺眼。”赵宣甫笑道:“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寇落苼清晰地看见傅云书一贯平和清澈的眼底蓦地簇簇窜出两团火焰,他双手撑着围栏缓缓站起身,俯视着赵宣甫,“仅因构陷不成,恼羞成怒,便痛下杀手?”忽然喝道:“沈大夫悬壶济世、仁心仁术,你却因一己私利,无故将其残忍杀害,事后还无丝毫悔过之意,赵宣甫,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何罪之有。”赵宣甫淡淡地道。
寇落苼暗中猛然拉住傅云书的胳膊,以防小县令暴怒冲进去,和赵四打起架来。
赵宣甫说:“草民只知,县外金雕山中、鹰嘴崖上,有一群杀烧掳掠、无恶不作之徒,他们所犯之罪,不知胜过草民多少,至今却仍旧逍遥法外,县令大人,”赵宣甫笑眯眯的,眼底却尽是森寒冷意,“他们又该如何处置啊?”
傅云书一怔,握着围栏的手渐渐地松了。
寇落苼望了他一眼,对赵宣甫道:“群鹰寨匪众如何处置县主自有定夺,轮不到你一个杀人嫌犯置喙。”
“说是杀人嫌犯,”赵宣甫咧嘴一笑,抱着胳膊懒洋洋地道:“敢问这位官人,我杀的那个人如今何在?”
“尸体被人蓄意掉包,不代表你就没有杀人,当日目击者甚多,赵宣甫,你以为你一口咬定沈珣没死就能脱逃法网?”寇落苼冷笑着说:“县令大人与我今次前来是为验证沈珣所开药方有无差错,既你已亲口承认,是你自己故意构陷,那么也不必多此一举。赵宣甫,你就好好在大牢里蹲着便是,其他事情,无需你来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