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落下,隔出一方天地。两人沉默片刻,寇落苼道:“傅兄对这件事是怎么打算的?”
傅云书问:“哪件事?”
寇落苼说:“看似有许多事,其实掰着手指算一算,拢共只有一件罢了。”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傅云书朝马车上摆着的软垫上一靠,说:“孔家诸般阻挠我们见孔伦,不得不让人怀疑。”
寇落苼道:“只是若沈珏之死真与孔伦有关,他们也不必这样遮掩,只要上下串通一气,我们没有证据,也察觉不到什么,反倒死活拦着不让见,才叫人起疑心。”
“这个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左手撑着侧脸,傅云书喃喃地道,忽然眼睛一转,看着寇落苼问:“有没有可能,方才群鹰寨那封信也是孔家伪造的?毕竟先前孔德只推说孔伦在后山清修而已,若我真执意前往,照样能把人逮到。可如果人落到了群鹰寨手里,自然无法再受审。”
此事事发突然,即便身为头头,寇落苼此刻也不甚清楚,他想了想,说:“我觉得不是。”
傅云书问:“寇兄为何如此觉得?”
寇落苼道:“我听过一些关于群鹰寨的事,这个寨子刚刚兴起之时,有不少别的山头的土匪借着群鹰寨的名头办坏事,好处自己收尽,脏水却全泼在了群鹰寨头上,寨主海东青气不过,找机会将他们一个个收拾了,以至于偌大的江北府,如今只剩下这一家土匪独大。孔家若是胆敢叫群鹰寨背黑锅,要么不为人知,一旦传到土匪的耳朵里,任他家大业大,只怕也要倒大霉,孔德不敢。”
“照你这么说,孔伦是真被土匪绑架了?”傅云书皱起眉,“他是去后山,走的九曲廊,怎么还会被绑架?”
“山没腿,土匪却有呀。”寇落苼笑道:“兴许是早上吃多了,溜达到九曲廊散散步,见了孔家贵公子,顺手就将人绑了。”
他话中暗笑早上吃得颇多的傅云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寇落苼忽然道:“县主真打算让孔德交赎金救人?”
傅云书道:“不然呢?”
寇落苼道:“然后眼睁睁看着土匪把银子带走?”
傅云书道:“即便不被土匪带走,这银子也归不了我呀。”
寇落苼止了笑,静静地望着一脸波澜不惊的傅云书,车帘摇晃,不时漏进一星半点阳光,落在傅云书眉梢眼角。寇落苼道:“我原以为你会借着这个机会攻上鹰嘴崖去。”
“寇兄,眼下是海东青绑了人质去,不是我们绑了海东青来,”傅云书哑然失笑,“眼下县中无兵又无财,拿什么攻山?若哪天真能将海东青绑进县衙大牢,说不定我会尝试让群鹰寨匪众举手投降。”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幽幽的泛起了凉意,道:“嘴上说着时机未到,其实总不过是我无能。”
寇落苼张口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又不好讲“没事你总有一天能把土匪们一窝端了”,踌躇着,只好沉默地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但是总有一天,”傅云书冷冷地道:“我会让群鹰寨不复存在。”
回到县衙,已近晌午。傅云书早上粽子吃撑了,全然不记得还有午饭这回事,同寇落苼一道领着王小柱一块进了书房,一撩袍角施施然坐下,傅县令官威深重,沉声道:“王小柱,你在孔家中发现了什么?”
“大人,属下尊寇先生的令,趁孔家的家丁们全被叫走的机会,翻墙进了孔家,摸到了孔伦的房间,找了半天没发现别的,只在他床底下找到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王小柱想必是被这块硬邦邦的木匣子硌着了,呲牙咧嘴地把它从怀里掏出来,放到书桌上,“时间紧迫,还没来得及撬开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怎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随意带回来了?”傅云书不悦地责备道:“万一里面装着银票,那该如何处置?”
王小柱垂着脑袋嗫嚅:“那……那属下再把它放回去?”
傅云书道:“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