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真金白银,柳丝疑窦顿消,又甜甜地笑了,伸手将那一两银子摸进袖中,道:“公子说的对,喝酒伤身,还是喝茶好了。奴家这就去给公子倒茶。”说罢转身去拿茶壶,背对着杨叶将那银锭子摸出来咬了咬,确认是真货,眉开眼笑,提着茶壶给杨叶倒上,“公子请。”
“嗯。”杨叶象征性地把杯子往唇边触了一触,并未入口,随即又将杯子放下,道:“我之所以过来,是因为我一个朋友跟我提起过姑娘你。”
柳丝笑道:“您先前说了。”
“唉,”杨叶幽幽一叹,生硬地把话题往另一方向转,“你们的日子过得,应当也很是辛苦吧。”
柳丝脸上疑色一闪而过,但给了钱的就是大爷,她也乐得陪聊,笑道:“若非为生计所迫,谁又愿意做这一行呢?”
杨叶道:“若哪天遇上好人家了,能脱身便尽力脱身吧,这一行太危险,我便听闻哪家没了一个小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人去找……哦,好似就是你们鸳鸯馆?”
柳丝的笑容已有些勉强,敷衍着道:“公子哪里听来的话?咱们这儿的人可都算鸳鸯馆里的财产,跟你看到的那些个花儿草儿啊桌子呀板凳呀其实都一样,坏了要修,丢了要找,怎么可能没了就没了?”顿了顿,她问:“公子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杨叶含糊其辞,“酒桌上听来的,算不得数……算不得数……”
柳丝又笑道:“若说好人家,也不是不难找,我眼前不就有一个吗?”说着,身子又柔柔弱弱地朝杨叶靠过来,杨叶假意伸手去接,却暗中将摆在桌上的茶盏一推,茶水全倒在了自己身上,他慌乱地起身,“哎呀,我这衣服湿了!坏了坏了,若是被家父家母看到,必定又要斥责一番。姑娘告辞,我先行离去了。”说着就想脚底抹油开溜,谁知柳丝竟一把将他抱住,笑道:“公子莫怕,奴家替您把衣服擦干便是。”一双手灵活如游鱼一般往杨叶怀里钻去,杨叶连忙抬手去挡,两人挣扎推搡间,不知什么东西落地,发出“当啷”一声响。
柳丝抢先一步将那物件抓在了手里,低头一看,一双杏眼缓缓睁大,惊诧地看着手中令牌上刻的鲜红的两个大字——捕快。
辰时一刻,傅云书准时从睡梦中睁开双眼,只是昨夜睡得不够,刚睁开眼睛,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寇落苼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醒了?”傅云书睡眼惺忪地朝那边望去,就看见他叼着只包子站在自己面前,递过来一只碗,里头盛满了漆黑且苦味浓烈的液体,道:“起来喝药。”
送药到床这一举动虽然贴心但大早上的喝药实在无法让人感到温暖,傅云书脸色不善地憋气一口将整碗药灌下,盯着寇落苼嘴里的包子,道:“我也要吃。”
寇落苼于是又给了他一只包子。
小县令捧着包子,心情稍缓,道:“咱们待会儿便出发。今日就不休整了,一直赶路到晚上,随便找个地儿凑合过个一晚,天刚亮便动身,不多时就能到慈姚县,出了慈姚,就是州府了。”
寇落苼却忽然道:“不好!”
傅云书被他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寇落苼道:“今日这一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的药可就困难了。”
“……”傅云书皮笑肉不笑地道:“那真是有劳寇兄惦念了。”
两人匆匆吃过早饭便骑马动身,不多时就出了茗县,刚开始官道还有不少人,随着天色渐晚,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一弯上弦月升,四顾茫茫大道,除却他们二人之外,再无人烟。
小县令今日说了专心赶路就真专心赶路,一整日没一句废话,有时寇落苼故意拿话逗他,他也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敷衍地应个一两声。寇师爷自讨没趣,渐渐的也不说话了。两人奔波一天,官道上掀起的尘沙盖了一头一脸,到了此时,两人都已风尘仆仆,寇落苼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小县令面无表情地把手伸到背后——揉了揉屁股。
于是寇师爷将马勒住,道:“傅兄,今日便到这里吧,再跑下去,人能坚持,马也吃不消了。”
傅云书点头,“好。”
两人翻身下马,走下了官道,开始摸索着四周有没有能凑合着躺一晚的地方。可此处除了树丛便是成片的灌木,还有时不时窜出的一两只膘肥体壮的大老鼠。
傅云书默不作声地挪到了寇落苼身后,走在前头的寇落苼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轻轻地“咦”了一声。傅云书问:“怎么了?”
寇落苼道:“你看。”说着,朝一旁走了两步,让开地方。傅云书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寇落苼原先站着的地方倒着一块石碑,莫约因为年代久远,小半截身子入了土,上头刻的字也模糊不清,眯着眼睛盯了半晌才认出来,“云……间……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