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书心中虽迷惑这个“他们”中还有谁,但却识相地并未开口追问,只道:“父亲自升任丞相后便未曾亲自验尸过了。”
靳云龙道:“应该的,年纪大了,何必如此折腾?”顿了顿,笑道:“倒是你,却已经继承你爹的衣钵了?”
傅云书一听便知这是要转入正题了,虽早有准备但仍忍不住后背一凉,道:“下官这点微末技能,与家父相比还差得很远。”
靳云龙却道:“无论验尸技巧如何精良,终究为的是能找出真凶,将一具尸体研究得再过透彻,抓不着案犯,照样是白忙活一场。”抬起头来,牵动嘴角,望着傅云书道:“你这件案子办得不错。”
傅云书忙道:“只是尽分内之事,大人过奖了。”
“我一向赏罚分明,该夸的要夸,该问责的也决不能含糊而过。你这件案子办的好,当奖,夏赋未能完成,该罚,这是两码事。”靳云龙说着,端起一旁的茶盏,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傅云书,道:“傅县令,你可明白?”
傅云书拱手,深深弯下腰去,“下官明白。”
小县令在里头挨训,寇师爷却坐在外头乘凉。
知府衙门里的人别的事儿一问三不知,对江北府下属几个县令的背景却摸了个门清,晓得眼下来的那个傅县令虽然是来挨骂的,但人家有个能耐通天的老爹,扭头出门照样平步青云,数年后官位说不定比知府还大,必定是要当亲爹那般伺候的。怀着这样的心理,寇落苼也由一个师爷飞升成了菩萨身边的童子,数个下人前来伺候,流水一般的糕点茶水从面前淌过,他每样只拈一块吃,饶是如此也吃了个肚子滚圆,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只好摆手谢绝,“多谢诸位,实在太客气了。”
眼见善财童子摆手谢客,下人们也只好悻悻散去。寇落苼终得清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在树荫下,倚着树干,朝那头紧闭的房门望去。
自小县令进去之后,已过了两个时辰。若不是知道靳云龙不会也不敢对他做些什么奇怪的事,寇落苼几乎要按捺不住冲进去。
如今已是初夏,晚上虽还是有些寒凉,但白日里已很有几分酷热,尤其是这午间时分,即便寇落苼躲在阴凉处,额前也还是冒出了汗,他抬袖一抹,袖子上便湿了一片。寇落苼紧盯着自己衣袖上这块水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出着神,那扇闭了两个时辰的门忽然“吱嘎”一声,开了。他转眼望去,正对上小县令的望过来的眼神,两人目光相接,寇落苼咧嘴一笑,走上前去,话还未说,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先前偷藏的糕点,塞进了小县令嘴里,道:“先吃一块垫垫肚子,靳云龙一定没给你吃饭,对吧?”
傅云书的嘴被糕点堵住,没能回答,只能睁着一双眸光潋滟的桃花眼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寇落苼问:“他留你吃饭了吗?”
“没,靳大人叫我回去好好反思。”傅云书终于将嘴里的糕点咽下,正闷闷不乐地说着,又似忽地想起了什么,狐疑地看着寇落苼,“你怎么净牵挂着吃的?肚子饿扁了?”伸手摸了把寇落苼的肚子,这厮的腹部平坦结实,整整齐齐地码了六块肌肉,这一爪子下去可把小县令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寇落苼有些得意地笑笑,“我倒不饿,知府衙门里的人都很热情,我都吃了好几轮了,这不是怕你饿得昏倒么?”说着学着小县令的样子伸手摸了把他的肚子,瞟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看来还真是饿了。”
忌惮着顶头上司仍在离自己不远处,傅云书不敢发作,只能暗瞪他一眼,拍开自己肚皮上那只爪子,恨声道:“我在里头挨饿受骂,你倒在外头吃吃喝喝。”
“这不给你留着了么。”寇落苼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糕点,塞进傅云书的嘴里。
小县令一边嚼着糕点一边含含糊糊地道:“别说这些个没用的了,一桩正事儿办完了,咱们还有别的正事儿要办呢。”
寇落苼眸光一暗,低声附到傅云书耳边问:“县主打算如何行事?”
傅云书一脸严肃地道:“先吃饭。”
两人也不另寻地方,直接回了驿站。驿站的人办事利索,虽过了午饭时间,得了吩咐仍是很快将几道菜赶制出来,香喷喷地送到二人面前。从早上到下午粒米未进,傅云书是真饿着了,一开始尚且矜持斯文,后来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将几个盘子夹了个精光,到最后捧着最后一碗汤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寇落苼被知府衙门的流水席喂得很饱,托着腮帮子无动于衷地围观,等小县令终于放下筷子,忍不住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肚子,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四个月了。”
傅云书道:“胡说!”
寇落苼笑了笑,道:“已经申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