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不好听,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或者说是哗众取宠。毒品入境,边防武警
就该将它一网打尽,沿线哪里发现就由哪里打击。
犯罪经济学所说的严厉打击可以增加犯罪成本和犯罪风险,那仅仅只能是相
对于治安刑事案件。对于贩毒来说不同,他的利润率是百分之一千,十次行动成
功一次就保本,成功两次就有百分之百的利润,所以他永远不会停止,而他的附
加损失只是贩毒者的生命。可对于中国来说,最不缺的就是人。何况对贩毒者处
以死刑只是中国,毒品的最大用户西方国家只对贩毒者处以徒刑。
相较而言,中国政府和警方投入大量资金和资源实际上最大的受益者反而是
西方国家。
这起案件则是更笨,本来可以将治安成本限定在较低规模,毒品和毒贩一入
境就可以根据准确的情报一网打尽。为了所谓的国际合作,牺牲了大量的资源为
美国人免费清剿他们的罪犯。万一数千公里的跟踪和监视有一点出现漏洞或者轮
船改变航线就全部落空,真他妈的傻。
看着显示幕上那些满脸风尘的中国警官和白白胖胖的美国警官的合影,再瞥
一眼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教官,我忍不住不屑地撇撇嘴。
其他和我一样是为了文凭来读书的警官差不多都伏在桌上打瞌睡偷懒。也难
怪,这大热的天,虽然诺大的教室里有两台空调在拼命地工作,但近百人的体温
和近百台电脑的热量仍是让整个空间里充满了难熬的暑气。
好不容易下课了,按惯例,第二节课分组进行讨论。我所在的组都是些高中
毕业直接考进警校的小青年,一个个他妈的就象北京话说的「牛b」,又较真又
单纯,却往往以为自己成熟透顶,在案例分析会上往往让我苦笑不得。
几次之后,我也拿他们无法,只有闷声不说话,通常都是一句「我同意大家
的看法,没什么补充的」蒙混过关。
从小组长开始一个个发言,国际警方合作的典范,公安干警的努力,上级的
关心支持,计划的周密部署……我听了只想笑,不他妈的都是废话吗?删了第一
句国际警方合作的典范,后面那一句不能套到其他的案子上?
我操,唉!看着眼前这些热血激昂的小弟弟小妹妹们,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
出的滋味,看来你们以后还有得闯。或许在农村的猪圈里埋伏一晚抓捕偷牛贼;
眼看着千辛万苦抓捕的罪犯在上级一个电话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你们才会慢慢领
悟到要当一个好警员,警校里是永远无法教会你们的。
「大张,你怎么不说说自己的看法?」小组长是长沙人,年纪轻轻却他妈的
总是居高临下的一口官腔,似乎非此不足以显示自己的小小官衔。
「噢,我,我没什么看法。」象往常一样,我试图蒙混过关:「我的意见大
家都说了,没什么补充的了。」
小组长今天好象要和我过不去,毫不放松地说:「大张,你在一线干了这么
久,多少总会有些自己的看法吧,怎么每次讨论你都不说话呢?是不是觉得和我
们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啊?」
听小组长这么说,其他的同学都轰闹起来,叫着一定要我说说,这些自诩正
宗的年轻人对于我们来自于基层,文凭不高的老同志(当然是相对而言,因为我
也只有二十七岁)有种莫名的优越感,喜欢居高临下地审视我们,总觉得我们落
伍了,根本不配做二十一世纪的新型警员。
我苦笑着说:「好吧,好吧,我说。」
大家安静下来,等着我说出自己的看法,只有小组长略带些不屑地撇撇嘴,
一点也不相信我会说出什么新鲜的观点。
也难怪,他出身于公安世家,爷爷是建国后第一批民警,父母亲是文革后正
规院校毕业的警官,自己也是警官学校的优等生,那种骄傲自负的感觉已深深渗
入了他的血液中。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来自小地方的基层警员,常常指桑骂槐地
说一些讽刺挖苦的话。
当然,摄于警校严格的纪律,我们又都是经验丰富的前辈,不会和他一般见
识;否则,按我以前的脾气,早就教训他了。
看着同学们期待的目光,我清清嗓子,不急不缓地说:「从这个案例来看,
中美警方联手,破获了一起跨国贩毒案件,我国境内和美国的相关毒贩基本上被
一网打尽,缴获海洛因一百多公斤,确实战果辉煌。但是,」我顿了顿,加重
语气继续说:「换一个角度看,按国际刑警组织的统计资料,每年在我国境内销
售和转运的毒品约为二千七百多吨,如果都按照这个案子的办法,我们算一下,
应该动员多少警力和办案经费?我们的治安系统能否承担如此高昂的成本?」
同学们都被我新鲜的观点所吸引,有两个性急的同学甚至从桌上拿起计算器
算了起来。
「虽然公安部没有公布每年缴获毒品的详细资料,但根据经验来看,公安系
统最多只能查禁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毒品,这包括边防武警和非禁毒警员的战
果。」嘴唇有点干,我看看教室里没有教官,忍不住掏出香烟点了一根,要在平
常,小组长和其他的年青同学肯定要制止,但现在他们显然都被我的话所吸引,
只是焦盼着我的继续解说。
美美地抽了一口烟,我才继续说:「我们就按四分之一算,每年我们大约查
获不到七百吨毒品,也就是七十万公斤,其中大宗毒品案件占二分之一,三十五
万公斤。按这个案例算,在四个月内需要动警员力三百多万人次,而我们公安系
统一共才多少人?其中专业缉毒队和临时参与缉毒的刑警有多少人?更不要说那
天文数字的办案经费了,大家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家都被我所描绘的情景震撼了,竟然没有人说话。似乎都在心里算着这个
帐。
「所以我认为,贩毒案件就象治安一样,预防性处理好些。情况一出现,毒
品入境,边防武警和沿线公安哪里发现就由哪里打击。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家
之言,肯定有不妥当和不完善的地方。」偏头看见教官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我忙
说:「哦,对不起,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小组长,我请个假上厕所。」
在小组长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匆匆离开座位逃一般从教官身边擦过,心中暗
叫侥幸,要让教官听到我刚才那一番妙论,今天教室卫生和操场二十圈急速跑是
逃不掉了。
学校的日子就这样有聊无聊地过去了一个星期。周末下午,当我正犹豫着是
否该给鸽子打电话的时候,上学期一起坐火车回去的几个老大哥笑嘻嘻地来到我
的寝室。
按理说像他们三四十岁又整天忙在公安一线的人记忆力应该不会太好,估计
上次回去时火车上我的承诺他们早该忘了。但看着他们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的脑袋立即大了起来,知道自己是别想侥幸过关了。
「今天周末,怎么样,和女朋友到什么地方潇洒,啊?」笑眯眯的老杨一边
说话一边拍着我的肩膀,另外几个同学则不声不响地占据了从我所处位置到寝室
门口几个最具威胁性的位置,让本来还盘算着冲出去的我彻底死心了。
「好说,我正打算去找你们呢。」我笑着说:「正好你们来了,省得我跑一
道了。」
衡阳局的周强忍不住笑道:「好你个小子,挺狡猾的,我们也不麻烦你跑一
趟,怎么说我们吃白食的也该主动上门等候。」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在他们的前呼后拥或者说是严密看管下,我们一行浩浩荡荡地穿过了校园,
感觉像是囚犯被押运一般。我无奈地跟随着他们挤上了计程车,拿起手机拨通了
鸽子的电话。
「什么时候来的?」电话里传来鸽子柔腻甜美的声音,听在耳里感觉甜丝丝
的。
「来了五六天了。」
鸽子略带着些娇嗔说:「那你怎么现在才给我电话呢?」
我无奈地说:「没办法,学校管得严,平时,不准离开学校;今天周末,所
以……」
鸽子笑了:「哇,你原来那么守规矩啊?」
我看看身边虎视耽耽望着我的几位同学,说:「鸽子,上次你送我上车时见
到的几位同学都在这里,我们一起吃顿饭好吗?」
话机里静了几秒钟,「好的,你们准备去什么地方?」鸽子问我。
我告诉她我们计划去xx海鲜城,约定半小时后见面。
放下手机,几个同学都笑了:「好小子,说话算数,走吧。」
大家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说要将我吃穷了。
我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他们都是想再见见清秀靓丽的鸽子。上次火车
上惊鸿一瞥的邂逅让他们大呼惊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得又是同学的女友,
能和如此美丽的女子近距离接触多少也可以满足自己的视觉,这种心情我理解,
因为我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格调清雅的包厢里,平素狂放的同学们难得地没有抢着动筷子,满桌的海味
和美酒静静地等待着我们的品尝。鸽子还没来,他们都像些拘谨的小学生般老老
实实地坐着。看来,畏惧美丽或者说是在摄人的美丽面前屏息静气的小心翼翼是
共通的。
当我无所谓地想先喝杯酒也被他们无情的阻止,弄得我搞不清楚今天到底是
谁请客了。
手机响了,我看看显示幕上的号码,有些熟悉,但记不清是哪的号码。
摁下接听键,立即传出一连串带着浓浓长沙腔的普通话,又急又快,好半天
我才听出是我们班主任的声音,问我在哪里。我当然不会说是在喝酒了,告诉他
我正在办理本单位的一些事情,班主任的生音听起来有些急躁,问我今天案例分
析课时说了些什么?我的脑袋轰地一声,完蛋了,哪个王八蛋又出卖我了?肯定
是小组长。
我嗫嚅着试图为自己分辨。
虽然是隔着电话交流,班主任似乎也能感觉到我的惶乱和尴尬,说话声里竟
然带着些得意的笑声,假惺惺地说,他对我这样在职干部读书的同志一向都很关
照,这次他没办法了。教务处长和分管专业课的系主任要找我谈话,明天早上八
点半准时去系办公室报到。
听着绰号「笑面虎」的班主任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我恨得牙痒痒,
却仍要装着恭谨可怜的样子连声称是,请求他帮帮忙。一句先这样吧,我看着办
啦,班主任挂掉了电话。
我全身瘫软地靠在椅子上惨叫着完蛋了。
看着我煞白的脸色,老杨关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唉,这下麻烦了,笑面虎总算逮着我了。」
「笑面虎?」老杨一脸同情地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让笑面虎抓住
了?」
老杨因为专业理论课成绩差,几次被班主任狠狠地修理,笑面虎这个绰号就
是他给起的。
「唉,今天案例分析课讨论我又多嘴了。」我呻吟着告诉他们今天的事。
老杨扳着手指头给我计算后果:「嗯,取消休假、禁止离校、早晚各二十圈
急速跑、综合大教室打扫卫生、小组检讨、书面认识……」算着算着,老杨用不
忍的眼色看着我,犹如看着一个即将堕入苦海的可怜虫。
「你这次麻烦了。」经常受训的周强同病相怜地看着我。
我苦笑着摇摇头,大声说:「妈的,不管他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一手拿
起面前的酒杯,眼睛扫了一遍几位同学,故意恶狠狠地说:「我心里不痛快,谁
拦我我跟谁急。」说着将酒杯往嘴里送去。
「怎么这么急,也不等我们就要先吃了。」身后传来鸽子甜甜的声音,我硬
生生顿住自己的动作,回头望去,一身淡蓝色长裙的鸽子婷婷玉立地站在我身后
的包厢门口,笑意盈盈的俏脸上两只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正望着我。
我心里一热,忙站起来:「你来了。」
鸽子对着我微微点点头,然后微笑着招呼其他几位同学:「不好意思,让你
们久等了。」
老杨周强他们也都站了起来招呼。
鸽子说:「我还有位朋友一起来,大家没意见吧?」
「欢迎欢迎,快请进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杂乱地表示欢迎。
鸽子侧过身子,身后又进来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身穿一身崭新的夏式警裙
套装,肩章上几颗闪亮的星星,赫然是一位女警司。鸽子拉着她的手,笑着为我
们介绍:「你们都是同行,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储虹,省公安厅二级警司。」
储虹微笑着向我们招呼:「大家好!」
「你好。」我有些疑惑,不知鸽子怎么会带一位女警过来,但仍是热情地招
呼着她们入座。
储虹很漂亮,物以类聚,鸽子那么优秀,她的朋友也不会差到哪去。鸽子是
那种看起来清雅靓丽却又意志坚定很有主见的女子,储虹给人的感觉却是温文淡
雅,像个老师多于像个警官。
几个同学没想到除了鸽子,还会多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同行,谈笑间气氛立时
热闹起来。特别是还没结婚的岳阳局的刘阳河,更是两眼放光,非常热情地招呼
储虹,看得我们人人在心里痛骂他重色轻友。
我是请客的人,责无旁贷地担负起介绍的责任,向鸽子和储虹介绍着我这些
同学。
「杨军波,老杨,常德鼎城分局副局长,周强,衡阳局刑警支队教导员,冯
刚,邵阳局重案大队副大队长,」看看有些激动的刘阳河,我故意最后介绍他,
指着刘阳河说:「这是我们班最年轻的同学,刘阳河,岳阳局技术科的科长。」
我话一说完,刘阳河立即向储虹伸出手说:「你好,我的名字最好记,刘阳
河,浏阳河,同音,欢迎你到岳阳做客。」
储虹微笑着和他握握手,笑道:「有机会到岳阳,一定会麻烦你的。」接着
又对其他几位同学说:「杨局,周教,冯队,你们不会反对我去你们那麻烦你们
吧?」
几个人本来对刘阳河的急迫有些不满,听到储虹这么说,原本有些不舒服也
都烟消云散了,个个都热情地连声欢迎。倒是我为储虹超卓的记忆力暗暗佩服。
我举起杯说:「来,为了认识新朋友,也为了大家的友谊,干一杯。」
大家都举起杯站了起来,老杨笑着说:「也为了安慰我们张所的不幸遭遇,
干!」
鸽子听老杨这么说,望着我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关切。
我苦笑着说:「谢谢。」一口将杯中的酒干了。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起来了。鸽子是记者,经常在外面奔波,酒量好是正常
的,没想到斯斯文文的储虹也是酒林好手,几杯白酒下去,一点事也没有。让几
位男士大为惊讶。
在他们眼里,鸽子是我女朋友,不好意思敬酒;储虹酒量又好又是同行,感
觉上亲切些,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纷纷找储虹喝酒。
储虹来者不拒,只是要求对方喝一杯自己喝一口,几个哥们都是「酒精」考
验的老公安了,自然不会也不好意思和漂亮的女士计较,何况能和这么漂亮的同
行多喝两杯,醉了也心甘情愿。于是乎,你来我往倒是将我和鸽子落在一边得个
清静。
鸽子似乎对他们敬储虹酒不怎么在意,一副很放心的样子。
倒是我有些担心,毕竟是鸽子带来的新朋友,又是第一次见面,万一喝醉了
就不太好了。我低声问鸽子:「储虹酒量怎么样?别给他们灌醉了就不好了。」
鸽子给我夹了个大大的龙虾,轻轻地说:「不要紧的,阿虹是我的好朋友,
她的酒量我知道。你要关心还是关心你的同学吧,我看最后要醉还是你的同学会
醉。」
我有些不信,但看着鸽子笃定的神色,也就不再说了。
鸽子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不时告诉我最近又去了哪些地区,采访了一些什么
事情。
我听着她柔柔的声音,感受着她谈笑间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心里甜甜的。
想起自己就要结婚的事,不知该怎么和她说,脑子里一时间乱哄哄的。
「你们两个别老躲着说悄悄话啊,要喝酒啊。」周强拿着酒杯叫着。
我笑笑正准备开口,鸽子抢着说:「周教,怎么啦?喝这点酒就不行了?」
周强的脸上写满酒意,听到鸽子的话,大声说:「开玩笑,谁不行了?我只
是叫你们别躲在一边,大家一起喝开心。」
我端起酒杯:「好说,来,咱哥们干一杯,我先干为敬。」说着一口吞掉杯
中的酒,将杯底向外一翻,开口道:「干!」
他们也举起酒杯干了自己的酒。
趁着大家干杯的空挡,我看看储虹,她应该也喝了差不多二三两白酒,但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