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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8 部分阅读(1 / 2)

漂亮!

这经寒宝甲,裁得像战服,本就是英气十足,威风凛凛;我虽身子单薄,但多穿了几层,现在倒撑出些健硕,若再配上把宝剑神刀,说是个将军也有人信吧?

想着、居然就笑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洞府中绵绵流荡,如幻似梦。

要是千云戈看见这样的我、会怎样?跟从前当真是两个人一般,说不定他也不能认出。下回见了,倒要试试,看他还说不说我柔媚风骚——若穿上这身、驾上馀雪,呵,不知该多洒脱!

以后我也再不要长衫宽袍;恐怕什么祸水、什么妖颜都是那衣裳惹得。怪不得有人说“不爱红装爱武装”,可不是,好好一个人,都让那“红装”掩盖没了,哪有什么真色风采?

我若从小长在爹娘身旁,说不定、现在也是个武士侠客,早云游天下了——若是那样与千云戈遇上……

我清了清喉咙,又一抱拳,模范起千云戈的声音:“敢问——这位侠士尊姓大名?在下……在下均赫王爷千云戈,幸会幸会!”

“嗯……均赫王爷?我没听过,凭什么告诉你我的尊姓大名!”我张狂道。

“本王神威盖世……”好想也算:“智勇双全,你居然不认的——实在不像话,抓回府里,看你不老老实实!”

“哼,就凭你!本侠士功夫了得,我劝你跪下给我磕头认错,这回——我就放了你。”

“好,那我们就比试比试!”

于是,刀光剑影;

于是,千云戈败在我剑下;

于是,甘愿追随身侧,终生做我的侍者。

呵呵,这故事倒好,总算是他让我给赢了——此后:自然一同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偶尔遇上险难,我们也相互帮衬……

妙虽妙——

可总像是、少点儿什么。

理应他身受重伤,而我救了他,所以他才要对我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是有点儿怪,就算是:情定终生。

可开始我决不喜欢他,到后来才被他打动,所以……

我想得恨不能笑倒在地上,忙又跑去打开包袱、翻出笔墨,准备记录下来。

突然,一页墨纸从顾峥给我的书册间掉落,打开——竟是那篇江淹的《别赋》。

道是——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叹:为分别,你我都憔悴了心魂;浮生一日日过,人前也总得不负了根本;但卸去重重世俗身份,我们谁不是裸露着最疼痛的伤痕,在幽暗中苦寻解药?

你是我远处的灯,看得见,够不着,所以灰心难过,但、愿你不论如何亮着,愿此别不是长别,我若能摸爬滚打着过去,你就许我永爱。

又道——

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

仰头,月已初华,我缓缓褪下衣装,向砚渝池迈去——凉!

凉到彻骨都不够,却没有麻木。

叹:生离死别,你我不知经历了多少。也许你我本就是天地不容,但既不曾绝灭,仍是苦苦争着,也必有一番花开花落。

我们非是同生,此前也各有经历,可已然相汇、岂还能分开?若说非要渡了千万聚散分离、凄凉惨淡,才能携手永合,你可愿担这劫难、可愿与你共难的人——是我?

凉,便凉吧。

我咬紧牙关,终于狠心没入那极冰之池:刹那莲花成台,魂飞广寒……

再道:暂游万里,少别千年。

叹:红尘难拂,人间多绊。

你曾问,可在意人言所畏?我不答,只是那刻、看见了你的无助和无助下孩子般的倔强,我不信人心能刀枪不入,你即便再高居人上,忍不为我更伤?

而今至此绝地,孤独无依,宛如出世,倒是——纲常算什么、道义算什么、伦理算什么、血亲算什么?我忍着这极至的空虚与哀愁,默然绽开旷世无双的哗变,美如亡、璨如荒。

若不遭折,再入芸芸众生,我宁愿让繁绕的人情世故将我羁缠,因它也将你羁缠,我怎能不和你一同沦陷?

终是道: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苦,好苦,我依旧怯弱,要是我又坚持不住想要退缩,你能否为我积蓄一份坚强?

无妨,我爱,你若苦到不能坚持,我也必为你打开满心无畏的谷仓。

这一叹:愿能收敛、前尘后世所有的破绽,塑一道地竭天枯也蜿蜒不尽的红线。

想你,再无别他。

……

几日住下来,我竟也习惯了离寒洞中的生活;双秀早上送来我每日所需,偶尔也传些如何擅用凝砚之水、极月之华和这洞中精神的心法要诀给我,我伤处的疼果然渐好。

更让我稀奇的是,砚渝池顶空、夜夜月色不掩,且本该经月而变的那轮皎洁从来都是满盘。

我万分不解,又去问双秀,她们还是笑笑就算了,并不回答。

我只好收回这疑惑,自然对平鸿宫中的人早有了解:虽然规矩严格,却从不违逆本性,所以他们既有自己的原则,又显得随心所。于是对那谜底也就作罢。

只是自进入这离寒洞,我就从未出去过;不是平鸿宫的人不许,而是我自己不想。

不知自己在守着什么、或是坚持什么,总之是,宁可在洞中闲的乱晃,也决不踏出半步,甚至连出口的地方都不去光顾。

这日,秀锦才放下手篮,见我歪在一旁发呆,竟问道:“公子,你怎么也不出去,日日都困在里头呢?”

我没料到她会和我说话,依旧愣着,半天才回过神,惊讶地瞪着眼,道:“姐姐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也不出去,只在这里闷着。”秀锦又说。

我一时语塞,支吾着:“嗯……许是怕冷……”

秀锦不解地看看我,终于又不说话,和着秀帛飘然而去。

我又呆了,头脑空空,半天却只有秀锦那句‘怎么也不出去’不停回荡,懊恼地叫了一声,还是继续失起神来。

千云戈果然再也不来了。

起初以为,他总会感应到我而今的孤独寂寞,忍不住来看我;那知那夜的话,他决不只是说说而已。

固然、知道他必是有事绊着——可这诺大的离寒洞、这一眼望去空无一物的飘虚、这狠绝到几乎让人放弃一切冰冷、这永远看不出隐晴圆缺的寒月,日复一日的重复重复重复……

处处都是一样——昨天跟今天一样,今天跟明天一样,明天又跟永远下去的每一天都一模一样。

洞里没有朝夕,时间仿佛停住,世间一切都不再,没有任何东西是在继续。

太静、太空、太不真实,就连对自己、都快感觉不到丝缕的变化,我要被这极至逼疯了!

就是这样你也不来吗?我不想恨你、甚至连埋怨都不想,可我满心的盼望渐成尸骨,我却越来越抓不住,而你只稍微怜悯就能救我,这番不甘,你让我怎么遗忘,怎么一带而过便成无足轻重?

不该怨却是怨了,不该恨也是恨了,不该难过、不该落泪、不该报复——可我终忍不住。

于是脱下层层御寒的衣服,把能砸的、能毁的、能出气的全造乱一番,仍不解恨,光着脚、便跑了出去。

才出离寒洞还不觉,越跑才越知道冷的厉害,小腿早抽了筋,四肢没一处不僵硬,终于顿倒在地,却是一动都不能。

我在眼底略结成霜的泪虚中仰头看去,无意间竟到了极颠,风吹着,明明不大,却好像要把我卷走——卷走是不是好过些?我彻底丢了你是否才在意?

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我……受不了,求你。

抖抖嗦嗦,若是睡了也罢——以前不开心可以睡去,以前难受极了可以昏迷,那时的危险却成为现在的期盼,只因为连糊涂一刻都太难。

我去不了,又定不下,像在半空,什么、也把持不住。

……

“**……”突然有人叫我。

我一个寒战——是你吗?

“**……”又是一声。

我更加安静地等着。

“**……”

不负我望。

极力回头——脖子几若结冰般,动起来铿锵错响。

水蓝的大襟飞起,再向上些!

马上就好……

却——

一霎那又倒落下去。

不是他。

“**公子,你怎么在这里?”秀锦停住脚步,愣了一刻。

我如旱漠中的鱼,双唇张合,似要说什么、却又无声。

不容秀锦走过来,我已撒气般、一掌拍在地上,撑起半身、仰天嘶鸣。

声入苍庐——

忽而,斗转星移,月华收,朝日启。

一束菊光渗透重云,正落在颠峦至高的缝隙间,如洒仙籽、沐天泉,丹娆苏醒,展瓣荼糜,血一样的娇骨在长风中激舞,震碎无数冥顽心中的结石。

怒放

高处不胜寒,却如此骄傲地享受着世间第一抹晨光,染醉身边荒芜孤绝的风景——动人是为它,却不止于它;它不要,谁都可向它施与,然不知,贪享间、它已报答了韶华。

合眼,原是这样。

“孤宠!”后赶来的秀帛突然叫了一声。

“**公子倒是有福之人。”秀锦说着已向我走来。

我依旧盯着那艳慑天涯的丹株不动。

秀帛打量我半天,道:“秀锦,你是说要把孤宠给……”

秀锦笑笑,径直朝那丹株走去,一个翻身便单臂勾住险颠一角,伸手便要摘来。

“住手!”我与秀帛竟异口同声喝道,而后各自惊讶,又都看向秀锦。

秀锦迟疑,暂没有下手,又扭过头,道:“这东西与他有缘,本就该给有缘人。”说完,巧手一敛,那碗口大的红香便捻于掌中,随轻盈的身子飞落下来。

秀帛绷着脸不再多话;秀锦走过来,看看我,道:“这花叫‘孤宠’,非遇极日极月极时才开,能祛百毒、养根本,今日你在此遇着,便应了那‘孤宠迢迢难期,若妍一字为缘’的宫令,而今你可拿这个化解身上的残毒了。”

抬头看着秀锦手中的丹株,我竟还能僵着身子起来,只是动作得万分狼狈:“孤……宠……”声如弱烛,若有若无,风欺我,遍卷残音。

于是,吸气、默然,向天问:孤宠?

“孤宠?”陈松的身子随马车一颠,眉头也皱了起来:“可是平鸿宫传说的圣物?”

我微微一诧,回过神,问:“你怎么知道?”

陈松笑了:“不过是道听途说,本来以为是骗人的玩意儿,没想到竟真有这东西。据说,那是好几朝以前……”刚说到这儿,马车突然停住。

我身子稍震,忍不住挑帘,向那护卫长滋问:“又怎么了?”

“七少爷……”

不等护卫长说完,我的眼神却凝住了:“哑仆,你怎么在此?”我不解地问。

哑仆满脸是汗,不知这一路是怎么来的,浑身上下脏的厉害;见了我竟有些压不住的欣喜,又跪下磕了个头,便疾步走来;可还未到近前却被两个护卫拦住。

“你们放他过来,不碍的!”见状,我忙吩咐道。

哑仆再次上来,从怀里抽出封信递给我。

我略一停搁,接过,打开细看。

原来这哑仆——唉,算了,既然裘瓮澈都为他求情——于是我思量片刻,叹口气,道:“好吧,你既愿跟着,那就跟吧;不过……”

跟着我,你可不一定能安享太平。

哑仆立时显得局促,一张丑脸抖了抖,红的不见本色。

我只得作罢,见他两手空空,又问:“你没别的什么东西了?”

哑仆摇摇头——我却点头,道一句“也好”,便催促众人,又往郡州、均赫王府去了。

“七少爷?”新来的丫头碧桃在屋外叫了一声。

“什么事?”我头也没抬问道。

“休维寒休先生在外头求见呢。”

我这才停了手中的书信,回身看去:“休维寒?他不是跟王爷去长都见驾了吗?”

“休先生说他辞了官,所以早回来了。”碧桃垂首道。

“那你先请他到中堂坐坐,我一会儿就去。”

“是,七少爷。”碧桃答着退下了。

我隔窗、看她直出了院门才一溜烟跑了,终究觉得有些好笑。

回到“均赫王府”已经一个多月,又快到盛夏时节。

千云戈几乎造了个一模一样的“销云阁”给我,只是他自己却一直没有回来。

不知他跟下人们交代过什么,大家见了我都像见了判官似的,顺从固然顺从,可实在无聊透顶。

郡州——总归不比长都繁华,但也是西南重城。只是没了昔日旧友和那些相邀相乐的时光,认识的不过几个王府老人儿,于我多少有些寂寞。

不过,好在寂寞中我倒开始筹划着自营些生计——箍弄古玩字画。

郡州虽稍偏,文士风气却重,我若开了行当,得利还在其次,主要是、又能交上几个彭舆昊之徒作朋友。

这事我只在信中对彭舆昊说过,他却问,有千云戈还不够吗?

答是:并非不够。

我们多少磨难都经过,彼此分量如何早有定数;但过去一年多的桩桩件件、也越让我明白,人和人的感情同样需得松快些,太缁缕必究只会更伤了大家。

一如我的心重刻薄、一如千云戈的霸道自负、一如我的多疑刺探、一如千云戈的擅妒好怒,极至是太易碎的东西,我们偏偏想守着心里的人长长久久一辈子。

我不敢说此前那些生离死别是否敢再过一回,但仅是想想,都觉得心惊胆战——让我看他受苦、或让他凭我落难,我们都承担不来,所以为这份厮守,必得学着妥协包容。

另外,我们此生都已做不成寻常人,所以倒不想强求,依旧我是原来的我、他是原来的他,顺其自然,适其本性,也不违背天意和彼此的情意了。

“休先生,到底是要到朝堂外去寻自在了?”我把着个朱玉屏扇赏玩,悠然道。

想起几次和休维寒相见,都是各藏阴谋,从未像今天这样惬意过。

休维寒摇摇头:“谈不上什么寻自在,不过不找麻烦罢了。”

我忍不住笑了:“也有让休先生怕成这样的麻烦,那我得听听、到底是什么了!”

“**——”休维寒看着我,目色温煦。

**——呵呵,倒是休维寒第一次这样叫我。

“王爷大概再有五六天也回来了——我本想让厄澜一同在郡州安定下来,可还是觉得……”

我对上他略有窘色的脸,揶揄道:“这也不用跟我说,哪有儿子管娘的,倒是送出去的娘亲泼出去的水,休先生跟娘商量就行了!”

休维寒愣了一刻,竟有些慌乱:“这……我跟厄澜……我们根本……”

我不怀好意地等他出糗,他倒不说了,于是眼神一转,又道:“休先生到现在都没娶亲,不会还是个……”

“**!”他喝了一声站起身来。

好玩儿,也有让休维寒惊惶成这样的事,以后拿捏住他,倒可占多少便宜。

休维寒又平静下去,落座,面无表情道:“若说,真有什么非让我躲着的麻烦,你必是第一个!”

“哪里哪里,休先生抬举我!”我敬谢不敏。

休维寒看我片刻,眼神沉着许多:“**,你就没什么要问我、问王爷吗?”

“王爷和休先生就没什么要告诉**吗?”

他无奈地笑了,默念:“你哪里像厄澜的儿子!算了,我不多说,有什么你还是去问王爷——我这就先去了。”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休先生!”我叫住他:“你和娘还是要落居广陵?”

“是,厄澜在那里住的习惯,离郡州也不远,闲了往来一下倒很方便。”

不远,这便是我此生与娘亲最好的距离——不远,但也不能太近。

于是了然点头,我又问:“休先生这是要回去见我娘吧?什么时候动身,我也好去送送!”

“罢了罢了,你不刁难已经感激不尽!”休维寒服输般抱个拳,而后道别离去。

我算计着千云戈回来的日子,叫人把府上收拾了,又在外面买下座不大的别苑,只带了哑仆一个、并些自己的东西,便搬了进去。

接连几天,也一直忙着开珍宝苑的事,满郡州跑了个便,一来选铺子,二来联络行家,三来借机认识一些同道朋友,日子过的紧紧巴巴。

这日晌午,我正在城南书院街的泊舟馆里、与几个士子讨论一回魏晋书法,正在兴头,馆外突然一阵吵嚷。

大家稍停,决定歇息片刻把那骚扰捱过去,哪知四五个官家打扮人突然闯了进来,士子们都慌忙站起来,簇成一堆,我在人群中向外望去——为首的,可不就是那盛气凌人的均赫王爷。

我也不言语,只等他在人群里搜寻,看见我,冷哼一声、攒着脸便过来了。

“**公子,别来无恙啊?”他咬牙切齿道。

“托王爷福!”我娇笑。

“哼!不敢!有劳**公子府上坐坐,本王有事请教!”千云戈丝毫不客气,听着是请,可分明就是在威迫。

我目色一敛,变得冷然:“恐怕今日不便。”

“**你……”千云戈要恼,可终于压制住、闷声道:“本王诚意相求,请公子赏光……”

见他做了退步,眼神一转、我也不再刁难,叹口气,道:“既如此,我怎么好拂了王爷盛情。”

在场众人看着我俩说话,早吓得傻在一旁。

“那就有请吧!”千云戈示意随从让开路,我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一直候在门外的哑仆见了我,正要上来服侍,千云戈已经死拽着我的胳膊向大门口走去。哑仆见势不妙就要追来,我使他个眼色,他不知所措地跟着,却是不敢妄动。

千云戈三两下把我塞进马车,哑仆终于奈不住,吭哧数声上前寻我。

我挑开帘子道:“哑仆,你先回家!”

“滚!”千云戈一把推开哑仆,上了车,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响声渗人。

哑仆倒在地上,终于被我放下帘子隔距。

马车左右拐了几道弯儿,而后、便向均赫王府飞驰而去。

看得出,千云戈现在极想把我狠劲儿揉捏一番。

然而、也算他十分“进益”,进门半天,仍只是绷着身子——尽量不手脚乱晃、尽量不走来走去、尽量不吼声雷响。

“你到底又闹什么?”他的话几乎变成哀求。

我心中暗笑:王爷宝贝儿,爱极了你这明明气极、却又不敢对我发泄的样子。

我很坏很坏很坏……

却是你亲自选的,所以——别怪我装作无辜、并且问着:“我闹什么了?王爷不看看是我在闹还是你在闹!”

“你——”他前进一步,凶相又多泄漏一分:“你倒是为什么要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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