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走。
在他的幻想中,地窖的门打开了,现实中的地窖已经没有了门,这是个半地下式的地窖,也是仓库,人们在里面放置暂时不用的东西,也在里面储存不易变质的食物和酒。
溃兵们也把“食物”储藏在里面,他们把吃剩下来的东西给孩子们一点。因为死掉的肉又酸又苦,吃起来还会中毒。
剩下的东西不多,每个孩子一木勺,大概有着半碗的分量。马肉很酸,鹿肉很骚,同伴的肉味却很香。
士兵们轮流来喂孩子,因为负责这个工作的士兵能够趁机从每个孩子嘴里再剥下一口热汤,“食物”们只要不死,不很快掉肉就行了,这里不是北方,暴风雪不会延续的太久。
地窖里原本有七个孩子,安东尼的小妹妹是第四个被拉走的,安东尼会是下一个。他父亲是个搏击爱好者,他在安东尼还在学走路的时候就开始有意识地训练他,他之前也比其他孩子吃的好,长得强壮,比其他的孩子更经得住恐惧和饥渴的折磨。论重量,他是最好的。
香味不带一点声音地跑进了地窖,黑暗中,呼吸的声音变大了,孩子们本能地张大了鼻孔,他们都被饿的没有力气了,不然一定会趴在门缝上使劲儿地嗅的。
士兵们在吃他的妹妹。安东尼听得到他们咀嚼,咂嘴和喝汤的咕嘟声,他的手臂折断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给他们送汤的士兵进来了,在喂到安东尼的时候,他说:“尝尝你妹妹的味儿吧。”安东尼吃了。贪婪地,一滴不剩地,那是巧克力,奶油,蜂蜜的味道。勺子底部有着细小的碎骨头,他的牙齿咬着勺子,把每一片小骨头都舔下来送进嘴里,他咬着勺子不放,拿着勺子的士兵看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勺子上传来的力道让他不寒而栗,他就像是在和地狱里的恶魔争夺食物。
士兵费了好一把力气才拔出了勺子,他出了汗,既愤怒又害怕。
他回去和其他人说了,他们一致同意明天就吃了安东尼.霍普金斯。
就在那天晚上,另一个军队来到了这个小庄园,他们来自于一个大国家,有着充足的口粮,还带着医生,溃兵在交战中死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投降了,暴风雪正处于末期,不再那么狂暴,但只身逃出去仍然是死路一条。
胜利者中,职位最高的是一个中尉,他带着他的士兵们打开了地窖的门,把孩子们救出来,医生给孩子们做了检查,喂给他们一点糖水。
安东尼.霍普金斯闭上眼睛,他听得到医生在说话,带着浓重的萨克森口音,“把那些俘虏都杀了吧。”他泰然自若地向中尉提议道:“不能放他们出去呢——他们都是吃过了‘最好’的东西的野兽,就算是战争结束了,树上结满果子,地里长满了庄稼,墙上晒满了腊肉和香肠,每个夜晚,他们仍然会想起这几天吃过的美味——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肠胃空磨到了快要消化自己的时候吃到的东西更好吃的了,他们不会忘记的,他们一定会找到方法再吃一顿,除了这个,没有什么能满足他们,他们已经不是人啦。”
中尉没有说话,后来安东尼.霍普金斯听到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他们和军队呆了两天,直到暴风雪完全离开,中尉和医生都很慷慨,他们带着的奶油,黄油和巧克力全都归了孩子们,那两个孩子从来不和安东尼对眼,安东尼认识他们,他们是附近农民的孩子。
军队把他们送到了城市里,他们被归入一家孤儿院,另外两个孩子很快找到了别的亲人,他们被接走了。
二十年后,安东尼.霍普金斯找到了他们,把他们吃进了肚子,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吃了他的小妹妹,他不能让撒沙留在陌生的地方。
他还去庄园后面的那片地看过,那天枪响过后,他悄悄地走了出去,他看到那些溃兵被埋在了栗树林的旁边,他去找了,里面只剩下了泥土,他在上面栽了土豆,然后吃掉了那些土豆。
那只凳子不见了,它原有的位置上,草木长得特别旺盛,他记得他从上面捡起撒沙的金发,乳牙还有凝固成酱色的血结成的冰。
安东尼.霍普金斯坐在地窖里,石板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光线从地窖的门口射进来,他闻到了奶油,蜂蜜和巧克力的香气。
“食尸鬼”探出手指,摸索着孩子的脸,脖子和肩膀,他的眼圈红了,他碰到的皮肤是娇嫩而温热的,细长灰白的手指在撒沙的颈后并拢,他把男孩拉向自己,把半跪的他紧拥在自己怀里,然后痛痛快快地哭泣起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