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熙不满的看了君逸羽一眼,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若非为了找你,谁带着旅途奔波商议了一天军事,还半夜出来晃荡!对卢琬卿的出现,君天熙倒无甚感觉。诚如卢琬卿所想,君逸羽是君天熙决心要并肩天下、相守一生的人,她无惧旁人口舌,只待回京,就会布告大华的。她这表妹不是嚼舌根的人,早两天知道,又有何妨?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样是哪样?卢琬卿暗暗撇嘴,但想着君逸羽以后会是自己的表姐夫,她刚刚便硬逼着把对君逸羽的称呼从“荣乐”改成了“荣乐王爷”,感觉怪别扭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平心而论,现今的朝局,陛下和荣乐王在一起,对大华稳定有益,倒也算一桩……美事。
君逸羽眼神一黯,只要她一天没和君天熙把话说开,就君天熙的态度,自己解释得越多,反倒更像掩饰了。君逸羽索性牵了争飞,招呼道:“我们回去吧。”得了君天熙点头,又扬声将慕晴喊了出来。
上这山坡的路不止一条,慕晴识趣回避,倒是没想到卢琬卿走另一侧上来了,出来看到君天熙和君逸羽身旁多出一人时,还小小的吃了一惊。
争飞对君天熙的靠近没有意见,但换了慕晴想帮君逸羽牵马时,它又蹄子痒痒似的差点踹人,对卢琬卿也无甚友好。君逸羽正好借着争飞的脾性,牵马走在最后,行至营前时,她一拍脑门,喊住了卢琬卿,“敏佳公主,你从玉安过来,我娘亲可有托你给我带家书?”一路无言的走回来,静了心气,君逸羽才有心去想,就卢琬卿出现时看向自己的支吾其词,君逸羽便不信她是赶巧,说来有些日子没收到家里的信了,以萧茹长孙蓉和卢琬卿的熟稔,她从玉安出来,多半把信托给了她,她这才大晚上的跑出去寻我?必是这样!
“家书?”卢琬卿摇头,“没有。”卢琬卿在外督办粮草,一直忙忙碌碌,北上之前的那次回京,也忙着给君天熙打掩护,还真没空去翼王府拜访。
君逸羽来不及失落,君天熙已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书信,“在朕这里,不过不是你娘的信,是你爹爹。”
“爹爹?!”君逸羽瞳孔放大,好半天才迟疑着伸手。于君康逸处,一头是心有亏欠的弟弟,一头是大逆不道女儿,她甚至做好了这辈子都得不到君康逸体谅的准备,如今却得了他的家信,爹爹这是……不再生我的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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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羽坐在帅案前,任陵柔往自己手背上涂抹着伤药。她身上已经换过了衣袍,脸上有着浴后清爽,钉在信上的眼睛,却随着桌上跳动的烛火,闪烁个不停。经历完初拿到信时的大喜过望和不可置信,她看着信封上真真切切是出自君康逸之手的“吾儿亲启”,几次想拆,都患得患失的不敢抬手。会不会是我想岔了,走前爹爹看我还是冷眼,之前的家书也不见他只言片语,也许这回是碍于陛下,才做了个样子?
陵柔也认得君康逸的笔迹,她给君逸羽上好了药,看君逸羽想拆又不敢拆的纠结模样,蠕了蠕嘴唇还没发出声来,就见君逸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霍然伸手拿起君康逸的信,掏出了里面的信纸。
“这是?!蓉儿?!”君逸羽喃喃着难以置信,又空了空信封,没找到旁的信纸,唯有手上这份,给了她满腹惊喜。
是的,惊喜!今日这封家书,给了君逸羽太多惊喜!信上的字不再是信封上的劲挺书法,而是换做了清隽小楷,那是君逸羽再熟悉不过的笔墨,分明是——长孙蓉的手笔!除了信封,信里再未有君康逸的字迹,但已经够了。长孙蓉的信用君康逸的名义寄来,足够让君逸羽明白它背后的含义,分明是君康逸已然妥协,默许了她与长孙蓉一起!
好容易按捺下激动将信件读毕,君逸羽触摸着落款的“蓉”字和君乐悠的小手印,每一寸肌肤都浸染上了柔意,心口却是澎湃的火热。长孙蓉给她的信,总是简单而温情,她会写府上的近况,会为君逸羽写来关心,但从来不诉相思,不问归期,只有信尾永恒不变的“唯盼君安”,让君逸羽明白她凝而不溢的情义。
君逸羽不信佛,但离开长孙蓉的日子,每每收到她的信,都会让君逸羽情不自禁的想,也许她在佛前虔诚的侍奉过千百世,才为此生积攒下足够的幸运,幸运到——被长孙蓉爱上。
她明明默默为她作了那么多,却舍不得给她一点压力。便说今次,她这个给君康逸做亲身女儿的,没能让君康逸松口,长孙蓉却在她不在玉安的日子里,悄无声息的为她们拿到了认可,该付出了多少努力?还有这次的信里多出来的东西,长孙蓉有意和君乐悠先去乐悠岛等她,来信里问了君逸羽的意见。她的蓉儿啊,才得了爹爹的肯定,便有了离开玉安的问询。君逸羽这才明白,长孙蓉留在玉安,只怕从来不是因为旧土难舍,而是在一开始,便打着帮她“攻克”父母难关的主意!所以待得功成,她毫不耽搁的开始顺应君逸羽当初的提议,准备去乐悠岛。
蓉儿……蓉儿……蓉儿……
君逸羽感念着,长孙蓉的名字在她的心头翻滚成如潮思念,迅速点爆了心口火热。
“陵柔,帮我研墨!”
“蓉蓉吾爱!见信如晤!得卿爱笺,喜难自胜!一别七月,思卿成……”君逸羽抓了纸笔,浓墨倾情,却在“狂”字写到一半时,顿了动作。
君逸羽怔怔半响,猛然抛了信纸,扔了狼毫,懊恼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她落笔之时,肆意挥洒的笔墨,的确每一分,都是对长孙蓉最真实而炙热的感情,可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今晚,在君天熙跟前再度失态,哪怕事出有因,说到底,也是她在精神上,难称专一,这样的她,有资格写下“思卿成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