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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世子。”
即使时隔几月,他还是能一下子就能分辨出她的声音。
可他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中的事务。
“秦世子!”见他没有反应,那声音又加重了几分,带了些隐忍的恼怒。
他手中的笔这才顿了顿,抬起头来,正色打量她。
几月不见,还是那副熟悉的眉眼,只是看上去要消瘦了些,随即目光渐渐的向下,落到那已明显隆起的腹部时,眼底平添了几分寒意。
“太子妃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他坐在椅子上,语气中不乏讥讽,就这样冷冷看着白墨冉。
“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不对,但是秦世子,我请求你放过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白墨冉全当没有听出他的嘲讽,咬着牙继续像他请求。
“你的家人?”秦夜泠似乎很是困惑,隔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沉声道:“就是你那个暗修皇陵、私藏龙袍父亲?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能帮到你?太子妃你别忘了,要不是你腹中怀有皇嗣,此刻的你怕是连在这里求我的机会都没有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似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绕过她就往外走去。
“噗通”一声,一只拽住他衣角的手顿时让他止住了脚步。
他听到她近乎绝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夜泠,只要你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对你多做纠缠!”
一次?他冷冷地笑出了声,再次想起那封“一切安好,勿念”的书信,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这样的讽刺。
他没有回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毫无温度,向一把利刃扎进她的胸口,那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墨冉,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吗?当初若不是因为你是白易之的女儿,我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衣角骤然一轻,他知道,她放手了。
却不知道这一次放手,却是决绝。
后来他便在白易之一家斩首时听到了她早产的消息,那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烧为灰烬。
那时,他脑中回荡的只有她放手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秦夜泠,如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在想什么?”一道清冷如细流的声音和记忆中的声音相融合,瞬间将秦夜泠从回忆里唤出。
他转过身去,就见白墨冉一身素白衣衫,长发随意的洒落在身后,发丝上还残留着些微的水珠,俨然是刚沐浴完的模样。
“在想你。”秦夜泠看着她,目光执着而认真。
白墨冉微微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七分玩笑三分认真道:“想我怎么会在你最痛苦的时候离开你?想我怎么会弃东临于不顾反而对西漠上了心?想我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会不会旧情复燃一去不回头了?”
“别说了,阿冉。”秦夜泠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打断她的话。
“我为过去所做过的所有可能伤害过你的事道歉。”
他慢慢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直到感受到温热的气息盈了满怀,他胸口的那一处空缺才得以圆满。
她走后的几日,他在东临无一日好眠,他固然为祖母的事情与她生气,可更重要的,是他怕了。
明明已经不是前世,明明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为什么他还是没能守住他最想守护的人?
那一瞬间,他想到白墨冉,怕命运的齿轮会哪天再度启动,将她也从自己的身边带走。
所以他让她走,想趁此有机会缓和一下。
谁知道不过几日,他派去的密探就接二连三的带回一些惊心动魄的情报,让他再也坐不住,这西漠不但不是一个避难所,而是另一个更深的火堆!
“这次我会来寻你,就是想告诉你,我将对你完全坦诚。”秦夜泠在她的耳畔承诺,“所以,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我不会再逃避你。”
虽然,和盘托出可能会让他们两人从此分道扬镳,但如果他一直隐瞒下去,结果一定会是她离他越来越远!
说完,秦夜泠轻轻地推开了白墨冉,与她四目相对。
白墨冉也就真的这么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过了许久,她浅浅的笑出了声。
“其实,今日我没有什么想问的。”她还是看着他的眼睛,双手慢慢的环上他的脖颈,拉低他的同时踮起自己的脚凑向他的唇,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刹那间绷紧,她的眼底掠过一抹光亮,在吻上的前一刻提出了她的条件,“只要你不要再次推开我。”
她用了“再次”这个词。
秦夜泠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直觉今天晚上的白墨冉有些不对劲,可这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推开她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威胁”,更是因为他不想。
既然他已经做好了她知道全部真相的准备,他再无顾虑,放纵自己的欲望,更加强势的回吻了过去。
两人这次都没有退缩的打算,热情相撞,便如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
鼻尖充斥着她长发上散发的淡淡清香,秦夜泠情到浓时,见她额上有细微的水珠,以为是她发上未干的水,便没有多想,直到两人真正融为一体的时候,白墨冉脸上所表现出来的痛苦,才让他察觉一丝不对。
“阿冉……”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唤她,不断着安抚着她的情绪,温润的脸上被担忧所覆盖。
他自然知道女子的初夜会痛,可她所表现出来的疼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即便是前世,他以那样残忍的办法占有她,也没有见她像现在这般,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就好像灵魂要与肉体抽离一般。
难道真的如他所猜测,这便是他前世最伤她的地方?所以她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我没事。”白墨冉在缓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很高兴,夜泠。”
很高兴这一次你没有再避开我,这样即使以后会分开,她亦再也没有遗憾。
“阿冉。”他疼惜的吻了吻她的眉眼,轻声而又郑重道:“我唯一的妻。”
这一夜,烛光摇曳,春宵帐暖。
第二日一早,秦夜泠醒来的时候,白墨冉已经不在他的身边,唯有床单上的一抹殷红证实着昨晚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他所住的地方离莫子篱的晟羽宫不过相隔两个宫殿,这么想着,他心情大好的步行而去,打算尽快帮他解决了这恼人的丞相,阿冉也好早些与自己一同回去。
“什么?你说白婷兰那贱人被父亲就那么一剑捅死了?那母蛊怎么办!”
“周将军怎么样?没有出事吧?”
在莺语说了最新的消息以后,白墨冉和李潇都做出了反应,不过关心的对象却截然不同。
不过,莺语咽了一口口水,她怎么觉得这两个主子关心的重点应该颠倒一下才对?
“母蛊奴婢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周将军……”莺语的眸色一黯,方才道:“周将军原本想要趁乱逃脱,奈何丞相武功太过高强,他逃脱未果,死在了他的手下。”
这么年轻的一个将军……白墨冉闭了闭眼,借此压下心底升腾起的愧疚之感。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一计而死,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却也只能这样做。
朝野之上,每一次重新洗牌,都必须用鲜血来交换,每一个人,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现今,不管这周将军这边以前是支持谁,但是经过这么一出,他的家族必然会恨死了李戚夷,倒戈向子篱这边。
计划总算如她们所料,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原先对白婷兰那么纵容的李戚夷,竟然会对她下手那么狠。
“你不要为别人难过了,倒是你,没有母蛊,你体内的蛊虫怎么解?”
“我的蛊你就不用担心了,已经没有大碍了,你还是多关心你自己吧,这母蛊没了,你还要怎么装下去?”
“没事?你没有骗我?”李潇仍然不相信,她父亲给子篱下的蛊,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真的没骗你,这么多天来,你不是也没看我有一次发作吗?”虽然她中了万蛊之王是祸,但同时也是福,这就代表她自此之后,毒蛊都不侵了。
“那我就更不用骗了!况且现在白婷兰都死了,我装给谁看去?父亲就算是想问我究竟,怕是经过这么一出,也没脸来问了!”李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随即便想到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只是风漠那边,你要怎么通知他们?”
“白灵!”白墨冉一声轻喝,下一刻一道雪白的身影顿时落于她的肩膀,毫不意外,再次被白墨冉从肩上拽了下来。
毕竟这是一只狐狸!狐狸!虽然体型不是很大,但是也不能每天都把自己当成鸟儿貂儿一样!
“你现在回风漠通知风梓,让他立刻出兵,动静弄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其他部落都能听到风声。”
白墨冉毫不迂回,语气近乎命令。
白灵立即炸毛了,磨牙瞪着她:“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不回去!不!回!去!”
“不回去那就算了,只是等我碰到黑溪的时候,一定会把你这等好逸恶劳的品德告诉他,相信他会很喜闻乐见的。”说着,白墨冉将它随手扔到地上,作势要去找人来替她通报。
“等等!”
白墨冉感到手臂一沉,低头,就看到白灵正死死的抱住她的手臂。
“做什么?”她看着它,微笑。
真的好生气,可是还是要保持冷静……白灵忍了忍,才让自己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我去!”
“早点回来。”白墨冉摸了摸她的毛发,神情是难得的温柔。
白灵却是飞快的躲开了,心里直骂道:虚伪!笑面虎!
李潇在一旁看完了白墨冉和白灵交流的全程,嘴巴张的足够吞下一个鸡蛋,她抬起手臂,颤巍巍的指了指已经消失在天际的白灵,惊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只是个有点灵气的牲畜罢了。”白墨冉压下她抬起的手,没有多做解释。
李潇也内心的惊奇过去,也没有追问,只是心里的一堆烦心事放下之后,她无意中一瞥白墨冉的脸色,才发现她的精神不是很好,透着些病态的虚弱。
“你昨晚做贼去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白墨冉没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手上一颤,眼神霎时有些飘忽。
李潇一直盯着她,哪能错过这些细节?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两眼泛光的抓住她的手臂追问道:“还真的被我猜中了?这是不是就是做贼心虚?说!昨天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白墨冉哪里敢真的告诉她?只得否认到底,只是这否认在李潇的眼里就有些苍白了。
“你不说,我猜也能猜到。”李潇觑了她一眼,继续道:“昨天自从你那手下把你叫走后,你就一直没回来,直到今天早上你才出现在我的房间……那丫头就算有再多的事情和你说,也不会要说上一天一夜,而且,我可不相信你昨天没有见过秦将军,唯一的解释是……难道你?”
一想到某种猜测,李潇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眼底的光彩更加灼人了,直直盯着她看不放手。
饶是白墨冉这样淡定的人也禁不住她这样追问,最后只能用内力震开了她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她的屋子。
但,已经晚了!
在此之前,李潇眼尖的注意到了白墨冉已然晕红的耳根。
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彻底放心了?
以后她要做的,只是如何攻克莫子篱那颗坚如磐石的心了!
只是……
她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一场动乱,唇边的笑意渐渐地褪去,只剩下满脸的凝重。
不管李戚夷如何的十恶不赦,他都是她的父亲,届时,在丈夫和夫君之间,她又该如何抉择?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这一天出乎意料的很是平静,李戚夷似乎不准备和他们摊牌,令府上的人封闭了消息,就连另外两位将军,也全部被他软禁在了府中,若不是他们早就有人密切的监视着丞相府的一举一动,大概到现在还会被李戚夷蒙在鼓里。
晟羽殿,莫子篱看着坐在前面椅子上笑的如沐春风的男人,不知怎地就觉得那笑很刺眼,恨不得一堆奏折扔过去。
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直接将手上正在批阅的一份奏折朝他扔去,目标直指他的脸。
“看来幽冥少主并不像密报中说的那样武功尽失啊!”对方自然没有让莫子篱如愿,长袖一挥,顺利接过了奏折。
不过他总算是收起了那种招人恨的笑,转而又扬起了另一种意味深长的笑。
“秦将军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招人喜欢啊!”莫子篱并没有对秦夜泠的话有任何的表示,毫不留情的进行了反击,同时又拿过了另一本奏折。
两人之前除了那次风云际会后,便没有过太多的交集,如此心平气和的见面,这还算是第一次。
秦夜泠三日前就来到了西漠,或许也是估计到他与李戚夷的内战,或者是他也知道李戚夷对他不怀好意,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一行人悄悄的潜入了宫,在四处都没有找到白墨冉之后才闯进了他的宫殿,询问……或者是逼问他阿冉的下落。
之前秦夜泠对他什么态度,莫子篱可丝毫未曾忘记,简直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现在竟然笑的这么和蔼,且对他的称呼都尊重了起来,让他不得不防。
“不知陛下对李丞相之事有何高见,可否愿意告知一二?”秦夜泠权当没有看见他眼底的防备之色,依旧笑的无害。
不过两句话,称呼已经从“幽冥少主”变成了“陛下”了。
莫子篱不禁蹙起了眉头看着他,到底还是琢磨不透他的意图,于是简洁的给予了拒绝:“抱歉,本国之事不牢秦将军费心。”
“怎么不用?”秦夜泠眉梢微挑,面色微显讶异,解释道:“我在东临时对友国李丞相的言论可就有所耳闻,他可是对我东临国的实力表示了极大的赞赏,只是此人太过贪心,若是在我朝为臣,怕也是除之而后快的角色!所以就此人的问题,我与陛下的立场大约是一致的。”
莫子篱手下的笔颤了颤,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最后抬起头来正色看向秦夜泠。
而对方此时还在笑,只是目光里早已没有了笑意,眼中藏有冷冽的寒光。
两人眼神相触,莫子篱即刻便了解到了对方认真的态度,以及他所传达的含义。
秦夜泠这不是在帮他,同时也是在帮他自己。
他需要除掉李戚夷来稳固自己的皇位,而他则需要除掉李戚夷,来保全东临国近期的安稳。
至于莫子篱上位后会带来何种影响,他暂不考虑,因为对方若是真的想完全的掌控住西漠的大权,没个三年五载是不可能的,而他整顿东临的速度,绝不可能慢于他。
届时的东临,将不会畏惧于任何国家的侵扰。
于是就这样,莫子篱与秦夜泠两人,对李丞相的一百种死法就此展开了深刻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