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玉莹伺候您歇息,可好?”
身边响起轻柔的声音,御景煊翻了个身,转向里侧:“不用了,你回去吧。”
施玉莹绞着手帕的手,手指关节泛白,终究是起了身,低首道:“那殿下早些歇息,玉莹告退——”
转身的时候目光瞥到散落在不远处矮几上的一本琴谱,还有搁在案上的那一把琴,脸色更难看了,走出去的步伐也更快。
出到殿外,看到那歌姬还在。
或者该说,是歌姬被拦下了,而拦着她的人,正是春芙。
如果没有太子妃的示意,春芙又怎敢贸然做这样的事。
歌姬转头,懦懦道:“太子妃……”
施玉莹不发一语地往外去了,春芙推了歌姬一把,让她跟上。
……
没多久,东宫花园出来的施玉莹与宫女一行回了瑶光殿,最后步出的是那歌姬,神色虚弱,幸有侍女搀扶着才勉强往回走,一直低着的脸,隐约似有红色印子。
而那一夜,在歌姬身上出过气的太子妃,回到瑶光殿后依然觉得心有不顺,底下服侍的一众侍女都遭了秧。
歌姬交代说太子召她让她弹琴演奏,向来只奏一曲,那一曲的名字,叫《湖光水色调》。
湖光水色调,又是湖光水色调……!
施玉莹越想越气,拂袖挥落了案上的杯盏,一脸怒容难消。
这么久了,御景煊依然对那个人念念不忘,那个人现在不在宫中,甚至不在皇都,可是,却偏偏在御景煊的心上。
“娘娘,殿下或许只是一时被迷惑了……”
众人被遣退,唯有贴身侍女春芙在一旁轻声劝。
“一时迷惑?”施玉莹冷嗤,这个“一时”太久了,她实在没有耐心了。
“在他心中,只怕不是一时那么简单……只要她在一天,我与他的关系,怕是再难回到从前。”
春芙皱眉,也沉默了。
现在外面的人或许都还不知道,但宫里的人,能在皇帝身边亲近伺候的人都知道,皇帝的身体是真的大不如前了。
说不定过不了太久,诏月即将会有新主诞生,那么毫无疑问,太子御景煊是最名正言顺的人选,那么皇后呢?
以自己家主子现在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发过火的施玉莹无力地坐在榻上,望着几案上的烛火,跳曳的烛火里仿佛映出一张女子的容颜,却是她痛恨入骨的一张容颜。
“解决一个女人,也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吗?你去告诉他们,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
远离皇都的孤山城,客栈中。
认真配制草药的时候,时间过去得很快。
烛台的蜡泪流淌下来,滴在桌面上,一抬头,如音才惊觉,已经很晚了。
这边关小城夜里真是很安静,将刚配制好的草药混合在一起装瓶,如音起身动了动胳膊,往窗口走。
月光似乎是睡了一觉,听到脚步声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如音,又闭上了。
它这次受伤不轻,许是在修生养息。
推开窗子,寒风袭入,温暖的面上扑来一阵冰凉。
窗外瓦上结霜,在漆黑的瓦砾上像是镀了一层剔透的光,月色,同样清寒。
星子无几,天幕深沉,如音不禁环臂抱着自己。
在这个战事一触即发的边关小城,似乎感觉不到年味。
过年了,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可是在这里,她的亲人,唯有御皇柒与画府一家,如果能回苍梧郡去过年,应该会比待在皇都里有意思……
“在想什么?”
夜风送来轻语,如音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抬头,发现窗外,一道月白身影踩在瓦砾上,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来了?”
如音惊讶道。
她往里退,让开身子,那人便身手矫健地入了屋。
窗子关上,她转身,就被人环住了腰。
“私自离开军营,倒是我想问你?”
烛火下,男子眉目如画,一手抚上她的脸颊,低首,轻嗅着她身上的淡香。
“陶衍应该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明天再罚我也不迟,怎地那么晚还出来?”
她的关注点在这里。
御皇柒微微沉默,才道:“情况有变。”
“怎么变了?”如音蹙眉,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四哥让我明日便返回皇都。”
御皇柒将她拉至床榻旁,坐下之后将她拉着坐在他腿上。
“这样不好?”
如音说不上来,她只想听他的意思。
那人却唇角勾起淡笑,“挺好。”
如音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他却问道:“刚刚一个人在窗口,想着什么,你还没回答我。”
“……在想,过年,如果能与你,还有我爹娘哥哥们一起过的话,就好了。”她道。
“嗯。”御皇柒伸手将她环在怀里:“那正好,明日回去,你的愿望来得及。”
“你真的要走吗?”
如音望着他,他却将她带着躺进床里,“为何不走,边关苦寒之地,本王爷有何可留恋的。”
“那——”
她刚要再说什么,却被他一个翻身压着,他低头,轻轻吻她的唇,留连地吻了一会,贴着她的唇轻声道:“今夜早些休息,明日天亮之前就要回到军营,收拾东西出发,陪你回皇都过年去。”
如此近,温热鼻息都喷洒在她的脸上,她心中一片柔软。
只能轻轻点头:“都、都听你的——”
男子轻笑,帐幔落下,之后有褪下的衣物缓缓滑落……空气中似起一道劲风,明亮的烛火瞬然熄灭。
蜷在椅上的月光睁开眸子看了一眼,也闭上眼睛继续睡去了。
……
-
翌日
寒风中,如音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等着。
天没亮的时候御皇柒确实是起身了,但却没有带着她。
他说不必她跟着回军营一趟,便安排了人接她先在出城的地方等着。
她身边带着些东西,还有月光,也确实不是很方便,于是便答应了。
才有了此刻,她坐在马车中啃着刚出炉的热馒头,喝着水囊里温热的茶水,偶尔抬手撩开窗帘往外看一眼。
车夫是姜凡,说起来没有她与陶衍接触得多,人话少。
御皇柒的事情,明面上的都是陶衍在张罗,但暗处,一直都是姜凡在替御皇柒布置。
察觉座下的马车动起来,往前行驶了,她撩开车帘道:“不等王爷了?”
姜凡驾着马车,戴着斗笠微微侧回脸:“王妃,刚得了消息,王爷让我们在下一个镇子里再汇合,城外已经不安全。”
如音拨开车帘的手放下,退回车厢内。
“王妃,车外风大,关上会好些。”
随之,外面传来门扇合上的轻响,手里握着水囊轻摇了摇,如音沉默了会,突然低低一笑,是她大意了。
车厢里很安静,驾车的人暗自松了口气,马车一路行驶很快,迫不及待往出了瞿山关之后的那一个小镇而去。
约摸走了一个时辰,路上无惊无险,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姜凡想,马车里没动静或许是因为睡着了。
再过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一个叫石林镇的地方,姜凡却并没有驶车入镇里,而是在镇口外,与已经停靠在那儿的一辆马车挨近。
“王妃——”
姜凡下了车,转身轻声唤,车厢内毫无动静。
另一辆马车的车夫上前来,低声问:“人呢?”
姜凡没回话,使了个眼色让那人等着,将门扇打开,扫视车厢内,却赫然一惊——
车厢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