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给父皇请安。”贞元跪倒在九重的床前,床上铺着雪青色的床单,吊着同色的帐子,帐子上垂下的却是湖水绿的流苏,一排排的流苏荡漾,像是这个动荡的夜晚。
兰若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贞元,一个苦夏,见面的机会没有多少,每次这样难能可贵的见面机会都不能说话,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瘦了很多,想伸手摸摸他的面颊,但是身边总有无数的人,无数的纷纷扰扰。
而贞元没有看兰若,只认真的跪在那里,兰若知道他的心一定很痛。
九重似乎没有多余的力气说不重要的话,只轻轻的挥了挥手,意思是叫贞元起来,但是贞元没有起身,跪爬到九重面前,扑在九重的双腿上。
九重用干枯的大手抚mo着贞元的后背,记得贞元刚刚出生后不久,九重曾经这样拍哄过他,刹那间已经是沧海桑田,当时的九重非常年轻,还不懂得新生命的意义,现在懂得生命的珍贵了,却也即将结束自己的一生了。想到此,九重心里也有自己的悲苦,这一生,得失之间,眼睛里留下的只有翠蝶的样子,好清秀好干净的一个女孩子,纯洁的没有任何尘世的纷扰,是一个谪仙一样的女子,可惜,他没能珍惜。
九重叹了口气,能感觉到贞元的泪水湿了自己膝盖上的衣服:“不要哭,你是将来的皇帝,怎么能哭呢,无论遇到什么样为难的事情,都不能哭。”
一句最普通的安慰孩子的话,已经奠定了贞元储君的地位,做太子的不一定能登上龙椅,很多太子在老皇帝临死一刹那被否定了继位的权利,而有别的皇子代替。
贞元这才松了一口气,真的松了一口气,玉妃一直拉着广平王在身后不停的追赶着,现在终于到了终点了,可以结束那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了。可是,这代价是他要失去父亲了,这个父亲自他有记忆起就是那样高高在上,没有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儿时的贞元是个最孤单的孩子,直到现在,直到刚才,九重那轻轻的拍哄极尽父爱,这时候贞元才感受到皇家的薄薄的父子天性。
太医们听到九重的话,也明白其中的意思,暗暗的将这意思传了出去,文武百官这个时候已经聚集到了幽兰轩外,小小的幽兰轩从来没有这样受到过重视,今夜这里即将发上翻天覆地的事情。
九重现在心里格外的清楚,也许所有要死去的人,在最后那一刻心里面都是洞若观火的,九重知道太医们已经传话出去了,不是太医们私自要这样做,而是为了给大家有一个准备。
这时候外面的一个太监进来禀报:“皇上,宰相,大将军以及徐国公求见。”
九重知道太监口中所说的这三个人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皇位更替总要发生一些事情,必须要他们来稳住社稷,辅佐贞元。
“传他们进来。”九重吩咐。
很快,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当朝宰相张之旭,一个花白了胡须,弯了腰的老人穿着深紫色的朝服走了进来,身后是大将军楚天阔,以及徐国公两个人。
楚天阔是兰若许久不见了的,兰若没有心思看楚天阔,但是楚天阔一进来,目光就集中到了兰若身上,这个朝思暮想的女子,那样无助的站在那里,好像是疾风中一株孱弱的小白花,随时会随风而去。
徐国公看到自己的女儿现在憔悴成这样,所以的心疼只能放在心里,以前听说兰若后宫专宠,别人也许会高兴,但是徐国公心里是为兰若担心的,因为九重和兰若的年纪相差太远,九重肯定会先走,剩下兰若孤苦的留在这个世上,任何一个皇上的遗孀,不管在皇帝在世时怎样风光,但是皇帝走后没有一个是快乐的。
九重稳定了一下情绪,将这三个臣子一一看过去,张之旭,年纪虽老,但是德高望重,能为贞元笼络人心;楚天阔,战功赫赫,虽然九重一直觉得他有勇无谋,但是朝廷需要这样忠肝义胆的大将军,皇位更替,更多的时候需要的是武力来确保新皇帝的登基;徐国公,文武都说不上是最好的,但是做人比较圆滑,可以为贞元平衡各方面的力量,这样三个人如果能一心一意的辅佐贞元,那么南越国的天下一定会长治久安。
“贞元。”九重轻声呼唤。
贞元本来埋首在九重腿上的面庞抬起来,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九重。
“这三个人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以后也是你的良师益友,你去拜一拜他们吧。”九重语重心长的说道。
贞元会意,起身走到三个人面前,然后整理一下衣衫,撩起衣襟再次跪在地尘埃,贞元是未来的皇帝,现在储君来跪拜文武大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