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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卿对上她的目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笑容也就慢慢淡了下了。这时萧渡又勾起唇角,道:“你们小时候啊,可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有次非要缠着我带你们去后山放天灯,结果小妹一直捣乱,害那天灯才飞了一半就掉下来,差点将人家的山都给烧了。”

几人想起那日在山上仓皇逃窜的情形,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后来又说起许多儿时趣事,席上的气氛终于热络起来。酒过三巡,几人都带了醉意,萧芷萱拍了拍酡红的小脸,勾住萧渡的胳膊,撒娇道:“大哥,我们再去放天灯吧!”

萧渡觉得有些好笑,道:“大半夜的,上哪去找天灯。”

萧芷萱似是心情很好,只歪着头不停笑着,道:“我知道张嫂他们昨日才做了一批,准备端午晚上出去放,我们去偷出来,就在后院放。”

几个人于是玩性大起,由萧渡领着翻墙过院,在下人房里里偷出一盏天灯,然后又跑到后院,围坐在一块儿,准备放上天。萧芷萱展开手中纸笺,正要写祈愿的话,却被萧卿一把夺过来道:“就你几笔字,写上去也不怕让人笑话。”萧芷萱气得撅起嘴,道:“你的字好?以前先生是怎么说你来着:孺子不可教也。”她学着老夫子的样子负手捻须,萧卿觉得好笑,又不服气道:“嫌我的字差,当初别让我帮你抄书啊。”

他们两人就这么一边争抢一边斗嘴,萧渡将身子靠在一块大石上笑看着,恍惚间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他们兄妹亲密无间,毫无芥蒂地玩耍打闹。

终于萧芷萱抢到纸笔,飞快写完一排字,然后萧渡站起身将灯罩高高举起,萧芷萱和萧卿一起点上了蜡烛,暖暖的火光映着三人都有些激动的面庞,又带着希冀缓缓飞升,直至点亮漆黑的夜空,萧芷萱仰着头,高兴的又蹦又跳,大叫着道:“放上去了,放上去了!”

萧渡与萧卿并肩而立,看着萧芷萱在夜空中飘摇的灯火下又笑又叫,嘴角不由都噙着笑意。这时,萧卿突然用极轻的声音道:“大哥,其实我一直都很崇拜你。”

萧渡一怔,转过头看着他,萧卿又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道:“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大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总想着能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可别人都笑我:说你只是一个出身低下的庶子,有什么资格和侯府世子相提并论。”他拿起手中的酒壶倒入口中,神色又有些黯淡道:“后来你去了边关,我既为你骄傲又忍不住担心,生怕你会回不来。后来你得胜回了京城,领赏封侯,何等风光,却根本没时间多看我一眼。那时我才明白,也许有资格做你兄弟的,是太子那样的人物,根本不是我。”

萧渡心头一痛,连忙道:“怎么会呢,你才是我的二弟,没有人能取代。”

萧卿摇着头,目光中已经有了泪意,道:“后来我越来越不甘心,同样是爹的儿子,凭什么你就能高入云端,而我就要被踩到脚下。无论是爹爹,萱儿哪怕是府中的下人他们眼中都只有你,我呢,我算什么。然后,姨娘告诉我,你拥有的一切本该是我的,她说公主有问题,她总有一天会为我争取该有的东西。于是我便越来越恨你,觉得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萧渡扶住他的肩膀,愧疚道:“对不起……”他喉中干涩,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萧卿笑着闭了闭眼,道:“直到姨娘死后,我看着你服毒、受伤,一次次与他们斡旋,才明白你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他突然自怀中拿出一本账册,递给萧渡,道:“姨娘当家得这些年,确实亏空了许多银子出去,有一部分给了舅舅,有一部分给我在外面置办了许多产业。这些本就应该是侯府的,现在还给你。”

萧渡攥紧手中的账册,只觉得薄薄的册子却好似重值千斤,他叹了口气,道:“这些你应该自己留着,万一侯府出了什么事,你还能留着份身家,出去过些平常的日子。”

萧卿却转过头来,他已经十分醉了,目光却无比清亮,一字一句道:“大哥,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家,这个家,不该只由你一个人撑着。”

萧渡身子一震,随后眼窝便有些发热,这时萧芷萱猛地跳了过来,拉住两人的胳膊道:“大哥、二哥,我们再去放灯好吗。”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目光交汇处,那些沉疴多年的伤害、不甘与误解就这么消散开来。他们是一家人,再也无人能分开。

最后,萧卿喝得烂醉如泥,萧渡只得将他背回房中,又让王诗琴好好照料着。他与萧芷萱也喝得有些多,便借着夜色清风慢慢往回走着疏解酒意,走了一会儿,萧芷萱突然开口道:“方才你和二哥的话,我都听见了。”

萧渡叹了口气,道:“是大哥没用,没能让你们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长大。”

萧芷萱却摇了摇头,目光中泛起泪意,道:“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但我们也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责任,”

萧渡转头盯着她,突然领悟道:“你就是为了这个要嫁给夏青。”

萧芷萱低下头道:“他同我说过,只要我嫁给他,他就会帮我们。”

萧渡有些急躁,抢白道:“那人诡计多端、城府极深,你竟会相信他说得话。而且,我绝不会牺牲我的家人去换他帮我。”

萧芷萱却坚定道:“我没有牺牲自己,而且我信他!”她抬头盯着萧渡道:“大哥,其实,我并不如你们想得那般天真那般美好。夏青和我说了许多他以前的事,说他如何和亲娘相依为命,如何为了回到夏家委曲求全,如何受尽白眼,寄人篱下的长大。这些,我都懂。”

萧渡望着萧芷萱落寞的表情,他突然明白了过来,萱儿和夏青一样,有着见不得人的母亲,有着难以言说的过去,她曾经的天真与单纯,有多少是率性为之,又多少又是为了讨好自己和爹爹,而故意伪装出的性情。想到此处他不由一阵心疼,原来他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这个妹妹。

萧芷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道:“可是我比他幸运,他并没有像我一样疼爱我包容我的父兄,所以他恨夏家。他手上有兵权有皇帝的信任,他能帮我们,能保住候府。而我,可以在他身边看着他,陪着他做这一切。”

她仰头望着萧渡,哽咽着道:“大哥,萱儿长大了,也有自己非做不可的事,有想要承担的责任,你能放手让萱儿去做吗。”

萧渡只觉得胸口激荡难言,于是一把将她抱住,道:“好,如果他欺负了你,你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一个月后,萧家与夏家的亲事传遍了京城,长街上,十里红妆,熙熙攘攘。萧芷萱穿着大红嫁衣坐在肩舆中,听着窗外的锣鼓喧嚣,礼乐齐鸣,慢慢自怀中摸出一块墨锭,耳边好像又听见那人用清雅的嗓音道:“三小姐,做人当如此墨,需细腻圆润,温和从容。骆某就将这徽墨赠与你,作为你我师徒见面之礼。”

她将那块墨锭轻轻放在胸前,闭上眼喃喃道:“骆先生,萱儿要成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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