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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帝故昏厥于雪贵人的梅园,新晋升的雪贵人脱不了干系,作为唯一目击整个过程的沐挽云,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六公主听闻此事,盛怒!当即快马赶至皇上寝宫,踹门、单手甩侍卫、拽过围在龙塌旁一圈御医里资历最老的黄御医,提起领子就吼:“翎儿他怎么了!?怎么了!”
黄御医没见识过太后娘娘这强盗入侵一般的气势,两腿踩空,脖子处都快被勒得断了气,吓得小鸡仔似的直哆嗦:“回、回太后娘娘,皇上并皮外伤,估计是劳累国事,精、精神不济这才……”
“劳累国事?精神不济……精神不济……”
六公主的手颤了颤,皱眉喃喃重复着,似乎触动了什么记忆中的某个机关,坚毅的表情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她丢开黄御医,拂开跪了一地碍事的奴才们,神情恍惚地走向龙塌,扭身坐下,须臾,一寸寸垂下眼,细细看着翎云日渐消瘦下去的脸颊。
“儿啊,这才登基多久?怎么就瘦了整整一圈……”
兀自低语着,六公主心头又涌上酸楚。
翎儿,虽然你自小与娘生分,但你的性子,你的想法,娘都知道。
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你拥有吞天吐地的上气势,你是轩辕最好的继承人!……可这些,你都不爱。
你不爱这巍峨红门宫墙,不爱这金色九龙袍子,不爱这人人眼红至极的上权力……你就像一个风之子,你的广阔天际,不是这四方狭小的皇宫就能囚得住的!
可是,你还是选择了遵从,毫怨言地遵从……
翎儿,娘曾经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这么多本不该你背负的包袱,现在只能统统压在你的肩膀上?自打出生起便远离生父生母,年长些又送出皇宫接受历练,每次回宫都是一身的伤痕……好不容易坐上万人之上的龙椅,却还要夜以继日地收拾父皇晚年昏庸落下的烂摊子!
娘好心疼你,对你亦充满了愧疚……倘若,这一国之君你当得不自在,是不是,娘将错就错,顺着然儿的意,干脆将这轩辕拱手让与……
一拳砸向龙塌,骨头撞击床板发出一声闷响!
六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定睛再看,居然是昏迷中的翎云所为!他两颊赤红,额头上汗珠一片,一手成拳砸在自己身侧,手背握得青筋毕露,嘴一张一合地,像是在呓语什么。
“儿啊,你怎么了?!”六公主哪里遇见过这种情形?顿时吓得手足措。她抖着手抚上他的额,才刚触碰到,又立即开——好烫!
扭过头,翎云皱眉,好像很痛苦地挣扎着什么,嘴里断断续续地还在喃语。
“沐儿,快走……”
”别……管我……走……”
“翎儿,你在说什么?娘听不见啊!”六公主眼都急红了,扭头灌声大喊:“御医!御医呢?快来看看翎儿!他的额头好烫!快,快啊!”
五个御医见太后如此慌张,亦吓了一大跳,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又是诊脉又是摸穴的,忙乎了好半天病因还是没找出,陛下的脸依旧红汗照样流,好像被一场边噩梦所囚,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手臂上的青筋都在抖,嘴中仍在呓语不止。
凑到一边商讨了几句,少顷,五位御医意见达成一致,排成一排颔首躬身:“回太后娘娘,依臣等之间,陛下只是在做噩梦,并未甚大碍……”
“做噩梦!?”六公主差点没被他们给气死,“做噩梦额头会那么烫?做噩梦会脸红流汗青筋毕露?你们这群庸医,留在宫里还有什……”
“母亲!”
龙塌上的翎云突然一声大喊,竟带几分惶恐之音,人却仍旧未醒。
六公主神色一凛,慌忙返身用双手握住翎云颤抖的拳,“翎儿,娘在这里,娘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娘……”
“母亲……”翎云显得很不安,汗水一滴接一滴淌下,头小幅地摆动着,嘴中不断喃喃。
“母亲,放过沐儿……儿子求您,放过沐儿……不要……”
他的呼吸急促,额上汗水竟狼狈地黏住了几丝垂下的黑发,与那个日日斜倚龙座冷眼视天下的睿帝完全判若两人!褪去冷酷,此刻印在他脸上的只有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措与恐惧,苦苦哀求的模样竟像个助的孩子。
六公主怔了怔——翎儿从小到大,从未开口求过她一次!怎么可能……
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六公主贴下身子,屏气凝神地听,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不能去……魁斗……”
“危险……沐儿……”
沐儿?
六公主一脸不解,这沐儿是谁?为何让翎儿在梦中都牵挂如此?
一直侯在一旁的卢高犹豫了会,俯身答道:“回太后娘娘,陛下口中的沐儿,很可能是陛下此番带回宫的那位沐姑娘。”
沐姑娘……带回宫的……
六公主闭眼,须臾,倏地瞪开——那个绿衣的狐媚女子!
怎么又是她!
来传报的嬷嬷说,翎儿昏厥时只与沐姑娘一人在一起!这一茬还没找她算呢,竟又冒出魅惑翎儿一事!
姓沐的,你究竟要缠我翎儿到几时?天下间怎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
心头怒火刹那燃起,六公主一甩袖,强劲袖风顷刻掀翻了跪在床边的几位御医!她倏地站起,一旋身,怒目直逼向卢高。
“你是翎儿的贴身护卫,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翎儿和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翎儿是不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她对翎儿做了什么!?”
卢高被六公主都吼懵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答:“回太后娘娘,沐姑娘她……她没有纠缠陛下……”
“少给本宫来这套!”六公主揪过卢高地衣领,秋水明眸蕴着狂怒:“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叫她立即滚到本宫面前!
“沐姑娘将陛下送、送回寝宫后,就独自离开了,小的忧心陛下,也没跟着……”卢高此刻真恨不得赏自己两大耳光!梗着个脖子跪在六公主。
谁知道六公主对沐姑娘成见如此之深?早知他就不多嘴了!
六公主深喘了两口气,许是因为动怒,心口有些悸痛。她抚着左胸,真是连训斥卢高的力气都没有了,闭上眼,她道:“去,派人去找!本宫今日若不教训她,这狐媚子总有一天会越爬越高……本宫,绝不容许后宫有这样的存在!”
“什么存在?”
冷冽声起,带着慵懒却毋庸置疑地霸气。
缓缓坐起身子,龙塌上的翎云眸子纯黑似夜,额上的汗迹还未干,沾湿的黑发几缕贴着脖颈那若隐若现的玉色锁骨处,竟有几分性感。御医们都看傻了,清一色张大嘴,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六公主惊喜万分地扑向龙塌:“翎儿你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回答,翎云冷笑着扫视了周围一圈,挑眉不耐道:“围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是!小的遵命!”五位御医高兴得屁滚尿流,生怕撞到这对皇家母子吵架自己还得被拉着陪葬,爬起身子刺溜一下全跑了。
卢高给翎云递了个愧疚的眼神,返身退下。
“翎儿,为什么不让他们看看再走?娘还是不放心你……”
六公主想去拉翎云的手,却被他不带痕迹地躲开了:“母亲,方才听你说,可是要教训什么人?”
“翎儿。”六公主的笑意亦一分分冷下来,她抬眸,定定看着那双透不出喜怒哀乐的眼眸,心有哀伤,却叹不出声。
翎儿,为何娘觉得,自你上次回宫之后,娘便越来越难以捉摸你的心思?
“翎儿,你听娘一回,那个姓沐的女子,真的留不得。”
“哦?”
翎云皱眉,“母亲不喜欢她?”
“不要被她的外表所迷惑,漂亮女人远比你想象得还要花招百出!她接近你必有所图,翎儿,娘不容许你的后宫有这样的狐媚女子!”
“即便朕的后宫散了,也不会有她的一日。”翎云对上六公主的眼,森森道:“母亲,儿子这样说,你可满意了?”
他说得极慢,配合着冷漠情的表情,一字一字像是自冰刀上迸出,冷得六公主从指尖一直冰到心脏,说不出的寒心。
视六公主刹那措的眼,他转头淡淡道:“那个女人还有用处,母亲又不是不知,历届魁斗武斗者,又有几人能活着走出?要么夺魁,帮轩辕夺得金矿宝地;要么战死,就连一副完整尸身都留不了……母亲觉得,哪个机率更大?”
“翎儿,你真的是这样想吗?”六公主不肯放弃,“可刚才,你在梦中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朕说了什么?”翎云冷笑,“儿子也好奇,母亲不妨道与儿子一齐听听。”
“你说……”
六公主的嘴张了张,看着儿子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眼,波澜,偏偏深黑似夜,诡异又邪肆,看着看着,竟像是被这双眸子一点点吸进去,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