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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走进来的时候,看到慧妃,眼底闪过一抹不悦,不过却转瞬即逝。
“慧儿给姑母请安。”慧妃赶忙上前行礼,然后请她在上位坐下,她则是乖巧的站在太后的身边,“姑母怎么过来了,有事让陈公公或者孙嬷嬷来传慧儿就是。”
太后看着她,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厌恶。
这个侄女简直是太没有了,早知道就不让她进宫了,娇娘论模样和心机都比这个慧儿厉害得多了,她空有一副相貌,想法却格外的单纯,凡事都喜欢直来直去,喜欢讨厌从来都不知道隐藏。
其实秦璇也是这样的人,但是她比陈慧要厉害,有手段有魄力,不像她的这个侄女,就是嘴上说的厉害,每走一步,不还是要看她的眼色,只要她不下指示,她就好似一只无头的苍蝇,胡乱冲撞,丝毫不计较后果。
若是有一日她真的失势,靠着陈慧,陈家必定是无法存在下去的。
“今天是开耕节,皇上还没有回宫,珍妃也没有回宫,如何你就先回来了?”
不说还好,一说陈慧就有些懊恼,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姑母,慧儿也不想,只是那水田里实在是难以站住脚……”
“好了!”太后不耐烦的挥手让她闭嘴。
慧妃看到太后的脸色很是阴沉,心中顿时拎了起来,她之所以能进宫,都是姑母的手段,若是被姑母讨厌了,她在宫里就真的会举步维艰了。
还没有得到皇上的宠爱,她如何甘心放弃。
想到这里,她上前几步,在太后身边半蹲,握着她的手,委屈的道:“姑母,都是慧儿的错,但是慧儿真的不甘心被秦璇压在头上,慧儿想护着家人,护着爹娘兄长,更想要孝顺姑母,但是慧儿真的不想要这样,她为什么要进宫?”
太后看到面前状似无所依靠的陈慧,心里有些烦躁,但终究是无法真的不管不顾,毕竟都是同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抬手摸上她的发,给她正了正有些歪掉的牡丹金钗,深深的叹口气道:“好了,哀家知道你孝顺懂事,但是这件事急不得,她毕竟怀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如今还不知道是皇子公主,就算是想要动手,也不能是现在。”
“慧儿一切都听姑母的。”她乖巧的点点头。
太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了她一眼,“你若是早听哀家的,现在何至于让皇上对你生了嫌隙,以前秦璇没有进宫的时候,你不是和他相处的很不错?哀家和你说过很多次,在宫里,一步错步步错,有的时候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你整天就知道和他们争风吃醋,何时把哀家的话放在心上?现在知道后悔了?”
“是,慧儿知错,姑母以后说什么,慧儿就怎么做。”
“知道就好,姑母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知道的事情比你多很多,多听多看是不会吃亏的。”说完,拍拍她的手,站起身道:“你这宫里又被砸光了一次,以后切忌不可被人抓住把柄,哀家就回宫了,你休息吧。”
“慧儿恭送姑母。”陈慧起身冲着她福身,然后待太后消失在殿外,这才站起身,脸色苍白的看着空旷的大殿。
陈嬷嬷上前,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虽然心疼,却也知道太后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皇后外家背景强悍,手握大周过半的兵权,而且还是帮着先祖打江山的功勋世家,按理说封为外姓王都是毫无压力的,皇后也是个厉害的,武功出神入化,不喜欢说道理,最喜欢以暴制暴,自己家的大小姐如何能斗得过那位皇后。
有皇上护着都难说,更何况皇上还是那般的宠爱皇后娘娘,再加上娘娘身怀龙嗣,整个天下即使是太后都动不得她分毫。
自家小姐的做法也着实是太过草率了。
“娘娘,您要休息吗?”
“嗯!”慧妃点点头,转身往寝宫去了。
距离京郊五十里外,有一处风景很是有没的村庄,而在村庄外,此时的水田里,碧波荡漾,间或有白杨树,在春夏交替的微风中,轻舞摇曳,一派生机盎然。
“相公,喝杯茶吧,您看了一上午的账本了,稍微休息一会,眼睛会熬坏的。”
秦景琛抬头看着新婚数日的妻子,虽说相貌不是顶美,但是温和善良,他不后悔娶她,也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没关系的,绣云也多少懂的做生意,虽说我生在将军府,但是身份尴尬,也从来没有想过走仕途,你理解我,我自然不想让你失望,更不想让岳父大人说你嫁的男人一无是处。”
卢绣云神情微动,上前握着他的手,柔声笑道:“相公这是说的什么话,父亲对相公很满意,绣云也很满意,绣云是白身,相公说的再差也是将军府的少爷,按理说还是绣云高攀了。”之后,再次给他添上清茶,“再说,夫人给绣云的陪嫁也很丰厚,想必夫人是个极好的人,相公别想得太多。”
“嗯,夫人待我的亲事,是很公允的,府中的中馈是你打理,若是什么都不做,夫人给的银钱和田地也够咱们幸福到老了,只是绣云,我出身将军府,虽然没有走仕途,但是却也不想就此和将军府断了关系,以后若是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还是会帮的,即使倾家荡产。”
“我支持你,出嫁从夫,妾身还是很明白的。”
秦景琛将她抱进怀里,颤声道:“绣云,谢谢你,选择了我,成为我在这个世上,最深最重要的人。”
否则的话,他真的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二十年,他从来没有恨过谁,也没有埋怨过谁,若说唯一做的事情,只是想着他和这个世界到底存在着什么联系。
生母的身份和做派,他在下人的嘴里听了很多遍,无数遍。
有时候他会想,若是夫人真的无情,他就根本连看到这个世界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而若是任由他出生是想要折磨他,却也未尝不是在折磨她。
如今成亲,身边有如花美眷,他从来没有如同现在这般的感谢生母,感谢母亲,让他能活下来并且长大,然后遇到卢绣云。
一路上,没有多走一步弯路的回到宫里,秦璇的情绪还是有些不好。
她知道自己这是犯矫情了,只是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的情绪就很显然的不受控制了。
想到闺蜜在怀孕的时候,把丈夫折腾的愣是瘦了两圈,她还只能拼命的忍着。
若是景千曜被自己折腾了,她还真的是不敢想象,那个本该就是标准身材的男人该瘦成什么程度,估计所有的龙袍全部都要重新做了。
回到栖凤宫坐下,景千曜有事直接去了前朝书房,她则是坐在锦榻上,吹着侧殿的穿堂风,几个丫头在旁边轻手轻脚的给她的小腿和双脚涂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清凉软膏,本来她双腿也没有什么事,如今她们不过就是求个心安而已。
“娘娘,您的脚都泡的有些发白了,这次可要好好的养活几日。”
淳姑姑很是心疼,娘娘这都有了身子了,本来就不是特别的利索,今儿还非要去,现在这泡的两只白皙粉嫩的脚都有些发白了,真是可怜见的。
“不碍事的,过两日就好了,又不是病,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也太大惊小怪了,当她是泥捏的不成?泡泡水就能坏了。
“那可不妥,还是要早点上点药,免得到最后都皱了,可就不好看了。”说完,就急匆匆的起身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平躺,轻抚着小腹,那微微的凸浮让她心刺痛却也格外的幸福。
“娘娘。”春诗在旁边轻声唤道。
她睁开眼,侧头看了面前的几个丫头一眼,“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休息一会。”
“是,奴婢告退。”
如今算是进入初夏,春天的沁凉春风中带着丝丝的暖意和浓郁的花香。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七年了,她是代替前世的秦璇赔罪的,虽说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只是来到这里,却与她想的不同,来到这里那个前世的祸水还只是个婴儿,重生是不可能,因为没有重生的记忆,只能说,她的出现是把秦璇这个祸水扼杀在摇篮里。
若是按照那个景千曜说的,前世的秦璇是个秽乱后宫的女子,就连唯一的儿子都不知道是谁的种,那种女人,说实话,是秦璇最恶心的。
好在这一世的孽还没有作下,还有改正的机会。
不过,前世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而最后就算她的儿子登基,她如何就没有成为垂帘听政的太后,反而被大国师以众多滔天大罪斩首示众?
秦家更是自开国以来最大的功勋,却一心恪尽职守,从无半点越矩之事,更是忠心的保皇党,而最后却也被秦璇连累,满门抄斩,没留下一个活口。
想到那位清朗英气,威慑边关的少年将军秦天朗,心里突然窜起一抹强烈的疼痛,双拳攥起,掌心留下了清晰的半月形的形状,很深,透着血一般的红。
其实这在古代是很家常便饭的,不是说经常有株连之罪,而是只要一人犯罪,同族连累的事情还是很平常的。
但是秦家满门忠烈,为何清骁会用那么多的大罪,将秦家在这个世上除名。
她不知道所谓的命运,而如今位及皇后,和景千曜也算得上是情投意合,她如今的地位可以说是无可撼动。
但是历史的潮流不是因为你的无可撼动而停止流动,曾经的秦始皇一统天下,不也是无可撼动。曾经的大周国运八百年,不也是被别朝取代。曾经的唐太宗开启了大唐的顶级盛世,不也是走向灭亡。曾经的康熙八岁登基,撤三藩,平定准葛尔,不也是毁在时代的洪流里,烟消云散,独留后世的口口相传。
她如今所出的大周,本身就不平静,即使她的地位再过稳如泰山,终究还是要承受那时不时会出现的变故。
三足鼎立,景霄辰看似温和,却心机深沉,而清骁更是高深莫测,另外三位王爷不知道是忠是奸,看似身为天子的景霄辰,却似乎是最弱的那一派,不知道何时就会被那两只强有力的足鼎给压进深泥里,再也难以重见天日。
她自觉想要辅佐景千曜,却毫无头绪,即使知道再多,对方不动,他们就没有任何的机会反扑,否则就会给文武百官和天下人留下把柄。
史官的三寸笔杆更是会让本可以成为明君的帝王,被后世唾骂,遗臭万年。
这实际上是一步死局,谁先动都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景千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的样子,虽然闭着眼,表情却并不平静,反而看到掌心的那抹殷虹,有些不悦的上前握住。
“你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事让你这般用力?”
睁开眼,就看到面前放大的脸庞,还带着些微的怒气和不赞同。
反手回握住他的,掌心有厚茧,是练剑所致。食指侧腹也略微的有些平,显然是常年握笔所致。
这些都是他的努力,不是谁都能否定的了的,她也知道他是个很努力的君王。
“我知道你很努力,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靠着自己,更想着替母后讨一个公道。如今大周看似平静,实则腹背受敌,你的辛苦,朝臣看得到,我也看得到。你以后定会成为一代千古明君,绝对会的。”
他的表情有些沉默,也有些微的错愕和惊喜。
从来没有人如此的肯定过他,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还是第一个。
只是看她现在恍惚的模样,他只是在旁边没有说话,然后无声的让永福去书房取了两本书,在她旁边的锦榻上边喝茶边看书。
恍恍惚惚,梦境中前世今生不断的穿插,不断的交汇,最后只落在那个全身绑缚着精钢铁索的阴沉霸道的男子身上。
“皇上!”她高呼着坐起身。
“朕在,璇儿可是做噩梦了?”景千曜搁下书,跨两步上前,将她抱住。
察觉到瞬间而至的温暖,她回身抱住他精壮的腰身,低声道:“是做了噩梦。”
“别怕,有朕在,朕会护着你的,别怕。”她不说梦境,他也不知从何安慰,只能紧紧的抱着她,让她知道,自己在她身边护着她。
她点点头,很久之后才坐直身子。
“他没来的时候我很开心,如今在我的腹中我很幸福,却也很难过,皇上,曾经我的那些大气的话,如今想来真的就只是笑话而已。”
“别胡说。”景千曜绝对不容许她有这种前后否定自己的想法,“这也是人之常情,身为人母,都理该如此,只是咱们终究和这个孩子无缘,不过下一个咱们会好的。”
“下一个?”她的神情还是有些微的恍惚。
“是,下一个。”将她抱在怀里,察觉到她软绵绵的身子,曾经风雪过后的她,剑气如虹,身姿翩翩,而如今她的模样,让他心疼,“咱们下一个的孩子,定然是健健康康的。”
“嗯!”
清风微雨,凉风拂面,这是今年的唯一一场雨,不大,却初初绵延,这种细密的微雨,即使是连着下个三四日,对于解决旱情也是毫无作用的。
说的是微雨,更如同雾沙一般。
站在游廊之下,伸出手去,柔软的掌心,有细密的雾水飘下,好一会,在掌心处凝聚出一团小小的水洼。
淳姑姑端着茶出来看到,顿时搁下手中的茶托,取了一个披风走出来,给她搭在身上,语带埋怨的道:“娘娘,您现在有了身孕,可不兴这样的吹风淋雨的,可别伤了身子。”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接过淳姑姑递上来的丝帕,擦干净手心的雨水。
“这种天儿是最好的,不凉不热,淳姑姑可喜欢微雨的天儿?”每到了这种天气,她就会想念家中的亲人。
淳姑姑看着面前灰蒙蒙的天儿,细雨中,树叶摇曳,花朵飘摇,恍若无根的浮萍一般。
“回娘娘,奴才还好,什么天儿都可以。”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否能让她满意。
秦璇点点头,抬手搭在淳姑姑的手背上,和她一起顺着游廊往右走,在一处八角廊亭停住,倚在廊边,看着细雨密密麻麻的落在湖面上,荡起无数的细小波纹。
远处,宫里的百花绽放的极是妖艳,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的美不可言。
春诗小心翼翼的放下茶点,然后退后几步,看着淳姑姑。
“姑姑,我总觉得娘娘似乎是有心事。”
“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如今娘娘有身孕,心情大起大落也是可以理解的。”好在即使如此,娘娘也不会责难他们做奴才的,更是从来都是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能伺候在这样的皇后身边,宫里谁不高看两分。
只是娘娘现在身怀龙嗣,心情却如此的郁郁不快,对未出生的皇嗣也是不利的。
“这可如何是好,长此下去……”
“别乱说,娘娘是天下至贵的女子,是不会有事的,龙种也不会。”淳姑姑眼神严肃的瞪了她一眼,吓得春诗赶忙在旁边吐舌头,拍胸口。
见他这样子,淳姑姑叹口气,“你也被认为主子宽厚,就口无遮拦,在这宫里都是要谨言慎行,下次再这样,就算娘娘不惩罚你,我也轻饶不得。”
“是,姑姑放心吧,我记住了。”
“最好是记住。”
中午用过午膳,秦璇就撑起金凤骨伞慢悠悠的出了栖凤宫。
“皇上在做什么?中午都没有过来一起用午膳。”
永寿听闻,都要哀嚎了。
他的好娘娘,中午用膳的时候,您就用的心不在焉,那个时候怎么没有问皇上?
再说他真的已经禀报过了,皇上中午在前殿和几位王爷一起用膳,不能前来。
谁想到,居然这个时候问了起来。
“回娘娘的话,午膳皇上是在前殿用的,几位王爷来宫里和皇上议政,被皇上留下用午膳。”
“哦!”
点点头,随后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前面不远处,就是御花园的亭台悬廊,春诗上前道:“娘娘,咱们走了好一会了,不如在这里歇息一下吧。”
秦璇不觉得累,却也知道她在关心自己,随后点点头走上前坐下。
身下是厚厚的软垫,面前是随后宫人送上来的茶水点心,总共有好几样,每一样都是她能吃,却并不是特别喜欢的。
她不是很喜欢甜食,却喜欢吃巧克力。也不是很喜欢苦的,但是却喜欢苦咖啡。
就像现在,虽然满心的幸福,却很是怅然若失。
不,是已经注定要失去了。
她自从有了身孕的时候才发现,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未卜先知更要痛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