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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千里孤坟 2 9000字(2 / 2)

推门而入的百里楠看了这么久,终于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将她从被窝里扯了出来,摇晃着她的双肩:“别给我装死!怎么?没死成难道还想再死一次不成?你装成这副半死不成的样子给谁看?老子最看不起这种受了点打击就半死不活的人了!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说要给师兄报仇吗?那就去啊?躺在这里装死做什么?亲者痛,仇者快,你想这样么?”

“你别这样……”怕百里楠摇坏了她的身子,小月赶紧上前阻止道。

“你别管!”百里楠怒瞪了小月一眼,“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小月对你多好?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你为什么就不能睁大眼睛看看?你死了他怎么办?你说啊?他怎么办?我是不会替你照顾他的,要是你死了,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见她的眼神依旧空荡荡的,仿佛没听进去一句话,百里楠冷哼一声:“我言尽于此,要么你就快点死,要么就振作起来给师兄报仇,你自己选!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是不会给师兄报仇的,小月更不会,汪海还想着另谋生路呢,更加更加不会!”

乐凝妙的眼里终于有了淡淡的神采,她喃喃自语道:“对,我要报仇,要报仇。”

见乐凝妙没事了,百里楠终于放下心来:“今日卯时与水幽痕的约定,你还去吗?”

“去,我去。”乐凝妙点点头。

“那好,东西依旧收拾好了,你再睡两个时辰,我们便出发。”

小月又喂她喝了一些粥,这才离去。烛火悠荡,房中一片昏暗,清冷的空气无处不在,秋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夜雨淋铃断肠声,一声声的催魂索命,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乐凝妙起身,松松的屐着鞋子,拿起门边的一把伞,轻轻打开木门,走了出去。

细密的秋雨斜斜的出来,风更大了,她细小的手腕几乎撑不住伞,那伞在冷雨中东倒西歪,仿佛不用凭着视力,她也能靠着本能走到那座新堆起的坟墓旁,蹲在地上细细的抚摸着粗糙的石碑面,仿佛在抚摸着情人的脸。

她在絮絮的说着什么,眼中满是痴迷,唇边是温柔的笑意,那声音想必也是十分柔软的。

这一夜无人入睡,没有人点灯,都默默地在窗前看着那个痴情的女子,鼻端一片酸涩,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突然,她开始唱歌,她唱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她唱别开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她唱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歌声飘忽,如只影孤鸿翩然而去,鸟儿曾飞过这片天空,却不曾留下任何痕迹。用生命来盛唱的歌,往往会战栗灵魂,她的歌声没有任何技巧,却令人震撼到了骨子里。

天亮时分,她孑然而去,踽踽独行,素白的中衣在细雨中翻飞,纤弱的背影如空茫的半卷宣纸,被雨水打湿,便会萎顿一地,凋落成莲。

换衣、洗漱、易容,她静默的做完这些事,到前厅和众人默默的用完早膳,临别时,她深深地看着汪海,千言万语吞吐到唇边,只剩沉重的两个字:“珍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此时一别,此生恐怕难见,只望故人依旧,不至于凄凉话坟头。

走到端木神泽的坟头,她从怀里掏出一缕七彩丝绦,丝绦上系着一缕青丝,婉转成同心结的形状,她将丝绦悬挂在墓碑的狮子头上,唇边是温柔却凄凉的微笑:“等我替你报仇,我再来陪你。这一缕头发,希望让你暂时不孤寂。”

语罢,她紧了紧肩头的包裹,忍住满眼的泪水,在干涩的秋风中,艰难前行。不曾回头,不敢回头,这一次她再容不得自己脆弱下去。

她依言在卯时赶到了酒楼的雅间,水幽痕回头见她额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眼里闪过一抹心疼,随即邪魅的笑道:“妙妙果然信守承诺,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乐凝妙一行人皆是扮作水幽痕的侍从,跟着他大摇大摆的出了城,在码头上乘上了一艘豪华大船。

朝阳在天湖的水平面上缓缓升起,日出江花红胜火,半边的湖水都被染成了红色,仿佛那些已经远去的血与火的岁月,最后,它们涤荡在碧蓝的微波中,消失于缭绕的水草下。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万丈的光芒照耀着大地,也把湖水映照成了粼粼的金色,乐凝妙站在夹板上,最后回看了一眼生活了三个多月的天都,随着深秋的来临,天都不再是花的天堂,极目望去之后,只见红黄两色中夹杂着淡淡的苍茫的青色。

黑瓦白墙依然泛着朴素的美丽,喷泉依旧不知疲倦,街道依旧干净,居民依旧忙碌而快乐,而最神圣的白色的在阳光下近乎成为金色的神宫,也依旧庄严的矗立着。

无上神殿的变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乐凝妙的心中又是一阵悲哀,回过头跟上水幽痕的脚步,进了船舱。

如今怕也只有水幽痕能成功的带她离开天都了,因为水幽痕是太逸天王那一派的人,他们即使要搜查乐凝妙,也不会查到他的身上。

船开始航行起来,今日的风向很好,吹得船帆鼓了起来,行船可以事半功倍。水幽痕站在乐凝妙的旁边,看着窗外清鸣的神鸟,挑了挑邪魅的眼角:“我可是特地选了个好日子带你上路啊,别愁眉苦脸的了。你瞧这凉风有性,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渡日如年,你就为我笑一个,如何?”

“我今日带了不少毒药。”乐凝妙淡淡的来了一句。

水幽痕秋眸一转,隐含幽怨:“亏我怕你奔波劳累,还特地选了水路呢。走水路较快,虽要绕些地方,不过时间却能缩短不少。”

她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走水路北上,去西北的东倪国与北恺国的交界处,顺着东倪国最大的河流而下,不出半个月便能到达漓州。

随着端木神泽的死,天下的动乱隐隐的露出了端倪。无上神教中原本是太逸天王一家独大的,如今却无法在争斗中独占鳌头了,追其原因,不过是端木神泽在上次营救乐凝妙的行动中,使了一招借力打力。

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太逸天王的属下,端木神泽无疑是用得极为顺手的,而且用完之后还没有后顾之忧,直接不给解药让他们自行毒发惨死了,这无异于切断了太逸天王的左膀右臂,所谓独木不成林,太逸天王如今也尝到了力不从心的滋味了。

他的那些属下都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培养提拔出来的,深得他心,此时死了个精光,短时间内提拔上来的人,自然是处处用的不顺手,这无疑给了太安天王和方舟天王可乘之机。

东倪国最长的江河乃是龙江,龙江的源头是木洛尔山,木洛尔山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这里是东倪国最西北的一个州,羌州。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羌州乃是北恺国、车禾国以及东倪国的交界处,再往上走就是大名鼎鼎的万鬼门,不过万鬼门处在三不管地区,倒真是说不准它是隶属于哪个国家的江湖门派,只是东倪国向来以大陆第一强国自称,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约定成俗的认为万鬼门隶属于东倪国。

一条长长的山脉隔绝了万鬼门所在的平州与军事重地羌州,也隔绝了从极北方的海洋吹过来的水汽,使得羌州的气候十分干燥,随着秋季的到来,羌州城内几尺深的湖泊全都干涸了,只有最深的眼泪湖还有少量的水。

千百年来龙江哺育了羌州无数的人民,也为羌州的贸易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此时乐凝妙一行人北上羌州,便是要从羌州的龙江坐船顺流而下,到达漓州的。

羌州乃是西北的军事重地,镇守疆土东北部的是素有战神之称的冷劲松,驻守西北的则是皇后的四弟,司徒瀚。

西北地区也算是安稳了几十年了,就算车禾国和其他西域国家偶有进犯,也不过是边境山贼的小打小闹,小摩擦不断,大事未曾发生。因此被司徒瀚驻守的这片土地,还算是安稳。

当日黄昏,大船靠了岸,几人下了船,便往羌州方圆五十里最大的客栈行去。举目望去,羌州城实际上带着浓重的西域色彩,城墙是用白色的石头垒砌的,最后浇灌上糯米浆糊,非常牢固。羌州作为东倪国与车禾国的交界处,算是胡汉杂居,中原人和西域人生活的久了,有些生活习惯也就同化了,从服装上就可以看出,这里的汉人穿的衣服一般都是窄袖,而且崇尚胡人的风气,民风比较彪悍,街上的大汉几乎人人都带着大刀。

木洛尔山下便是军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里虽是草原,孤烟倒也是直的,袅袅的炊烟青云直上,夹杂着边境战士思乡的羌笛声。

粗犷的风使得人的脸上过早的染上了风霜,这里的姑娘脸上的皮肤都是枯黄而粗糙的。深秋到来,街道两旁的家家户户里,都响起了家畜撕心裂肺的惨叫。

乐凝妙掀开马车的帘子,有些不解的朝外面望去。

“很多家畜都是过不了冬的,草原的雪季来了,它们大多会活活冻死,所以每年一到深秋,各家各户便忙着屠宰家畜,把它们腌制成腊肉。”水幽痕在一旁解释道。

就在乐凝妙要放下窗帘的一瞬,她突然看到街道一旁走过一个熟悉的少年,那少年身形单薄,但是挺直的背脊却显示着他的坚韧不屈,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某种植物。那是戈壁滩上罕见的一种植物,深秋的季节里,杆子挺直挺直的,在荒漠夹杂着漫天风沙的狂风中,好似摇曳地随时都会被摧折,然而却没有,杆子上飘荡着白色的一团,像是蝴蝶一般轻柔,那是芦苇。

荒漠中一旦到了深秋,那么浅浅的沟壑中的水便随时候会干涸,然而它们仍然可以以这种方式张扬着它们那脆弱的生命,告诉这个世界,它们曾经来过,美丽过,坚韧过!

“等等!”她喊道。

马车夫依言勒住了马,嘚嘚的马蹄声在青石板上止住,马儿在寒风中打了个响鼻,乐凝妙跳下了马车,与此同时,那个少年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少年的眼里有微微的疑惑。

“孙瑜。”很奇怪,原本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她居然记住了他,也许是因为当初他眼中的坚定,那时候他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找到解除催眠的办法,为神主立下大功。

少年漆黑的眼里迸现出激烈的火花,激动的情绪一闪而逝,他迟疑的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乐姑娘?”

“没想到我易容了,你还认得我。”

“我认得你的眼睛,”少年定定的说,“千万人中,不管恩公是何种模样,你眼中的神采永远不会让人忘记。”

乐凝妙心中一恸,有淡淡的动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有些怔忪。

“恩公,当初在空中楼的承诺,孙瑜已经做到了,孙瑜不负恩公救命之恩,学成归来。”

乐凝妙望着眼前坚毅的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哀伤:“可惜,已经晚了。”

“不晚,”孙瑜的眼中迸射出亮的惊人的火花,仿佛绝望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生命之火,“神主虽然已遭奸人所害,但我们要做的事情才刚刚开始,神主没有做完的事情,我要坚定的挑到肩膀上替他完成!难道要看着那些奸邪狡诈之辈逍遥快活吗?他们曾经做过的所有惨绝人寰的事情,要他们用血来偿还!”

“孙瑜……”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有些自惭形秽,她所谓的报仇,不过是为了心爱之人,而眼前的孙瑜,年纪比她小,却深明天下大义,怎能叫她不汗颜?

“恩公,当日我逃出那个非人之地,便在心中发誓,这一世定要为天下所有受天王们所害的百姓讨回公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初我受的痛苦,我自己清楚,所以我绝对不能容忍我所受的痛苦再加诸在别人身上!”

“此事需从长计议,”她转身看向马车中已经掀开帘子的水幽痕说道,“介意多一个人上路吗?”

“当然不介意。”水幽痕唇边又勾起一抹勾魂摄魄的笑容,幽蓝色的头发散落在脸颊边,如夜里盛开的神秘的昙花一般,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转瞬即逝,让人难以抓住。

马车再次咕噜噜的前行,孙瑜上了车,非常安静的眼观鼻、鼻观心,却敏感的发现有两道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百里楠的目光是好奇的,而水幽痕的目光则带着浓浓的探究和说不出的意味。

像是有些恶意,可是又说不上来。

此时的孙瑜尚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微微的皱了皱眉。水幽痕的唇边是一抹淡笑,他的目光分明没有落在你的脸颊上,可是你有感觉那目光带着莫名的感情充斥了整个空间。

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黄昏的时候,客栈里可以说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来往的商旅在客栈内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西北红的酒香飘荡在空气中,烧灼着人的感官。

他们一进客栈,小二便热情的迎了上来,将他们带往二楼的客房,这时,僵持在柜台前的一个佩刀的彪形大汉一把扯住掌柜的衣领,恶狠狠的吼道:“刚才不是说没有房间了吗?怎么他们会有房间?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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