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是按日头在天上的时候来区分阴阳么?”
“不是的,孤阳不可长,独阴不能生,没有只存在阴气和阳气的时辰。”
“那天地阴阳又是怎么回事?老前辈给我塑魂时,选了子时,这我还能理解,可在地方选择和器物摆放上面,又有什么讲究呢?”
……
半个多时辰之后,胡不为初窥阴阳互转之奥妙,心愿得偿,喜得抓耳挠腮。
刑兵铁令被阵法激发,可以发挥更大威力。便是这“威力”二字,勾动了胡不为的心思。
此时正当动荡之年,前路艰险,常有不测之虞。胡不为从自己年前的经历得出了感悟,灾难,是不会给人准备的时间的。它决不会容忍你慢慢成长,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运气,前方说不定某一次意外,就会令他胡家父子尽葬在沉渊之下。
所以,拼命吧。就象沙漠的中的小草,要珍惜得到的每一滴雨水,抓紧每一个成长的时机,到下次灾难降临之际,多得一分活命的机会。
范同酉的话触动了他的灵机,若是他胡不为能把阵法的布设和运转都掌握了,岂不是一件大大的保命之技?将来被人围殴,就可以突然放出刑兵铁令来,吓得他们半死,然后自己从容逃脱。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很让人烦恼。刑兵铁令放出来,是吓了别人也吓自己的,要是自己也跟别人一样半死不活的乱蹿,想来也没什么趣味……却不知有没有好法子可以让自己免受其灾,解决这个问题之后,方可风吹落叶,而树木不惊。
“范前辈,今天真是解了我多年的困惑!哈哈哈哈!太好了,若是没遇上你,这辈子我只怕要在糊涂里面过日子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担忧,铁令的煞气这么厉害,我们就这样封在玉牌里面,到底安不安全?万一哪天玉牌又破了,可就糟糕了,我想问范前辈,有什么法子可以抵御这片铁令的阴杀之气么?”
“这个……唔……让我想想……”
几个人谈谈说说,浑不觉得时间飞快。胡不为情知时机难遇,当真是求知若渴。竭尽全身解数,猛夸范同酉,徐徐牵引,慢慢套问激发刑兵铁令的办法。范老头儿长居深谷单独度日,何曾遇见过这么会牵出话题的人物,胡不为的每一句夸奖,句句不露声色,偏又都是老头儿爱听的,间或问起相关疑题,时时切中要害,又当真是虚心求教,引得老头儿兴致勃勃,谈兴大发,不惟把胡不为想要知道的阴阳知识一一给他解了惑。在魂魄之学上,也隐约吐露出一些点滴来。
“胡兄弟,你的资质还是不错的。记心这么好,悟力也不错。若是早上十几年学习法术,到今日也算是一个人物了。”到中午时,范同酉已经把‘胡先生’的称呼改成了‘胡兄弟’。
胡不为心中欣喜。毕竟被人夸奖,总是一件悦人之事。他笑道:“哪里,哪里,那是范老哥错眼相顾,呵呵,我只是为了生计,早年作过些骗人的不良之事,所以学成这样。”
“英雄不问出路。何况,资质好坏与否,跟骗不骗人可一点关系都没有……看看小胡炭就知道了,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看他的记心……”
小胡炭正在抓挠马匹的长颈。口中嘟嘟囔囔,含混不清的说话。什么“乾尊曜灵,坤顺内营,二仪交泰,要合利贞,应感玄黄,襄赞扶将……”什么“诺诺峄晔,行无择日,随斗所指,与神俱出……”他在复述刚才范同酉跟胡不为讲解的法术咒语。
刚才范同酉谈得兴发,随意点拨了胡不为一些魂魄之学。这些咒语法诀只说过一遍,谁知小胡炭竟然记了下来。小娃娃从小就被他爹和秦苏逼着背诵经文,对这些骈四骊六的语句敏感之极,一旦听见,便不由自主的默默记住。五段口诀零零碎碎,又文言生涩极为拗口,但便是这样,小胡炭竟也记住了十之六七。
“如此良材,难怪贺老头喜欢得不得了,一日总要提起好几次。”范同酉想道,转念一想,又不由得暗暗得意:“不过一人有一人的缘法,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你没我这样当机立断的魄力?”
微微咳嗽一声,范同酉问胡不为:“胡兄弟,这次离开贺家庄,你可有什么打算?有要去的地方么?”
胡不为挠头。他原本是要钻进老林子里,跟儿子作山居野人的。谁料想昨天晚上秦苏竟然从天而降,哭得唏哩哗啦,把所有该说和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有这个大姑娘跟在身边,他这个想法当然已不可能再付诸现实。
看见胡不为的表情,范同酉便明白了。心中暗夸:“老天爷也在帮我。”面上不动声色,轻描淡写说道:“若是没有地方下脚,就到我那里去吧。小胡炭年纪太小,实在不适合江湖上行路。更何况他此时正值记事之岁,若不赶紧找个安定地方好好教导,日后只怕会有偏差。”
看一眼低头含混说话的儿子,胡不为还有些踌躇。范同酉居所在什么地方,到今日他仍旧还不清楚。他和儿子,还有秦苏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到别人家里同住,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之处?范同酉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可不愿意把自己身上带的灾祸也一并引到人家家里去。
心中有了顾虑,面上便显出颜色来。范同酉见了,又道:“现在四方动乱,象你们这样到处乱走是很危险的。妖怪,厉鬼,敌人……哪一个不是要命的东西?难不成你还想回老家避难么?你想想看,雁门关以北,辽国狗子们重兵压境,随时都有破关而入的危险,你该知道兵灾的可怕。如此危险的境地,当然回去不得。”
胡不为脸上微微动容,范同酉暗暗得计,忍不住露出笑容,又道:“而南方呢,是罗门教肆虐的地盘,你拿着两件宝贝招摇过去,简直就是去送死,我告诉你,我初来江宁府的时候,这狗教不知有多阴险,居然躲着暗算我,藏了多少虫子蚂蚁在树叶后面……******……哦……哦,不说这个……咳!这个……南边你也去不得了,然后东边呢,是江宁府,贺老鬼正忙着派弟子找你呢,我猜想你也不大愿意见到他。”
胡不为默然。
“所以啊,你跟我去西面最合适了。我的家就藏在山谷里面,外面布着阴阳大阵,就是几百个人来攻击,都冲不进来。小胡炭藏在里面,保证安全得很,我每天教他读书,教他法术,你想想,以他的资质,再加上我这个明师,十几年后岂不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到时候,哈哈哈,别说姓贺的那几个小徒弟,就算是蜀山仙都……”范同酉越想越远,越说越兴奋,两个眼睛热切的看着胡不为,只恨不得两只手够上去帮忙,帮胡不为重重的点上几百次头表示同意。
“是啊,家……还有黔南,是不必再去了。”胡不为心想,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失落。去无可去之向,归无可归之所……此时相比三年前,境遇之别甚于天渊。那时……唉,算了,不想这些了,去西方吧,西方或许不错。胡不为心中默默的想。有范同酉这个高人伴随左右,可比自己四处颠簸安全得多了,而且,还可以趁机跟他讨教阴阳阵法的转换,说不定过得三五年,他也能掌握几门精深的功法呢,那时再找杀妻的仇人报仇不迟。想到这节,精神又振奋起来,当下定了主意,趁机也顺坡下驴,笑着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麻烦范老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范同酉心中喜得一颤,嘴角都笑到耳朵根,“远客临门,那是求之不得的喜事!哪有什么麻烦!”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小胡炭身上,心中只暗暗自夸:“嘿嘿!好孩子,终归落到我的手上。”
两人心愿各自得偿,均是眉飞色舞,喜上眉梢,谈谈说说的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时入正午,刚好进一个镇子里面打尖吃午饭。
镇中好几家酒楼,都造得比平常人家富丽。酒旗飘扬,离很远时就能看见了。几人就近找了一家,谈说着进去了,却没料到酒楼中竟然食客济济,堂下十几张饭桌快要坐满了,还不断的有人往里进。
胡不为心思机敏,察觉到饭桌紧张后,两个眼睛便飞快逡巡,游目扫见楼梯下还有空座,忙不迭的便勇身搏进,抢在先头几个客人之前,跑上前去占座。“范老哥,秦姑娘,快来!这里有桌子!”他拍着身边的长凳喊道,见先头那几个客人投来怒目,便笑嘻嘻仰头看向天花板,假装没有看到。
不多时,小二过来奉茶,几人点了饭菜。
酒搂生意很好,不多时,连二楼包厢也都客满了,胡不为瞥见一个店伴在门口向失望的迟来者鞠躬致歉,心中忍不住得意。抢饭桌吃饭虽然事小,可是饭桌有限,惟捷足先登者得,若没有当机立断的魄力和观察入微的眼力,说不定现在摇头失望而去的,就是他们一行几人了。
是啊,天下之事,很多时候岂不正是如此?好东西原本是有的,可是僧多粥少,又怎能公平的一一分配给天下众人?很多人往往后知后觉,等发现此事可为时,那时已晚了,那些东西早叫人瓜分净了……胡不为心中隐隐的似有所悟,一时便沉默了,眼睛呆呆的盯着门口,连秦苏叫他几声都听不见。
“胡兄弟!”看见秦苏脸上闪过黯然之色,坐在对桌的范同酉看不过去了,便放大声音喊道。胡不为“啊!”的收回神魂。
“秦姑娘问你,你要不要来一碗人参鸡茸汤?她担心你身子还弱。”
“啊?”胡不为转头去看秦苏,见那可怜的姑娘正低着头,想是心中委屈了。心中歉然,便温言道:“秦姑娘,我的身子不打紧了……哦不,我其实也想喝鸡汤的。只是刚才想到一些事情……没听见你说话……你别见怪。”
秦苏摇摇头,强起笑容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正尴尬之际,门口一阵呵斥之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