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冬至。
一早刚过寅时,赵青就过来给老太太辞行了。
她穿了件淡蓝色素面交领长袄,玄色六福棉裙。乌黑的头发利落地挽成圆髻,鬓角戴了朵雪白色的百合娟花,肩头披了件雪白的羽纱面鹤氅,帽斗边缘镶了一圈纯白色银狐皮,映得一张精致的俏脸莹白似雪,娇嫩如花。
老太太看着就一阵恍惚。
这么好的孩子,曾经在方家比掌上明珠还珍贵的女儿,一朝嫁入自己家,守寡不说,现在又要被迫浪迹天涯。朝不保夕……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一时间,满肚子的叮嘱堵在胸口,老太太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青已扶着夏竹笨拙地跪了下去。
就是这个鬓发苍苍的老人,在自己人生低谷时。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世第一次给了自己温暖。
今日一别,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相见之日?
“奶奶……”叫了一声奶奶,想到老太太已经风烛残年了,却还要亲眼看着亲身经历这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祸,自己一走了之,也不知她老人家能不能撑过这个坎……赵青忍不住悲从心起。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来。
“这……这……你这是干什么?”回过神,老太太颤巍巍地抓住她,“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仔细凉到孩子!”
青梅画梅也惊得双双跑过来扶。
几人的力气加起来也没赵青大,哪能扶动她?
赵青坚持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这才扶着画梅缓缓地站起来。
看着她笨拙而又真诚的举动,老太太打心里宽慰。
真是个孝顺的媳妇。
可惜,竟不能够再萦绕膝下。
这一生,也不知她还能不能活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还能不能看到这孩子长大成人?
一时间,老太太心里五味陈杂,说不清什么滋味,直感觉鼻子酸酸的,心一阵阵抽搐,她无言地拍了拍赵青的肩,又拍了拍。
小丫鬟敲门进来,“大太太,二太太来了和几位小姐奶奶过来了。”
“……马车已经备好了,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随着一道敞亮的声音,大太太迈步走进来,正瞧见赵青脸上来不及擦去的泪痕,心顿时就一咯噔。
出什么事了。
她怎么竟哭了?
在大太太眼里,赵青这个泼辣货那就是根钢筋铁骨。
骨子里骄傲着呢。
就算把她捶扁了、碾碎了、大卸八块,她也不带皱一下眉头,掉一滴泪的。
现在竟然哭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莫名地,大太太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头骤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三奶奶也来了。”她勉强扯了个笑,跟着话题一转,看着老太太商量道,“天冷路滑,三奶奶又有着身孕,要不……就别去了?”
沈家从柳河商会借的三十万两银子就是方老爷做保,而赵青就是人质,即便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而现在,她绝不能出事!
“是啊,是啊!”大太太话音刚落,跟在她身后的二太太立即就跟着附和,“孩子都快六个多月了,天冷路滑,这黑灯瞎火的,一旦有个闪失……三奶奶就在府里烧几张纸也一样的。”
儿子固然重要,可毕竟已经逝去,这孩子才是她唯一的希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