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道:“是你的,里面的首饰也是你的。不过最早的时候被我典卖了。后来我想法子,想要赎回来还给你,却七零八落只赎回了这几件,没脸见你。加上后来出了些事,我被迫远走,所以就……留在了我身边。”
苏阳怡想了半晌,突然一个瘦小又有些凶狠的身影闯进了自己的记忆中,她惊呼道:“是,是你……”
“对,是我。”叶泽低声道。
她的脸色变幻不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年她还很小,可能十岁出头,或许不到十岁,还是苏家得宠的小胖子。有一天她招摇出门,走到半路上想吃桂花糕,就让丫鬟去买。
只因那时候她胖,在家里长辈是不让她吃的,所以她就是想趁着出门的时候吃一些。
丫鬟也是不愿意的,怕回家会受责罚。
然后争论了半天,她闹了性子,后来闹着要如厕的时候跑了。别看她人小腿短,跑的也快,在巷子里左穿右穿,就把丫鬟和奶娘甩开了。
她执着地想吃桂花糕,可是一个小丫头身上能有什么钱?幸好怀里抱着一个小妆奁,是她去姑姑家做客的时候,好些长辈给的,说是给她及笄用。
于是小阳怡就想到了去当首饰换银子。别问她为什么会这样,一则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再则她家是商家,当铺是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她就是在那一家当铺,遇到了少年叶泽。
这件事她已经想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十分单薄,大冷的天就只穿着单衣,冻得嘴唇都是青的。
他也当东西,当的是一件大氅,而且和掌柜的就价钱争执不下。
苏阳怡就大声道,她赶着要买桂花糕,得让她先当!
当铺伙计一看这白白胖胖的小娃娃,顿时也猜到是谁家跑出来的大小姐,连忙去哄了她出去。
然后叶泽就跟了出来,问她:“你要买桂花糕?我给你买,你这盒子得给我。”
苏阳怡自是不肯,警觉地抱着匣子,道:“不成,只能给你一件。”
可是看到对方的眼神有些凶狠,她又有些害怕,支支吾吾的,左看右看,一边往后退。
叶泽道:“我娘病得很重,不然我也不会来当我爹留下的大氅。我家已经当无可当,若是我娘死了我便也不活了。横竖是要死的,我也不怕去抢了,你明白吗?你如果不给我,我就抢了你的,再把你也抓起来卖了,也值好多银子。”
苏阳怡顿时要给他给吓哭了,颤颤道:“你,你别抓我……你母亲生病了,我把妆奁给你就是了。”
叶泽满意,一把抢过她怀里的妆奁。
转身要走,苏阳怡又追了上去,道:“等等!等等!”
叶泽不耐烦地道:“你干什么?讨打是不是?”
苏阳怡委屈地道:“我的桂花糕……”
“……”
“后来您就真的去给我买桂花糕了。”苏阳怡低声道。
叶泽叹了一声,道:“是,给你买了的。”
苏阳怡噎了一会儿,有点无法把当年那个凶狠的少年人把眼前这个谦谦君子联系到一起。可是想想刚才他那副凶狠的样子,她又觉得……搞不好他们就是一个人呢。
“我吓坏了的,当时回去哭了好几天。”
叶泽笑道:“你那时候还小。”
吃饱了你才反应过来,还好意思说。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都是难言的沉默。
半晌,叶泽主动道:“我……当时亦是走投无路。或许你不记得这件事了,可我都是记得的,想着有一日要向你赔不是,要把东西还给你的。”
“您说母亲病了……”
“是病了,病得非常非常严重。家中出了些变故,无钱治病。我哄着她说,是苏家大小姐苏阳怡,听说了我们的难处,给了我这个妆奁,让我们救命用。”
难怪,姜氏对她这样好……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其实那阵子,叶泽想得最多的人就是她,一直到远走松阳,也一直想着她。
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他肯定把她吓坏了。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若是她家追查起来,他母亲恐怕会活活气死,就连他那个一直遵循孝悌礼仪的死鬼老爹,恐怕也要从地底下爬出来。
想着想着,猛的听说她已经订了亲,马上就要嫁人了,才发现心中浓重的失落意味。
有时候他想想,他和她之间或许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罢。她风光大嫁,而他在那条崎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只能偶尔想一想,曾经他抢光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儿手中的首饰,然后却又花了当大氅的钱去给她买了桂花糕吃。
后来他们母子俩的好了一些,他一直想要把那些东西都赎回来的。可惜那些都是琐碎的首饰,一时是很难找齐了。
听说她嫁到了松阳。当时分家的时候,姜氏问叶泽想去哪里,叶泽想了想,说出了松阳两个字。于是那母子俩就一路南下,最后定居松阳。
这一段过往苏阳怡是不知道的。而叶泽永远也不可能告诉她。
若是可以,他是提也不想提起的。只是……到底不忍看她忍气吞声,寄人篱下,万事只敢放在心中忧心的模样罢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