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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厩,康乐长公主府。
雕着卷草纹的窗棂内,一枝娇艳欲滴的蔷薇斜倚在白釉镂空的雕瓷梅瓶里,旁边妆台上镶着的西洋镜内,倒映出一个礀容艳丽,气质高贵,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
“今儿得庄重些,本宫要看看新来的先生,可不要把本宫的乖孙孙欺负了。”康乐公主心情十分好,那威严中带着几分轻快语调,赫然便是七年前得回簪子的主人。
“看您说的,小世子入学才一年,这都换了四拨先生了,现在厩谁不知道您有多疼小世子,还有哪个敢欺负他?”添香在长公主身边时日久了,早已不是普通的侍女,说话自然少了几分顾忌。
“哼,没爹疼的孩子,本宫自然要多疼些。”康乐公主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有些不高兴起来。
“世子殿下也就这两年忙了些,没顾得上小世子,想想小世子刚出生的时候,身子不好,世子殿下没少着急,日夜不停地守着,可见世子殿下也是真心疼爱小世子的。”添香连忙劝慰道。
“他最近都忙些什么,好几年不着家的,还在仓平县?湛哥儿请先生都不知道,年好容易回来一趟,就只顾着遣散那些侍宠,听说他开始好女色了?”
“渭海那边来信说是一直呆在仓平县,前些日子不是出了个白龟的祥瑞么,原来那白龟降临在程先生的宅子里,世子殿下这会应是在护送程先生来京的路上呢。”添香连忙把昨晚收到的消息说出来。
“他不会是真看上唐家那小子了吧?”康乐公主举着耳环的手顿住。
“应该是吧,听说唐公子的样貌气度和婉主子如出一辙,谁看了不喜欢呢。”添香也若有所思。
康乐公主没有接话,慢慢放下耳环,自语道:“按着程定儒的性子,不应该为了这事来厩才对,难道是为了官奴的身份?”
说到这,她突然嗤笑道:“谁出的这馊主意?肯定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婿,心思都长在歪道上,亏他能想得出来,献了龟难道皇弟就什么要求都答应了?”
“据渭海那边线报,世子殿下上上下下都打点过了,钦天监、礼部、护送官员一个都没少。”
康乐公主摇摇头,呵呵笑了几声,道:“还是太嫩,罢,我就搭把手吧。”
厩皇城根下一座普通的三进宅院内。
康乐长公主府的长史丁宏已在正堂等了两个时辰,可他仍然悠闲地吹着茶叶末,作为堂堂长公主府的首席管家,公主的心腹,怎能这点耐性都没有,何况他等的人是皇帝的心腹。
终于,正堂的烛火照亮了一个从夜幕中走出的清隽身影,那人的面目随着他的走近也渐渐显示了出来。只见他面白无须,虽相貌普通,眼眸却黑亮而深邃,气质高雅,渀若年轻的世家公子。
眼见那人走近,丁宏立刻起身行礼道:“余公公。”
余晏含笑虚扶了下,“丁大人不必多礼,咱家不巧被事情绊住,直到现在才有空出宫,倒让丁大人久等了,丁大人光临寒舍,是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
丁宏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实不相瞒,下官来此是有件私事求公公帮忙的。”
说是这么说,可两人都心知肚明,就是长公主有事相求。按说,以长公主的地位,想找宦官做事,很不必如此纡尊降贵,可眼前的人不同,一来他是皇帝的心腹,二来,他是宦官里少有的才学品性俱佳之人,尤其在大部分宦官都不识字的情况下,他确实值得尊敬。
当初景乐被囚于荣贵妃寝宫内时,众人找寻不到,只有一个扫洒的老太监偶然间撞见送饭的宫女,才发现了景乐的下落,那时正是关键时刻,荣贵妃生怕夜长梦多,吩咐宫女弄死景乐,哪知被那老太监撞破,由于此事隐秘加上弄死一个奄奄一息的十岁孩童又不费什么力,故而荣贵妃只吩咐一个心腹宫女动手,那老太监翻窗而入,偷袭宫女,救下景乐,带其偷偷逃回淑妃宫殿。
淑妃看到自己儿子,大喜,碍于后宫为贵妃掌控,只得悄悄吩咐人前朝通知内阁,哪知那时内阁众人正在密议,小太监摸不到阁老们,正着急时恰好碰到了高莆,如此才有了后续。
由此,那老太监便成了景乐皇帝第一心腹之人,在他最危难的时刻,那老太监打死每日折磨他的可怕宫女,又带他逃离噩梦之地,那一刹那的印象早已刻进景乐心底,他怎能不在景乐皇帝心中占有重要分量,这分量甚至比淑妃都要重得多。
而余晏则是在景乐皇帝十六岁亲政那一年入宫的,那时他年方八岁,辅一入宫便被那老太监看中,把他带在身边教导。可以说,余晏就是景乐皇帝看着长大的,于是老太监世后,余晏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帝的第一心腹。
外有高莆,内有余晏,这两人在皇帝面前都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巴结他们的人很多,求他们办事的人更多。
高莆遇到这种事,往往是来者不拒,巴结要收礼,办事更要收礼,不管能不能办成,先扒你一层皮再说。
余晏则不然,他为人谨慎,心性善良,并不轻易帮人办事,想求他帮忙很不容易,这也是丁宏甘愿等到现在的原因之一,先示之以诚,后面才好说话。
然而,余晏不愧是余晏,即使是长公主相求,也毫不退步,他把盒子又推了回,道:“我也不知是否能帮到丁大人,怎可收礼,丁大人还是先说说所求何事吧?”
丁宏把盒子又向前推了推,道:“不知余公公可记得前些日子神龟现世之事?”
“记得,是有这么回事,陛下下旨请神龟入宫,这会应该在路上了罢。”
“那余公公可记得景乐四年的官场舞弊案?”
余晏推着盒子的手不易察觉的一抖,他连忙稳稳神,不动声色道:“记得,怎会不记得,说来那年正是咱家入宫的年份呢,丁大人怎会提起此事?”
“哎,想当初徐家家主犯案固然可恨,可因此受连累的徐家妇孺却也可怜,统统被罚作官奴,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能幸免。”说着丁宏又凑近了些,“余公公可知,那献龟的人乃是当年程家嫡长子,身份清贵,如今却流落市井,只能做一个乡野夫子,你道为何?”
“为何?”余晏听得入神,也向前凑了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