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光突然噗通一声跪拜在地。
皇帝叹息着,“好了,你起来吧,这与你无关。当时地动山摇,校场一片混乱,朕有心救下孔晟,却也是无能为力了。也罢,算是朕亏欠了孔晟——朱辉光,传朕的旨意,解封长安侯府,永远留存,算是朕的一点念想。另外,在城外择一风水俱佳之地,为孔晟修一座衣冠冢,追封孔晟为英武郡王,派禁军宿卫一支拱守此处,香火不断。”
朱辉光嘴角一挑,心道看来皇帝心里对孔晟之死耿耿于怀、颇为懊悔愧疚,追封孔晟为郡王,又要为孔晟修建衣冠冢和香火庙宇,派禁军守卫,这算是高等级的追谥了。
朱辉光躬身下去恭谨道:“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礼部宣旨,请礼部和工部奉旨行事,为孔晟修建衣冠冢和香火庙。”
皇帝长叹一声,拂袖进了含元殿。
朱辉光回头瞥了皇帝的背影一眼,不敢停留,急匆匆下了台阶,要出宫去礼部和工部传达皇帝的安排。
其实,别看朱辉光走得急,但他心里却很明白,皇帝的心意恐怕很难化为现实。因为朝廷出资为孔晟修建衣冠冢和香火庙,肯定会引起东宫太子一派朝臣的强烈反对,因为毕竟孔晟现在还是皇帝下诏要处斩的钦犯。
皇帝突兀要为一个抗旨拒婚的钦犯追谥修庙作为纪念,有违大唐礼制。即便是李泌杜鸿渐这些人,也未必就支持了。
果然,朱辉光将皇帝的口谕传达给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等大臣,这些朝廷高官面色一变,固然不敢指责皇帝,却也纷纷表示要立即进宫面圣,向皇帝提出自己等人的反对意见。
不过,这就不是朱辉光需要操心的事情了,他只是奉旨行事,向朝臣和朝廷办事衙门传达皇帝的意思,至于这些大臣执行还是不执行,那就与他无关。
朱辉光传达完皇帝口谕,立即回宫。在回宫的路上,就遇上了也准备进宫面圣的太子李豫。
李豫在自己的半幅銮驾上见到朱辉光,示意左右停下,然后在銮驾上淡淡笑道:“朱省监这是何往呢?”
朱辉光恭谨一笑,让开路径在一侧躬身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婢奉旨出宫向礼部宣召,办完差使这就回宫伺候陛下。”
朱辉光对旁人哪怕是李泌杜鸿渐这些朝中重臣都是自称杂家,唯独对皇帝和太子谦卑自称奴婢,这算是他的聪明之处和谨小慎微之处了。
李豫似乎对朱辉光的恭敬颇为满意,朗声大笑,也没再追问,径自道:“本宫也进宫面圣,不如就与朱省监一并而行吧。”
朱辉光微微愕然,但旋即微笑恭谨点头颔首,跟随在李豫的半幅銮驾之后。朱辉光也是一个城府深沉之人,在搞不清李豫何种状况之前,他是不会暴露内心真实情绪的。
实际上,以朱辉光的心智不难明白,自己应该算是东宫竭尽全力想要拉拢的对象之一。他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大总管,掌握了朱辉光,就相当于掌握了皇帝的信息行踪和一举一动,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是朱辉光比谁都理智和清醒,只要他稍稍流露出倾向于东宫的一丝征兆,或者暴露出与东宫过从甚密的征兆,皇帝就会果断将他从内宫中清除出去。
皇帝现在的敏感和警觉可谓是一触即发。
朱辉光不敢冒这个险。
更重要的是,在朱辉光眼里,皇帝现在春秋鼎盛,正当壮年,距离东宫唱戏登台的时间还早。当今皇帝看上去优柔寡断为羸弱之君,实际上大智若愚手段果决,该出手的时候一点都不会手软。这从皇帝处置老皇帝一事上就能看出某种端倪啊。
东宫太子李豫虽然强势,才干、威望和影响力皆无人能比,但储君就是储君,作为皇子,只要皇帝给予他接班人的合法地位,不到万不得已,其实做不出篡位弑父的事儿来的。
当年太宗皇帝李世民之所以一手炮制导演了玄武门事变,主要还是因为被逼到了某种程度上——事实上,如果不是李世民抢先下手,皇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也会向他下毒手。
夺嫡之事在皇家来说,往往裹夹着鲜血和阴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皇位至尊唾手可得,当事者谁也不会犹豫半分。
朱辉光自有自己的判断。在朱辉光看来,皇帝虽然猜忌李豫的强悍和势力膨胀,但暂时还没有废黜太子的念头,而在诸皇子中,也唯有李豫最适合当接班人。虽然皇帝也在扶植赵王,但不过是作为皇帝的一种御下和帝王心术,皇帝心目中的储君人选还是李豫。
所以,皇帝和太子之间没有根本性的矛盾,只要有接班的希望,李豫还是会沉住气等的。
所以,朱辉光认为,李豫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貌似紧张,实际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能相安无事。从这个角度上说,朱辉光不会投靠东宫,因为没有意义。他只要伺候好皇帝,所有的荣华富贵都能保住,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