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和杜鸿渐面面相觑,有些想要阻拦,却又有些无奈。
李揆可是从二品的大臣,又是东宫少师,皇帝仅凭口头上的几句话就断言李揆犯下叛逆之罪,推出去斩首,也有些忒离谱了,至少要经过三司会审明正典刑啊。
可皇帝今日让孔晟带甲进殿,摆明了就是要利用武力和暴力手段进行大规模的清洗行动,他们又岂敢在这种时候触怒皇帝?
李豫却知道自己不能不站出来为李揆说话,如果自己不站出来,将来自己这一边,谁还敢为自己做事听命?
李豫朗声道:“请问父皇,李揆犯罪若有真凭实据,应该交有司审理明正典刑才是,不审而诛,有违大唐礼法,还请父皇三思!”
是啊,从二品的大臣,说杀就杀,岂有此理啊!
太子党一系的人马立即拜伏在地,附和着李豫的话,高呼连声,试图威逼皇帝收回成命。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了,只是这一次,似乎皇帝根本就不曾理会。
“太子,你们是在指责朕了……不审而诛,有违礼法?你这是要朕给你拿出凭据来吗?”皇帝淡淡一笑,“孔晟,去捡起书册,给太子看看。”
书册上有什么,能让皇帝如此暴怒,而又让李揆噤若寒战直接求死,其实大多数人都心存疑虑,包括李豫在内。但皇帝当面,没有皇帝的允许,谁也不敢擅自去捡起来看。
孔晟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很显然,肯定与东宫和李豫有关,否则李揆焉能这么老实。皇帝什么时候拿住了李揆和东宫的小辫子,倒也让孔晟意外,对皇帝刮目相看。这两年,皇帝是越来越心机深沉了,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不到关键的时候不暴露自己真正的底牌。
孔晟上前去弯腰捡起地面上的书册,起身递给了太子李豫。他不想看,也懒得看。到了这个份上,就是用屁股想都能想得出来上面是什么东西。
李豫狐疑地接过去打开一看,面色骤变。
上面一条条一款款记录得清清楚楚,他这个东宫太子什么时候花钱收买哪一个大臣,什么时候开会密谋商议从皇帝手里进一步夺权,什么时候密谋针对赵王李系,什么时候谋划从其他宗室手里攫取财富……甚至很多见不得光的勾当,都在上面一目了然。
李揆这个该死的东西!
李豫暴怒起来,他目光杀气紧盯着跪伏在地的李揆,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去亲自一剑砍下李揆的脑袋。李豫万万就没想到,作为自己直接心腹的李揆,相当于东宫大总管的李揆,竟然私下记录他的罪证,而且还让罪证落在了皇帝的手里!
这个时候,李豫满腔愤怒,根本也顾不上考虑皇帝如何拿到这种重大机密物件的。想也没有用,证据已经落在了皇帝手里,而且绝对不能公开曝光,一旦曝光,他这个皇太子就难以面对朝野上下和天下人,而对于整个李氏皇族的颜面权威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创伤。
皇帝淡淡道:“太子,你如今可明白,朕为什么要说李揆犯下不赦之死罪了吗?你如今还是要坚持,要真将李揆交三司会审吗?”
李豫脸色有些苍白,他缓缓垂下头去,低低道:“但凭父皇问罪,儿臣遵旨!”
李豫终于明白,皇帝是真的要对自己下手了。
皇帝既然能拿到李揆的直接罪证,连李揆私下记录密册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说明皇帝身边的影卫简直就是无孔不入。那么,这也说明皇帝早就盯住了他的东宫,或许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皇帝的监控。
而皇帝既然选择在今日翻脸,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那么,就只能说明皇帝决心已下吗,万事俱备不欠东风啊。
皇帝眼眸中掠过一丝杀气:“来人,将李揆推出去斩了!李揆家眷满门流放岭南,永远不能放还长安!”
“陛下饶命啊!陛下,臣固然罪该万死,但臣的家眷无罪啊!”听到皇帝连自己的家眷都要流放三千里苦寒之地,李揆急了,痛哭流涕不止,哀呼不止,却还是被悍卒给生生拖了出去,用不了几分钟之后,就会断头台上一命呜呼。
堂堂从二品的大臣,长安权贵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就被皇帝说杀就杀了。尽管事出有因,可能涉及皇室隐私,皇帝不愿意泄露,但殿中很多人都有些兔死狐悲。
李泌和杜鸿渐对视一眼,知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皇帝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难道就为了杀一个微不足道的李揆吗?
绝不可能!
最终,还是冲东宫去的。
果然,皇帝淡漠的声音又在大殿中回荡起来:“李揆作为东宫辅臣,罪在不赦,太子至少有御下不严的连带罪责。太子,朕命你赴骊山别宫闭门思过三年,同时代朕行孝,陪伴太上皇晨昏定省,没有朕的诏命,不得擅自返回长安,你可心服?”
大殿中众人轰然一震,皇帝竟然要幽禁太子?!
说起来好听,说是到骊山去闭门思过,代替皇帝陪伴太上皇,但实际上就是圈禁啊!
太子废立更迭,是自隋朝以来的帝王家寻常事。而在被废之前,大多有一个近乎雷同的征兆,那便是被圈禁或者变相被圈禁。而废黜之后,更是不得善终。
这几乎是历史规律了。
所以,皇帝的话顿时引发在场所有权贵大臣投向李豫的目光变得复杂和震惊,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的怜悯之色。当然,还是有人因此忧心忡忡,李豫是什么人,天下人都知道,李豫绝不可能坐以待毙,皇帝这样的安排,压根就是要逼反李豫。
这安氏的叛乱尚未完全平息,史思明屯兵二十万于河东范阳,对大唐根基构成致命的威胁。如果大唐权力顶层,再出现内乱纷争,后果不堪设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