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众小主俯身领命,苏大公公颓丧着脸,跟在四阿哥身后,往正院去了。
“福晋,”诗瑶扶住自家主子的手臂,福晋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恭送福晋,”几位小主行了礼,互相也再未搭话,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诗玥与钮祜禄氏走在一处,一路上都皱着眉头不说话,钮祜禄氏察觉到了诗玥的沉默,压低声音道,“姐姐是生我的气了?”
诗玥看了钮祜禄氏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今儿个为何非要参与进去?咱们在侧院时都听见她们的对话了,年侧福晋家境摆在那儿,对咱们也不差,你干嘛去招惹她呢?”
“姐姐这可冤枉我了,”钮祜禄氏抚了抚发鬓,“我直直白白地说出了年侧福晋的心里话,李氏也就没法子再拿荷包的事儿四处张扬了。虽说可能让福晋听到了,差点连累苏公公,但好在结果不算坏。再说,我这明面上也算卖了福晋一个人情,让她有机会把耿氏从年氏身边带走。若仔细论起来,两面都怪不到我身上。”
诗玥闻言,抿了抿唇,神色略微黯然,“你那满脑子的弯弯绕,我是弄不清楚。我只希望你带着弘盼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远离后院那些是是非非。”
“我明白姐姐的心思,”钮祜禄氏弯了弯唇角,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平安度日,可天不从人愿,我的孩子到底是雍亲王的长子啊……”
李氏与宋氏回到了住处,喜儿关了门窗,给两位小主上了热茶。
“以后耿氏那儿,姐姐就得多多看顾了,”李氏端起茶碗,轻轻刮着茶末,“武氏前头扒上了钮祜禄氏,这回可别再让她捡了便宜。”
“左了让她离开年氏就得了嘛,”宋氏敲了敲膝盖,“王爷竟然把纳穆图召回了京,我看福晋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工夫看着后院。”
李氏瞥了宋氏一眼,语带不善道,“咱们可不单单是为了福晋,不过是通过年氏跟福晋卖个好罢了。不管福晋、耿氏哪个生了男孩儿,咱们都能借着机会靠一靠。这府里的事儿是一方面,以后茉雅奇、伊尔哈外嫁,有个亲近的兄弟总要踏实些。”
说到女儿,宋氏总算上心了些,随即又有些担心道,“可你这回,确实把年氏得罪惨了。年家现在正受王爷看重,你就不怕——”
李氏轻笑一声,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角,“她进府也一年多了,王爷对她的心思,咱们还看不懂吗?更何况,眼下府里的孩子一多,她就更没什么机会了……”
另一头的院子里,年氏让人收拾了一堆的补品布料给耿氏送过去,又让丫头们取了上好的宣纸,连夜就开始默写女则、女训。
侍女凌兮挑了挑桌旁的红烛,有些担心地看着年氏发红的眼睛道,“主子何必急于一时呢?今儿眼看着就是那李小主设计您,福晋那儿也是故意不问缘由就一并处罚的,还说什么有了体悟再去回话,实际上就是连个时限都没有——”
“行了,”年氏蹙着眉头停下笔,将写坏的一张放到一旁,“默写时最怕人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了,今儿的事儿,我早就有预感。胡期恒上京,王爷提拔年家,多是因着哥哥的投诚。年陆、孔晔都一跃晋了四品,就算是没有多大权力的王府属官,也是着实令人歆羡啊。福晋那儿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想法?更别说,眼下福晋还怀着孩子了。”
“那,”凌兮蹙了蹙眉,“小主也不能白白地让李侧福晋欺负啊,您照顾了耿氏这么久,如今倒让宋格格、武格格占了便宜。而且,这事儿王爷都知道了。您不解释清楚,万一王爷以为您跟那李侧福晋一样,是个张扬跋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可怎么好啊?”
年氏闻言看了凌兮一眼,淡淡的忧愁滑下脸庞,“我也想跟王爷说清楚,可是他,从头到尾没有看过我一眼……”
四爷卧房
“你出去!我不跟你一块儿睡!”撂下的床帐内,某个大逆不道的公公把刚上床的雍亲王踹出帐外。
“这是爷的房间,爷的床铺,你让爷上哪儿去!”四阿哥光脚站在地上,眼看着苏伟把床帐掖的严严实。
“你愿意去哪儿去哪儿,”苏伟抓着帐子,只露个脑袋在外头,“我要面壁思过,你不许进来!”
“你这是面壁思过吗?你面壁思过的结果就是把主子踹下床?”四阿哥撸起袖子,朝着帐内的人扑过去,“亏得爷今天还特意去救你,你知不知道爷要是不去,你这屁股就要开花了!”
“你少吓唬人!”苏伟抱着枕头满床里爬,“我今天什么都没干,连荷包都没收!就是你平白无故地罚我,你就是不想我去吉盛堂!”
“爷罚你是为你好!”四阿哥偏头躲过苏伟扔过来的枕头,伸手去抓他的脚腕,“今儿爷罚了你,以后她们就不会太往你身上使劲了。再说,你那两间铺子那么多人看着,有什么好去的?”
“你看,你看,你少辩解了,你就是个小心眼!”苏伟扑腾着被四阿哥拽住的脚腕,“我不管,你说让我闭门思过的,你去榻子上睡,不准碰我!”
“爷今天还就碰定了,”四阿哥一把拉过苏伟的半个身子,苏公公奋力挣扎,只可惜身下的锦被太滑,瞬间就被人箍住了两只胳膊。
“不带强买强卖的,”苏伟一口咬在四阿哥的下巴上,“亏你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我要找你的老师们告状!”
四爷一时忍俊不禁,看着一脸愤慨的苏公公倒真没强迫到底,只无奈地开了条件道,“爷不让你面壁思过了,准你进京看你的铺子可以了吧?”
“不行!”苏大公公的鼻子上皱出怒纹,依然死不妥协。
“为什么?”四阿哥奇怪地眨了眨眼睛,他都退步到这儿了,怎么还不答应。
苏伟努了努嘴,吭气了半天嘟囔道,“谁让你扣我的份例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账房现在肯定知道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卧房突然一片无声的寂静,守在门口的张保猛然间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两步后,房间内爆出一声怒吼!
“你天天往外跑,还惦记爷的份例!爷之前给了你两万两呢,现在还敢我讨价还价,不许抱着枕头!”
夜色渐深
粮庄内已是一片寂静,只福晋的屋里亮着一点烛火。
诗瑶捧着一本单册站在榻旁,看着福晋蜡黄的脸色,踌躇了半晌道,“主子不要多想了,佳晖少爷虽说不是长史,也是一等侍卫,同是三品的官阶,就是文武的区别罢了。”
“佳晖是翰林院出身,”福晋的嗓音略带沙哑,“一等侍卫怎样也不如长史显赫,到底王府内长史只有一个,一等侍卫的名额可是六个。再说,侍卫间肯定以傅鼐为首,王府的护卫本来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
“那也没关系,”诗瑶抿了抿唇,“来日方长,等您日后诞下子嗣,佳晖少爷的职位肯定也是水涨船高。傅鼐大人再受王爷看重,也不敢越过您和王爷的嫡子去啊。”
福晋轻笑一声,满面嘲讽,“有什么不敢的,莫说傅鼐是官家子弟,就是一个太监,不也把持府内事务多年?”
诗瑶愣了愣,压低声音道,“您是说,苏公公?”
福晋没有答话,只冷冷地盯着跳动的烛火。
诗瑶沉吟了片刻道,“其实,苏公公倒也不算大肆揽权的人,前院有傅鼐、王钦主事,各房各库也都有总管,苏公公只是帮衬着王爷管管帐,料理些琐事,咱们后院更是从来都不伸手的。今儿李侧福晋的话,其实也是别有所图。更何况,去年一年,苏培盛都不在府里。主子,眼下正是您的好时候,就算是为了咱们未来的小主子着想,您也别在这个时候去寻王爷身边人的不自在。若是惹怒了王爷,不是让后院那些人平白讨了便宜吗?”
福晋低头抚了抚小腹,面上的寒意慢慢地沉淀了下来,“你有一点说的没错,来日方长。等府上的奴才多了,你去寻个机灵可靠的来,帮我盯着那个苏培盛。我就不信,他当了那么多年奴才,能清白干净到哪儿去……”
夜色深寒,惹了多少人惦记的苏大公公已经沉浸在梦乡中,睡得直吧唧嘴,枕畔里侧,两个金灿灿的大元宝昭示了某人的极度无原则性。
另一边,清眉俊眼的男子将身前的人往怀里搂了搂,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餍足的笑意。
还算安逸的夜晚,伴着四处飘飞的柳絮缓缓而过。鸡鸣三声时,人声渐起,京城内外,除了日出而耕的庄户,就是供人进出的城门最早有动静了。
守门的侍卫打着哈欠换了班,大开的城门迎来了第一批入京的百姓。
连着三辆板车拉着脏乱的茅草鱼贯而入,侍卫们忍着异样的气味,随意地捅了捅茅草中的人。听拉车的老板说,这些都是入京看病的,便匆匆检查了文牒,就挥着手赶人走了。
路旁的人害怕忌讳,都绕得远远的,三辆板车一路穿过长街,往有医馆的胡同赶去,没人注意到一阵清风吹过时,板车上被茅草覆盖的人俱是一身快要腐烂的脓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