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可您这么着急做什么?韩姨娘眼睛不好使,如今连国公府的人都认不清,交给她能行吗?”
俞姝在旁没说话。
五爷即将秘密离京,倒也担心自己一走,突然就剩俞姝自己,也不知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但老夫人不担心,“韩姨娘七窍玲珑心,自然不会被这些俗务困住,我留下李嬷嬷帮她,其余你都不必操心,眼下就启程。”
老夫人说得斩钉截铁,说完这话,就叫了马车过来,亲手拉着詹淑贤,一路离开了定国公府。
... ...
“母亲怎么走这么着急?”五爷也觉得奇怪。
俞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没有回应五爷的话。
五爷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身份比詹淑贤更敏感百倍千倍,他谁都不能告诉,只能极力替她隐藏着。
她不愿与他多言,自是有她的道理。
五爷暗暗叹气,返回的路上,走到了空旷处,便屏退左右,叫了她。
“阿姝,我明日也要离京。”
俞姝挑了挑眉。
日光正盛,她用极其清透的白纱覆在眼上,倒也能隐约辨人。
她瞧了一眼男人,“五爷要去哪?有什么交代?”
男人说没有。
“我没什么交代,我只是问你,要跟你哥哥俞厉带什么话。”
庭院空旷地带,脚下草地起了一层风浪。
俞姝惊讶地看向他。
他竟然要去见她哥哥。
做什么?
劝降?
俞姝忽的笑了。
“烦请五爷告诉我哥哥,不要同意招安。”
*
暮哥儿这两日,必须要见到爹娘都在,才能安心睡觉。
小人儿瘦了些,连俞姝不灵光的眼睛都能看出来。
她抱着暮哥儿轻轻哄着他,但他小手里,攥了自己爹爹的衣裳。
五爷就坐在他们母子身旁,他看向俞姝,又想到方才俞姝说得话。
她真是丝毫不同意招安啊... ...
直到暮哥儿睡着了,小嘴在梦里还委屈地瘪着,五爷才慢慢起了身,将袖子从小儿手心里,缓缓抽出来。
他低声同俞姝道,“我今日先去大营,明日从大营去遍州。眼下府里只有你和暮哥儿,办不了的事情就让李嬷嬷和荣管事来。”
五爷交代了之后,见她不言语,又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她。
“那我走了。”
男人说完,大步离开。
暮哥儿还黑甜乡睡着,俞姝亦闭起了眼睛。
她哥哥不会答应的,五爷又想得到什么结果呢?
*
遍州。
朝廷与俞厉统治下的俞地交接的地方,双方以一条湍流不息的大河为界。
那河唤作往水,两岸多崖壁,陡峭险要。
五爷在约定之期的前一日,到了遍州。
翌日与俞厉见面的地方,是对岸俞地的一座山庄,五爷届时必须亲自前往。
不过眼下,他还停留在朝廷境内。
沿着往水,登上了河岸陡峭的山崖。
山崖风极大,风声在奔涌的往水之上呼啸。
男人站在崖边,从崖上向下看去,近处是峭壁上的树丛,而后是往水奔涌的巨浪,河的对岸,是一片稍低的高地。
那高地之上,有个古意盎然的山庄,便是他和俞厉见面的地方。
崖边的风裹得人衣袍翻飞起来,穆行州劝五爷往后退两步。
“五爷不要靠那山崖太近,掉落下去可不是玩着闹的。”
崖边的风这么大,他只怕五爷掉落下去。刚才穆行州只靠近看了一眼,便觉得崖下寒意森森,仿若绝境。
五爷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任山风猎猎吹来。
他道,“此处是个好地方,若是俞厉能同意招安,便将此处作为招安之地,届时双方都到此处来进行和谈,从此停战,相依相融。”
穆行州自然道好,这里距离京城和虞城是最近的地方,是最合适的地方。
“只是这山崖吓人,我总怕自己被山风吹落下去似得。”穆行州担心,劝五爷尽快离去。
五爷笑了一声,朝着崖下看了一眼。
“此崖看似吓人,但若不是自己纵身跳下,风是不可能将人吹下去的,不必多虑... ...”
话音落地,一阵旋风从山崖下席卷了上来.
男人神思有一瞬的恍惚,冥冥之中仿佛闪现了什么场景在眼前。
他好似看到一个女子站在崖边,浑身散发着无助的悲切,好似有什么在逼迫着她!
而她只是摇着头,不停地摇头。
她似走投无路极了,她仿佛没有时间了,她好像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下一息,她转身跳下了那山崖!
... ...
只一瞬,五爷脑中晃过了这般场景。
他不知那女子是谁,但心里止不住地痛了一下。
穆行州还在叫他。
“五爷!五爷!快下来,别在那崖边!”
崖边风越发大了,席卷着人。
五爷甩了甩头,方才的场景消失了。
他稍稍定了定心,在旋风之中,又看了一眼那崖,转身踏风而归。
这崖下不远处也有个山庄,唤作崖苑,五爷提前让人将此地高价迅速买了下来,当晚暂时宿在了这崖苑里。
翌日天刚亮,五爷便换了衣裳。
他衣着寻常,身上没带一片重甲,甚至连佩剑都没带。
穆行州替他担心,“五爷这样能行吗?万一俞厉动手怎么办?”
五爷笑了一声,笑得寡淡。
“他一定会动手,我只需受着就行了。”
穆行州愕然。
... ...
俞厉自接到消息要来遍州以前,脸色就难看的不行。
卫泽言问他,“既然如此生气,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扣了詹五,或者... ...干脆杀了他。”
定国公詹司柏掌着朝廷所有兵马,此人若是身死,朝廷很难能立刻推出第二个人将局面撑住。
就算俞厉不主动进攻朝廷的地界,也能获得发展壮大的机会。
卫泽言一想到这些,就仿佛看到了大好的局面呈现在眼前。
但就这么唾手可得的局面,俞厉却说不可。
“阿姝和孩子还在,说到底,他是阿姝的男人、暮哥儿的爹。而他既然敢来,我俞厉便不可能动暗刀杀他。”
卫泽言可惜极了。
大局在前,却论情义... ...
但这就是俞厉。
俞厉也晓得卫泽言可惜的心思,干脆没有带他一同前来。
... ...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五爷只带了穆行州一人,从桥上走了过去。
俞厉就站在对岸高地的小楼之上,他用望远筒看到定国公詹五爷只身而来,连佩剑都没带,恨声将望远筒扔到了一旁的封林怀里。
“定国公什么都没带,是诚意。王又生什么气?”侍卫封林是不懂。
俞厉却道,“他若是来同我拼杀,那我自然也与他拼杀,可他这办姿态,我能怎么样他?”
这话说完,俞厉便从小楼快步下去。
而五爷从桥上走过,直奔这高地山庄而来。
山风与江水呼啸。
他刚到了那山庄门前,门突然从内打开了来。
那门陡然一看,闯堂风嗖然而出,迎面扑到了五爷的脸上。
除了凛冽,还有浓重的森然之意。
五爷脚步微顿,抬头看了过去。
忽然大开的大门内,有一人赤手空拳,大步流星而出。
冷森之意环绕在此人身边。
五爷彻底定住了脚步,看到了俞厉的面容。
他与俞厉也曾有多次追逐相见,但在重甲之下,他从未发现俞厉同他的阿姝,相似的相貌。
他们是兄妹,是嫡亲的血浓于水的兄妹... ...
五爷坦然立在原地。
俞厉却看着他拳下陡紧。
下一息,他一跃上前,一拳夹风带雨,重重砸在了詹司柏脸上。
砰——
五爷并无躲闪、生生受了这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