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沈吟狠狠捻着帕子,他自己是个惯会欺人骗人的,因而不觉得别人都是真心相迎,眼珠子一转,心中有所算计,吐了口气,终于不再恶语相向,“好啊,信你就是了,你过来,躲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你说说看,既然有了我,还勾三搭四做什么,我可有对不起你的?”居同野还真怕沈吟吃人,眼睛瞄着脏兮兮的帕子暗叹可惜,便说出真相:“值几文钱呢。”沈吟轻易不吃人,吃起人来比阎罗王还可怖。居同野不似说谎哄他,他自己则疑心生暗鬼,恨不得把居同野双脚剁了关家里锁上床,因而觉得他的话听起来有几分怪味,阴阳怪气道:“想拿去换钱?果真?”虽然相信居同野,沈吟可不敢放松,他把那人记在心里,居然妄想跟他抢人?于是默默把心中酷爱鲜血的恶鬼放出来,刀山火海不值一提,非得千刀万剐叫人生不如死不可。·沈吟是懂恩威并施的,他把自己委屈成这副模样,于他而言已是举世罕见,思来想去一宿没睡好,反复琢磨居同野是不是背着他偷腥。好歹冷静下来,带着不能以己度人的理,沈吟掏心掏肺地琢磨出来,应该是没有的,居同野那傻样,是当真心疼那几文钱。居同野过不得真金白银一掷千金的生活,热衷守着一点小钱过安稳日子,沈吟把他那点私房钱都收在怀里,几本把他的心收拢了。沈吟摸着居同野的肩头,在他怀里连蹭带钻,居同野睡得正酣,无意识地伸手把人往怀里紧了紧。没良心的东西,沈吟贴在居同野身上,听着胸腔里心跳声咚咚地响,强而有力的声音越跳越远,像是隔着层层山峦。人给他了心却吝啬得很,把一颗心重重包卷,也不给他一层层剥离的机会。这人雏儿的时候就跟了他,前后有了几个月的光景,沈吟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魅力和手段,他没遇到他拴不住的人。只是居同野这人是他唯一遇到的变数,他像只破茧的蛾子,翅膀一扇再扇,摩擦着撒下粉末,迷了眼眸,乱了心智,让他无力应对无招可出。·翌日一早,居同野拎着麻袋出去采野菜挖菜根。他一走,沈吟嘱咐曾响留守,便也出门了。现在暇州无人不识县太爷沈吟,不识的,也知道若是看到美若神仙妃子下凡的,定然是县太爷沈大人。沈吟当官还是知晓爱民如子不刮民脂民膏,一路上春风满面招猫逗狗,寻了家布庄进去买了匹布。沈吟抱着布走街串巷溜达两圈,挑了间门前路宽敞的院,院门敞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坐在院里一面缝补一面聊家长里短,旋即进去,礼貌周道:“叨扰了。”“县太爷!”“大人来了!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快去把人都叫回来。”沈吟佯做娇羞模样:“别去了,麻烦,今儿休沐,我不做官啦来学做衣裳。”瞎说话时面皮颜色也白嫩,半分不羞,“打听了一路都说这儿能找到最心灵手巧的,这不就来了!”沈吟一来,简陋的小院里仿佛长满了奇花异草,馥郁方向,脚底的灰尘被鞋底带起,如飞花柳絮。县太爷登门学艺,这是对手艺的万分肯定,这事要是传出去,每个人脸上都有光。然而如果来人太多,每个人脸上分到的光就少一点,老婆子们个个恨不得只有自己在场,传出去也好在暇州受万众瞩目。“大人快坐,大人可来对地方了,要说手艺,咱们不说第一,也没人敢说。”沈吟不拿官架时,像个人见人爱的好小子,他身上就有这种气,有唯我独尊的高傲,也能让人心平气和地去瞧。教学起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如麻雀抢食,老婆子们以为沈吟是自做自穿,抢着要给他量尺寸,好沾一沾福气,谁知他却道:“哪能自己穿,给我哥做的。我哥的尺寸我记得,肩宽腰围胸围都知道,我跟我哥关系可好了!”平日里,沈吟枕上叫居同野“哥”是当情趣,加之居同野身子敏感,叫的次数多了,居同野连曾响喊他都受不了。想起居同野,沈吟就想他看见这身衣服时肯定开心,帕子算什么,小姑娘小家子气,哪有他大方。家长里短聊开来,不知不觉布就裁好了,沈吟跟她们一起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仔细缝起来,面前还放着一碗新鲜瓜子与一壶粗茶。沈吟这张嘴,哄女人比哄男人还在行,下至六岁上八十岁,无一不在话下。今儿他也不哄,只是微笑着听街坊四邻的琐事,老婆子们见他听得开心,说的更开心。有的没的,说过的没说过的,说了七八遍不腻的,滔滔不绝,嘴皮子连翻上阵如战场上腥风血雨,一个比一个犀利。郑家夫妻不是卖豆腐就是下地耕作,家中还有两个小弟嗷嗷待哺,因而便叫大姑娘做家务。这日她买完菜,便从门前路过。沈吟早已算计好,这院前小路虽算不得宽敞,但上街与回家都必然经过,他坐的位置正对院门,经过也必然能看见他。今天不行便明天继续,在这里坐个几日,总归有机会。郑家姑娘一瞧,沈吟便露出绚烂笑容,勾魂眼中秋水澄滢,寻常人看一眼便覆水难收。郑家姑娘看了更是飘飘然如身处云端,一个不慎挎着的菜篮子差点摔了。旁边一众老婆子都是过来人,瞧在心底,县太爷想做什么都得顺他的意,巴不得讨好他,争先恐后地喊:“郑家姑娘!过来跟咱们县太爷一起说会话!”“县太爷看你呢!”“过来陪我们坐一坐。”沈吟忙不迭阻止:“唉,不必了不必了。”郑家姑娘面如朱红,挎紧篮子,低下头准备快些离去,左脚绊右脚惊呼一声差点跌倒,这下更是加快脚步。沈吟又继续淡如止水,脸上带着无奈道:“我刚才瞧这姑娘眼熟的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以多看了两眼,方才想起来在衙门前见过几次,刚才不过打个招呼罢了”老婆子们会意,显然是郑家姑娘瞧上貌美如花的县太爷故而时常在衙门前转悠,好谋个妾侍做做,连忙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郑家情况说了个清清楚楚,包括那些深藏不露的肮脏事。女人的嫉妒心顿时冲上云霄,既见不得清纯靓丽,也见不得有谁能比自己过得好,总而言之郑家姑娘成了她们眼中公敌、牌坊上的污垢,有股阴煞酸腐之气便追着郑家姑娘而去。沈吟眼见得逞也不久留,不如回衙门看居同野养眼,因为暂时不打算叫他知道,便把布料裹好。居同野看见也不会问,不像自己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归根究底,就是居同野还以为他迟早会走,他走的那一天就是分离日。对于这点,沈吟很是不满。第十九章 豆腐野菜沈吟一进衙门便大喊居同野,一刻见不到人围着他转,便一刻不得安神。曾响蹲在井边洗两人的衣服,两件衣服浸水后,一件不洗也可,一件咕嘟咕嘟直冒黑水。他冷不丁想起前不久见到的碎尸,被棍子戳了个孔后便是这般冒一汩半汪的腐水,唬得曾响赶紧捞起居同野那件甩在一边,先洗沈吟的那件。居同野那件衣服重归盆中之后,曾响实在下不去手来搓,出门借了根洗衣擂杵使劲捶捣。草屑漂浮在水面上,黑泥渐渐沉底,好似野猪皮痒在地里滚了三滚。曾响一面抱怨居同野邋遢,一面将怨气悉数撒在衣上,殊不知那件正是沈吟拉着居同野露天欢好时垫在身下用的。辛辛苦苦两件衣服终于挂上晾衣绳,曾响呼了口气擦干额上的辛苦汗,倏地听见沈吟回来,忙不迭化作守家看院的忠诚大狗飞奔而出,欢喜道:“大人回来啦!”沈吟没看到想看的人,开口便问:“同野呢?”曾响见县太爷眼里没有自己,怏怏不乐,迟迟回答:“居大哥出门摘野菜一去无回。”沈吟霎时想到居同野被吊睛大虫叼走的惨烈场面,脸色蜡白。昨晚一个没注意就去私会女人,现在指不定做出什么出阁事来!曾响瞧着沈吟魂不守舍的模样,骇得双腿哆哆嗦嗦,难不成他家大人出趟门就被野鬼山魈勾了魂魄?伸手在沈吟眼前晃悠几下,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差点跪下,鬼哭狼嚎惨叫道:“我可怜的大人呐!你咋一出门就被勾了魂!”沈吟一听这没来由的糊涂话,简直诅咒,气不打一处来:“瞎咧咧什么!本大人好着呢,同野没回来你怎不知去找!”居同野没事丢个一天两天的,曾响从不放在心上,纳闷地挠挠脸颊,道:“怎找?”“怎找?”没见过比他还蠢的,然而人蠢还骂不得,居同野是个护短的货,沈吟踹了他一脚,扭头就走,“你说怎找。”曾响毫不介意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大步流星追上去:“大人等等,我跟你一起找。”沈吟走出衙门,想着居同野虽然不甚聪明,好歹是个懂得见大虫要拔腿跑的主,所以应该是被牙子拐走发卖、或又去私会了谁。再看曾响,走得摇摇摆摆,觉得这才是讨大虫兴趣的模样。两人沿路找过去,几处常长野菜的地已经被薅得寸草不留,直到快出暇州地界,才见居同野扛着他的小心肝大麻袋迎面悠悠走来。麻袋上的老鼠洞还是沈吟亲手补的,他瞧着人就心里大美,眼见找着人了也不理睬,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步子走得干脆利落。居同野也是不解,追上来问曾响:“大人怎么出来了?”曾响不无羡慕,酸溜溜地上下打量如在地里打滚撒野的居同野,满怀嫉妒一嘴唾沫比陈醋熏人:“大人担心你走丢了,又骂人又打人,带我出来寻你。我要是走得久了,大人不出来寻我,大哥你可得记得寻我。”什么找不找的,居同野没听见,听到沈吟竟因担心他寻了出来,不由得一阵感动。许久没人这么惦记他了,浑身惬意,如被浸在一桶承载赤裸忧思的洗澡水中。想起昨晚那张帕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么不遗余力地闹腾,其实是怒不可遏,迟来的真相让他羞愤难挡,忙追上去。当着曾响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三人并排一路沉默。沈吟瞅着地上一尺余高的麻袋,那么多野菜能把人活生生湮了,居同野为了摘野菜不知跑了多少个地,勤劳聪颖不干正事,都用来想吃,四块豆腐配得了那么多野菜?居同野说配得了,自然配得了,他刀功火功都不好,白案功夫自学成材也是一般般,然而万般不行的情况下,切豆腐丝的技术却是炉火纯青,直把豆腐块切得根根细如发丝,泡在清水里散而不断。两块豆腐配半袋野菜,熬了一锅将溢未溢的野菜豆腐汤,香气扑鼻,三人就着十个白花花大馒头,吃得见了锅底,竟是一滴不剩。沈吟想起还有两块豆腐半麻袋野菜,想来是做好了明天的打算。沈吟的灵敏鼻子在连续两顿豆腐野菜汤后,已经嗅不出一丝半点野菜植物味,然而心想明天也是豆腐野菜汤,日子普通寻常波澜不惊,不过三餐寥寥两人,也不觉得如何腻歪,心心念念很是期待。·郑家姑娘在阵阵嬉笑声中羞红了脸,满脑都是沈吟笑靥如花的模样,回家之后,她娘和她爹正商议着要么请媒人说道,又觉得丢不起这人。同在衙门里的曾家小子定的姑娘,家境殷实,陪嫁二十亩田。她娘郑氏使葫芦勺,往石磨孔里倒泡好的豆子,阴阳怪气道:“姓曾的好歹有要地有地,一家子守着聚宝盆。那姓居的有地还是有银?就靠他那点俸禄,比咱家都差远了呢。”说到得意之时,手上失了稳当,葫芦勺歪斜,几粒丰硕饱满的黄豆蹦跳到地上。郑家男人名为郑力,狠狠剜了妻子一眼,松开把手捡起黄豆搁在手心吹了两口,见没有灰尘,便丢进磨的开眼里,推着石磨边推边咂摸道:“那居同野之前来换豆腐我就纳闷,天大的笑话,做了那么久的生意还没见过有谁想拿柴火灰换,现在想来怕是早就看上咱们大弟。”郑氏生了几胎之后走身材形才变得膀大腰圆,但年轻时也是个身量苗条身姿绰约的,女儿长大了竟比她更苗条绰约,是个好嫁的模样和好生养的身子。居同野穷是穷了,生的是端正健硕,郑力年轻时就是个乡内外有名的三寸丁,而今更是如阎罗大人坐下鬼,郑氏眼不见心不烦,畅想起情爱风月债,便心里怀春满脸浪荡:“那居同野也想配大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癞蛤蟆也不如。”郑力“嘿”了一声,像是一上门,居同野就跪地磕头奉礼奉茶拜谒丈人,那时他还得乔模乔样,叮嘱居同野多多在县太爷面前讨好卖乖。被称作“大弟”的郑家姑娘,至今连个名都没有,她原本还有两个名唤“二弟”和“三弟”的妹妹,某日她爹把二弟三弟装篓子里挑走,三日后才归,篓子里空荡不见人影,只有开豆腐作坊的本钱。后来有了四弟五弟,是两个真正的男孩。某日她又听说,她爹没卖她是因为她是第一胎,第一胎叫“压胎”,轻易动不得,动了就没有肯投胎这个肚子里的。大弟掌家后,渐渐嫌弃起来,倒不是嫌家贫,只是太明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她想出人头地,显然嫁个可能会升官的捕快是不够的,县太爷那如花似玉的笑颜如被剪下来描画的纸样,深深刻在心头,嫁个官比嫁个捕快的好,做妾她也心甘情愿。大弟不是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她勤俭持家,一文钱掰得了两文花,家里家外井井有条,纳她不比什么油铺大小乔强!至今也不是没有上门提亲,只是她之前一心都在居同野身上,两个弟弟尚小爹娘做工起早贪黑管不了,家里实在离不得她,这才没有早嫁。女子的美貌可以通过提亲的次数衡量,上油铺给大小乔提亲的人加一块都不如她的多。爹娘在院里毫不遮掩的商量,你言我语如火如荼,她在屋内默然做着针线活,失张失致心思飞去了哇爪国,针脚也难看。弟弟们已经睡熟,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听得她失魂荡魄,终于趿着鞋去院子里。大弟像是在山贼前努力保住清白的烈女,跪倒在地,言辞诚恳:“爹娘,女儿除了居同野没有可嫁的人了?他油铺家的女儿嫁得我怎嫁不得!”·沈吟在葭县的那番惊天作为传到暇州后,男女老少无不错愕称赞,本地油铺、米铺、布庄等掌柜做东大摆筵席,替沈吟接风洗尘,作陪的都是父老乡绅一众有威望者,席间问及沈吟婚否。沈吟瞧着另外一桌闷头吃肉的居同野,像是说着违心话,躁动不安地挪了挪:“未曾。”油铺家大闺女待字闺中,小闺女尚小也到了该说媒的年龄,油铺掌柜当场便提出想把两个闺女嫁给沈大人,姐妹相伴共事一夫,学尧家二女,成双乔之美,岂不妙哉。当场在座叫好声连连不绝。沈吟一进衙门便大喊居同野,一刻见不到人围着他转,便一刻不得安神。曾响蹲在井边洗两人的衣服,两件衣服浸水后,一件不洗也可,一件咕嘟咕嘟直冒黑水。他冷不丁想起前不久见到的碎尸,被棍子戳了个孔后便是这般冒一汩半汪的腐水,唬得曾响赶紧捞起居同野那件甩在一边,先洗沈吟的那件。居同野那件衣服重归盆中之后,曾响实在下不去手来搓,出门借了根洗衣擂杵使劲捶捣。草屑漂浮在水面上,黑泥渐渐沉底,好似野猪皮痒在地里滚了三滚。曾响一面抱怨居同野邋遢,一面将怨气悉数撒在衣上,殊不知那件正是沈吟拉着居同野露天欢好时垫在身下用的。辛辛苦苦两件衣服终于挂上晾衣绳,曾响呼了口气擦干额上的辛苦汗,倏地听见沈吟回来,忙不迭化作守家看院的忠诚大狗飞奔而出,欢喜道:“大人回来啦!”沈吟没看到想看的人,开口便问:“同野呢?”曾响见县太爷眼里没有自己,怏怏不乐,迟迟回答:“居大哥出门摘野菜一去无回。”沈吟霎时想到居同野被吊睛大虫叼走的惨烈场面,脸色蜡白。昨晚一个没注意就去私会女人,现在指不定做出什么出阁事来!曾响瞧着沈吟魂不守舍的模样,骇得双腿哆哆嗦嗦,难不成他家大人出趟门就被野鬼山魈勾了魂魄?伸手在沈吟眼前晃悠几下,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差点跪下,鬼哭狼嚎惨叫道:“我可怜的大人呐!你咋一出门就被勾了魂!”沈吟一听这没来由的糊涂话,简直诅咒,气不打一处来:“瞎咧咧什么!本大人好着呢,同野没回来你怎不知去找!”居同野没事丢个一天两天的,曾响从不放在心上,纳闷地挠挠脸颊,道:“怎找?”“怎找?”没见过比他还蠢的,然而人蠢还骂不得,居同野是个护短的货,沈吟踹了他一脚,扭头就走,“你说怎找。”曾响毫不介意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大步流星追上去:“大人等等,我跟你一起找。”沈吟走出衙门,想着居同野虽然不甚聪明,好歹是个懂得见大虫要拔腿跑的主,所以应该是被牙子拐走发卖、或又去私会了谁。再看曾响,走得摇摇摆摆,觉得这才是讨大虫兴趣的模样。两人沿路找过去,几处常长野菜的地已经被薅得寸草不留,直到快出暇州地界,才见居同野扛着他的小心肝大麻袋迎面悠悠走来。麻袋上的老鼠洞还是沈吟亲手补的,他瞧着人就心里大美,眼见找着人了也不理睬,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步子走得干脆利落。居同野也是不解,追上来问曾响:“大人怎么出来了?”曾响不无羡慕,酸溜溜地上下打量如在地里打滚撒野的居同野,满怀嫉妒一嘴唾沫比陈醋熏人:“大人担心你走丢了,又骂人又打人,带我出来寻你。我要是走得久了,大人不出来寻我,大哥你可得记得寻我。”什么找不找的,居同野没听见,听到沈吟竟因担心他寻了出来,不由得一阵感动。许久没人这么惦记他了,浑身惬意,如被浸在一桶承载赤裸忧思的洗澡水中。想起昨晚那张帕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么不遗余力地闹腾,其实是怒不可遏,迟来的真相让他羞愤难挡,忙追上去。当着曾响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三人并排一路沉默。沈吟瞅着地上一尺余高的麻袋,那么多野菜能把人活生生湮了,居同野为了摘野菜不知跑了多少个地,勤劳聪颖不干正事,都用来想吃,四块豆腐配得了那么多野菜?居同野说配得了,自然配得了,他刀功火功都不好,白案功夫自学成材也是一般般,然而万般不行的情况下,切豆腐丝的技术却是炉火纯青,直把豆腐块切得根根细如发丝,泡在清水里散而不断。两块豆腐配半袋野菜,熬了一锅将溢未溢的野菜豆腐汤,香气扑鼻,三人就着十个白花花大馒头,吃得见了锅底,竟是一滴不剩。沈吟想起还有两块豆腐半麻袋野菜,想来是做好了明天的打算。沈吟的灵敏鼻子在连续两顿豆腐野菜汤后,已经嗅不出一丝半点野菜植物味,然而心想明天也是豆腐野菜汤,日子普通寻常波澜不惊,不过三餐寥寥两人,也不觉得如何腻歪,心心念念很是期待。·郑家姑娘在阵阵嬉笑声中羞红了脸,满脑都是沈吟笑靥如花的模样,回家之后,她娘和她爹正商议着要么请媒人说道,又觉得丢不起这人。同在衙门里的曾家小子定的姑娘,家境殷实,陪嫁二十亩田。她娘郑氏使葫芦勺,往石磨孔里倒泡好的豆子,阴阳怪气道:“姓曾的好歹有要地有地,一家子守着聚宝盆。那姓居的有地还是有银?就靠他那点俸禄,比咱家都差远了呢。”说到得意之时,手上失了稳当,葫芦勺歪斜,几粒丰硕饱满的黄豆蹦跳到地上。郑家男人名为郑力,狠狠剜了妻子一眼,松开把手捡起黄豆搁在手心吹了两口,见没有灰尘,便丢进磨的开眼里,推着石磨边推边咂摸道:“那居同野之前来换豆腐我就纳闷,天大的笑话,做了那么久的生意还没见过有谁想拿柴火灰换,现在想来怕是早就看上咱们大弟。”郑氏生了几胎之后走身材形才变得膀大腰圆,但年轻时也是个身量苗条身姿绰约的,女儿长大了竟比她更苗条绰约,是个好嫁的模样和好生养的身子。居同野穷是穷了,生的是端正健硕,郑力年轻时就是个乡内外有名的三寸丁,而今更是如阎罗大人坐下鬼,郑氏眼不见心不烦,畅想起情爱风月债,便心里怀春满脸浪荡:“那居同野也想配大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癞蛤蟆也不如。”郑力“嘿”了一声,像是一上门,居同野就跪地磕头奉礼奉茶拜谒丈人,那时他还得乔模乔样,叮嘱居同野多多在县太爷面前讨好卖乖。被称作“大弟”的郑家姑娘,至今连个名都没有,她原本还有两个名唤“二弟”和“三弟”的妹妹,某日她爹把二弟三弟装篓子里挑走,三日后才归,篓子里空荡不见人影,只有开豆腐作坊的本钱。后来有了四弟五弟,是两个真正的男孩。某日她又听说,她爹没卖她是因为她是第一胎,第一胎叫“压胎”,轻易动不得,动了就没有肯投胎这个肚子里的。大弟掌家后,渐渐嫌弃起来,倒不是嫌家贫,只是太明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她想出人头地,显然嫁个可能会升官的捕快是不够的,县太爷那如花似玉的笑颜如被剪下来描画的纸样,深深刻在心头,嫁个官比嫁个捕快的好,做妾她也心甘情愿。大弟不是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她勤俭持家,一文钱掰得了两文花,家里家外井井有条,纳她不比什么油铺大小乔强!至今也不是没有上门提亲,只是她之前一心都在居同野身上,两个弟弟尚小爹娘做工起早贪黑管不了,家里实在离不得她,这才没有早嫁。女子的美貌可以通过提亲的次数衡量,上油铺给大小乔提亲的人加一块都不如她的多。爹娘在院里毫不遮掩的商量,你言我语如火如荼,她在屋内默然做着针线活,失张失致心思飞去了哇爪国,针脚也难看。弟弟们已经睡熟,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听得她失魂荡魄,终于趿着鞋去院子里。大弟像是在山贼前努力保住清白的烈女,跪倒在地,言辞诚恳:“爹娘,女儿除了居同野没有可嫁的人了?他油铺家的女儿嫁得我怎嫁不得!”·沈吟在葭县的那番惊天作为传到暇州后,男女老少无不错愕称赞,本地油铺、米铺、布庄等掌柜做东大摆筵席,替沈吟接风洗尘,作陪的都是父老乡绅一众有威望者,席间问及沈吟婚否。沈吟瞧着另外一桌闷头吃肉的居同野,像是说着违心话,躁动不安地挪了挪:“未曾。”油铺家大闺女待字闺中,小闺女尚小也到了该说媒的年龄,油铺掌柜当场便提出想把两个闺女嫁给沈大人,姐妹相伴共事一夫,学尧家二女,成双乔之美,岂不妙哉。当场在座叫好声连连不绝。沈吟一进衙门便大喊居同野,一刻见不到人围着他转,便一刻不得安神。曾响蹲在井边洗两人的衣服,两件衣服浸水后,一件不洗也可,一件咕嘟咕嘟直冒黑水。他冷不丁想起前不久见到的碎尸,被棍子戳了个孔后便是这般冒一汩半汪的腐水,唬得曾响赶紧捞起居同野那件甩在一边,先洗沈吟的那件。居同野那件衣服重归盆中之后,曾响实在下不去手来搓,出门借了根洗衣擂杵使劲捶捣。草屑漂浮在水面上,黑泥渐渐沉底,好似野猪皮痒在地里滚了三滚。曾响一面抱怨居同野邋遢,一面将怨气悉数撒在衣上,殊不知那件正是沈吟拉着居同野露天欢好时垫在身下用的。辛辛苦苦两件衣服终于挂上晾衣绳,曾响呼了口气擦干额上的辛苦汗,倏地听见沈吟回来,忙不迭化作守家看院的忠诚大狗飞奔而出,欢喜道:“大人回来啦!”沈吟没看到想看的人,开口便问:“同野呢?”曾响见县太爷眼里没有自己,怏怏不乐,迟迟回答:“居大哥出门摘野菜一去无回。”沈吟霎时想到居同野被吊睛大虫叼走的惨烈场面,脸色蜡白。昨晚一个没注意就去私会女人,现在指不定做出什么出阁事来!曾响瞧着沈吟魂不守舍的模样,骇得双腿哆哆嗦嗦,难不成他家大人出趟门就被野鬼山魈勾了魂魄?伸手在沈吟眼前晃悠几下,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差点跪下,鬼哭狼嚎惨叫道:“我可怜的大人呐!你咋一出门就被勾了魂!”沈吟一听这没来由的糊涂话,简直诅咒,气不打一处来:“瞎咧咧什么!本大人好着呢,同野没回来你怎不知去找!”居同野没事丢个一天两天的,曾响从不放在心上,纳闷地挠挠脸颊,道:“怎找?”“怎找?”没见过比他还蠢的,然而人蠢还骂不得,居同野是个护短的货,沈吟踹了他一脚,扭头就走,“你说怎找。”曾响毫不介意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大步流星追上去:“大人等等,我跟你一起找。”沈吟走出衙门,想着居同野虽然不甚聪明,好歹是个懂得见大虫要拔腿跑的主,所以应该是被牙子拐走发卖、或又去私会了谁。再看曾响,走得摇摇摆摆,觉得这才是讨大虫兴趣的模样。两人沿路找过去,几处常长野菜的地已经被薅得寸草不留,直到快出暇州地界,才见居同野扛着他的小心肝大麻袋迎面悠悠走来。麻袋上的老鼠洞还是沈吟亲手补的,他瞧着人就心里大美,眼见找着人了也不理睬,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步子走得干脆利落。居同野也是不解,追上来问曾响:“大人怎么出来了?”曾响不无羡慕,酸溜溜地上下打量如在地里打滚撒野的居同野,满怀嫉妒一嘴唾沫比陈醋熏人:“大人担心你走丢了,又骂人又打人,带我出来寻你。我要是走得久了,大人不出来寻我,大哥你可得记得寻我。”什么找不找的,居同野没听见,听到沈吟竟因担心他寻了出来,不由得一阵感动。许久没人这么惦记他了,浑身惬意,如被浸在一桶承载赤裸忧思的洗澡水中。想起昨晚那张帕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么不遗余力地闹腾,其实是怒不可遏,迟来的真相让他羞愤难挡,忙追上去。当着曾响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三人并排一路沉默。沈吟瞅着地上一尺余高的麻袋,那么多野菜能把人活生生湮了,居同野为了摘野菜不知跑了多少个地,勤劳聪颖不干正事,都用来想吃,四块豆腐配得了那么多野菜?居同野说配得了,自然配得了,他刀功火功都不好,白案功夫自学成材也是一般般,然而万般不行的情况下,切豆腐丝的技术却是炉火纯青,直把豆腐块切得根根细如发丝,泡在清水里散而不断。两块豆腐配半袋野菜,熬了一锅将溢未溢的野菜豆腐汤,香气扑鼻,三人就着十个白花花大馒头,吃得见了锅底,竟是一滴不剩。沈吟想起还有两块豆腐半麻袋野菜,想来是做好了明天的打算。沈吟的灵敏鼻子在连续两顿豆腐野菜汤后,已经嗅不出一丝半点野菜植物味,然而心想明天也是豆腐野菜汤,日子普通寻常波澜不惊,不过三餐寥寥两人,也不觉得如何腻歪,心心念念很是期待。·郑家姑娘在阵阵嬉笑声中羞红了脸,满脑都是沈吟笑靥如花的模样,回家之后,她娘和她爹正商议着要么请媒人说道,又觉得丢不起这人。同在衙门里的曾家小子定的姑娘,家境殷实,陪嫁二十亩田。她娘郑氏使葫芦勺,往石磨孔里倒泡好的豆子,阴阳怪气道:“姓曾的好歹有要地有地,一家子守着聚宝盆。那姓居的有地还是有银?就靠他那点俸禄,比咱家都差远了呢。”说到得意之时,手上失了稳当,葫芦勺歪斜,几粒丰硕饱满的黄豆蹦跳到地上。郑家男人名为郑力,狠狠剜了妻子一眼,松开把手捡起黄豆搁在手心吹了两口,见没有灰尘,便丢进磨的开眼里,推着石磨边推边咂摸道:“那居同野之前来换豆腐我就纳闷,天大的笑话,做了那么久的生意还没见过有谁想拿柴火灰换,现在想来怕是早就看上咱们大弟。”郑氏生了几胎之后走身材形才变得膀大腰圆,但年轻时也是个身量苗条身姿绰约的,女儿长大了竟比她更苗条绰约,是个好嫁的模样和好生养的身子。居同野穷是穷了,生的是端正健硕,郑力年轻时就是个乡内外有名的三寸丁,而今更是如阎罗大人坐下鬼,郑氏眼不见心不烦,畅想起情爱风月债,便心里怀春满脸浪荡:“那居同野也想配大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癞蛤蟆也不如。”郑力“嘿”了一声,像是一上门,居同野就跪地磕头奉礼奉茶拜谒丈人,那时他还得乔模乔样,叮嘱居同野多多在县太爷面前讨好卖乖。被称作“大弟”的郑家姑娘,至今连个名都没有,她原本还有两个名唤“二弟”和“三弟”的妹妹,某日她爹把二弟三弟装篓子里挑走,三日后才归,篓子里空荡不见人影,只有开豆腐作坊的本钱。后来有了四弟五弟,是两个真正的男孩。某日她又听说,她爹没卖她是因为她是第一胎,第一胎叫“压胎”,轻易动不得,动了就没有肯投胎这个肚子里的。大弟掌家后,渐渐嫌弃起来,倒不是嫌家贫,只是太明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她想出人头地,显然嫁个可能会升官的捕快是不够的,县太爷那如花似玉的笑颜如被剪下来描画的纸样,深深刻在心头,嫁个官比嫁个捕快的好,做妾她也心甘情愿。大弟不是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她勤俭持家,一文钱掰得了两文花,家里家外井井有条,纳她不比什么油铺大小乔强!至今也不是没有上门提亲,只是她之前一心都在居同野身上,两个弟弟尚小爹娘做工起早贪黑管不了,家里实在离不得她,这才没有早嫁。女子的美貌可以通过提亲的次数衡量,上油铺给大小乔提亲的人加一块都不如她的多。爹娘在院里毫不遮掩的商量,你言我语如火如荼,她在屋内默然做着针线活,失张失致心思飞去了哇爪国,针脚也难看。弟弟们已经睡熟,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听得她失魂荡魄,终于趿着鞋去院子里。大弟像是在山贼前努力保住清白的烈女,跪倒在地,言辞诚恳:“爹娘,女儿除了居同野没有可嫁的人了?他油铺家的女儿嫁得我怎嫁不得!”·沈吟在葭县的那番惊天作为传到暇州后,男女老少无不错愕称赞,本地油铺、米铺、布庄等掌柜做东大摆筵席,替沈吟接风洗尘,作陪的都是父老乡绅一众有威望者,席间问及沈吟婚否。沈吟瞧着另外一桌闷头吃肉的居同野,像是说着违心话,躁动不安地挪了挪:“未曾。”油铺家大闺女待字闺中,小闺女尚小也到了该说媒的年龄,油铺掌柜当场便提出想把两个闺女嫁给沈大人,姐妹相伴共事一夫,学尧家二女,成双乔之美,岂不妙哉。当场在座叫好声连连不绝。沈吟一进衙门便大喊居同野,一刻见不到人围着他转,便一刻不得安神。曾响蹲在井边洗两人的衣服,两件衣服浸水后,一件不洗也可,一件咕嘟咕嘟直冒黑水。他冷不丁想起前不久见到的碎尸,被棍子戳了个孔后便是这般冒一汩半汪的腐水,唬得曾响赶紧捞起居同野那件甩在一边,先洗沈吟的那件。居同野那件衣服重归盆中之后,曾响实在下不去手来搓,出门借了根洗衣擂杵使劲捶捣。草屑漂浮在水面上,黑泥渐渐沉底,好似野猪皮痒在地里滚了三滚。曾响一面抱怨居同野邋遢,一面将怨气悉数撒在衣上,殊不知那件正是沈吟拉着居同野露天欢好时垫在身下用的。辛辛苦苦两件衣服终于挂上晾衣绳,曾响呼了口气擦干额上的辛苦汗,倏地听见沈吟回来,忙不迭化作守家看院的忠诚大狗飞奔而出,欢喜道:“大人回来啦!”沈吟没看到想看的人,开口便问:“同野呢?”曾响见县太爷眼里没有自己,怏怏不乐,迟迟回答:“居大哥出门摘野菜一去无回。”沈吟霎时想到居同野被吊睛大虫叼走的惨烈场面,脸色蜡白。昨晚一个没注意就去私会女人,现在指不定做出什么出阁事来!曾响瞧着沈吟魂不守舍的模样,骇得双腿哆哆嗦嗦,难不成他家大人出趟门就被野鬼山魈勾了魂魄?伸手在沈吟眼前晃悠几下,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差点跪下,鬼哭狼嚎惨叫道:“我可怜的大人呐!你咋一出门就被勾了魂!”沈吟一听这没来由的糊涂话,简直诅咒,气不打一处来:“瞎咧咧什么!本大人好着呢,同野没回来你怎不知去找!”居同野没事丢个一天两天的,曾响从不放在心上,纳闷地挠挠脸颊,道:“怎找?”“怎找?”没见过比他还蠢的,然而人蠢还骂不得,居同野是个护短的货,沈吟踹了他一脚,扭头就走,“你说怎找。”曾响毫不介意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大步流星追上去:“大人等等,我跟你一起找。”沈吟走出衙门,想着居同野虽然不甚聪明,好歹是个懂得见大虫要拔腿跑的主,所以应该是被牙子拐走发卖、或又去私会了谁。再看曾响,走得摇摇摆摆,觉得这才是讨大虫兴趣的模样。两人沿路找过去,几处常长野菜的地已经被薅得寸草不留,直到快出暇州地界,才见居同野扛着他的小心肝大麻袋迎面悠悠走来。麻袋上的老鼠洞还是沈吟亲手补的,他瞧着人就心里大美,眼见找着人了也不理睬,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步子走得干脆利落。居同野也是不解,追上来问曾响:“大人怎么出来了?”曾响不无羡慕,酸溜溜地上下打量如在地里打滚撒野的居同野,满怀嫉妒一嘴唾沫比陈醋熏人:“大人担心你走丢了,又骂人又打人,带我出来寻你。我要是走得久了,大人不出来寻我,大哥你可得记得寻我。”什么找不找的,居同野没听见,听到沈吟竟因担心他寻了出来,不由得一阵感动。许久没人这么惦记他了,浑身惬意,如被浸在一桶承载赤裸忧思的洗澡水中。想起昨晚那张帕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么不遗余力地闹腾,其实是怒不可遏,迟来的真相让他羞愤难挡,忙追上去。当着曾响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三人并排一路沉默。沈吟瞅着地上一尺余高的麻袋,那么多野菜能把人活生生湮了,居同野为了摘野菜不知跑了多少个地,勤劳聪颖不干正事,都用来想吃,四块豆腐配得了那么多野菜?居同野说配得了,自然配得了,他刀功火功都不好,白案功夫自学成材也是一般般,然而万般不行的情况下,切豆腐丝的技术却是炉火纯青,直把豆腐块切得根根细如发丝,泡在清水里散而不断。两块豆腐配半袋野菜,熬了一锅将溢未溢的野菜豆腐汤,香气扑鼻,三人就着十个白花花大馒头,吃得见了锅底,竟是一滴不剩。沈吟想起还有两块豆腐半麻袋野菜,想来是做好了明天的打算。沈吟的灵敏鼻子在连续两顿豆腐野菜汤后,已经嗅不出一丝半点野菜植物味,然而心想明天也是豆腐野菜汤,日子普通寻常波澜不惊,不过三餐寥寥两人,也不觉得如何腻歪,心心念念很是期待。·郑家姑娘在阵阵嬉笑声中羞红了脸,满脑都是沈吟笑靥如花的模样,回家之后,她娘和她爹正商议着要么请媒人说道,又觉得丢不起这人。同在衙门里的曾家小子定的姑娘,家境殷实,陪嫁二十亩田。她娘郑氏使葫芦勺,往石磨孔里倒泡好的豆子,阴阳怪气道:“姓曾的好歹有要地有地,一家子守着聚宝盆。那姓居的有地还是有银?就靠他那点俸禄,比咱家都差远了呢。”说到得意之时,手上失了稳当,葫芦勺歪斜,几粒丰硕饱满的黄豆蹦跳到地上。郑家男人名为郑力,狠狠剜了妻子一眼,松开把手捡起黄豆搁在手心吹了两口,见没有灰尘,便丢进磨的开眼里,推着石磨边推边咂摸道:“那居同野之前来换豆腐我就纳闷,天大的笑话,做了那么久的生意还没见过有谁想拿柴火灰换,现在想来怕是早就看上咱们大弟。”郑氏生了几胎之后走身材形才变得膀大腰圆,但年轻时也是个身量苗条身姿绰约的,女儿长大了竟比她更苗条绰约,是个好嫁的模样和好生养的身子。居同野穷是穷了,生的是端正健硕,郑力年轻时就是个乡内外有名的三寸丁,而今更是如阎罗大人坐下鬼,郑氏眼不见心不烦,畅想起情爱风月债,便心里怀春满脸浪荡:“那居同野也想配大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癞蛤蟆也不如。”郑力“嘿”了一声,像是一上门,居同野就跪地磕头奉礼奉茶拜谒丈人,那时他还得乔模乔样,叮嘱居同野多多在县太爷面前讨好卖乖。被称作“大弟”的郑家姑娘,至今连个名都没有,她原本还有两个名唤“二弟”和“三弟”的妹妹,某日她爹把二弟三弟装篓子里挑走,三日后才归,篓子里空荡不见人影,只有开豆腐作坊的本钱。后来有了四弟五弟,是两个真正的男孩。某日她又听说,她爹没卖她是因为她是第一胎,第一胎叫“压胎”,轻易动不得,动了就没有肯投胎这个肚子里的。大弟掌家后,渐渐嫌弃起来,倒不是嫌家贫,只是太明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她想出人头地,显然嫁个可能会升官的捕快是不够的,县太爷那如花似玉的笑颜如被剪下来描画的纸样,深深刻在心头,嫁个官比嫁个捕快的好,做妾她也心甘情愿。大弟不是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她勤俭持家,一文钱掰得了两文花,家里家外井井有条,纳她不比什么油铺大小乔强!至今也不是没有上门提亲,只是她之前一心都在居同野身上,两个弟弟尚小爹娘做工起早贪黑管不了,家里实在离不得她,这才没有早嫁。女子的美貌可以通过提亲的次数衡量,上油铺给大小乔提亲的人加一块都不如她的多。爹娘在院里毫不遮掩的商量,你言我语如火如荼,她在屋内默然做着针线活,失张失致心思飞去了哇爪国,针脚也难看。弟弟们已经睡熟,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听得她失魂荡魄,终于趿着鞋去院子里。大弟像是在山贼前努力保住清白的烈女,跪倒在地,言辞诚恳:“爹娘,女儿除了居同野没有可嫁的人了?他油铺家的女儿嫁得我怎嫁不得!”·沈吟在葭县的那番惊天作为传到暇州后,男女老少无不错愕称赞,本地油铺、米铺、布庄等掌柜做东大摆筵席,替沈吟接风洗尘,作陪的都是父老乡绅一众有威望者,席间问及沈吟婚否。沈吟瞧着另外一桌闷头吃肉的居同野,像是说着违心话,躁动不安地挪了挪:“未曾。”油铺家大闺女待字闺中,小闺女尚小也到了该说媒的年龄,油铺掌柜当场便提出想把两个闺女嫁给沈大人,姐妹相伴共事一夫,学尧家二女,成双乔之美,岂不妙哉。当场在座叫好声连连不绝。沈吟一进衙门便大喊居同野,一刻见不到人围着他转,便一刻不得安神。曾响蹲在井边洗两人的衣服,两件衣服浸水后,一件不洗也可,一件咕嘟咕嘟直冒黑水。他冷不丁想起前不久见到的碎尸,被棍子戳了个孔后便是这般冒一汩半汪的腐水,唬得曾响赶紧捞起居同野那件甩在一边,先洗沈吟的那件。居同野那件衣服重归盆中之后,曾响实在下不去手来搓,出门借了根洗衣擂杵使劲捶捣。草屑漂浮在水面上,黑泥渐渐沉底,好似野猪皮痒在地里滚了三滚。曾响一面抱怨居同野邋遢,一面将怨气悉数撒在衣上,殊不知那件正是沈吟拉着居同野露天欢好时垫在身下用的。辛辛苦苦两件衣服终于挂上晾衣绳,曾响呼了口气擦干额上的辛苦汗,倏地听见沈吟回来,忙不迭化作守家看院的忠诚大狗飞奔而出,欢喜道:“大人回来啦!”沈吟没看到想看的人,开口便问:“同野呢?”曾响见县太爷眼里没有自己,怏怏不乐,迟迟回答:“居大哥出门摘野菜一去无回。”沈吟霎时想到居同野被吊睛大虫叼走的惨烈场面,脸色蜡白。昨晚一个没注意就去私会女人,现在指不定做出什么出阁事来!曾响瞧着沈吟魂不守舍的模样,骇得双腿哆哆嗦嗦,难不成他家大人出趟门就被野鬼山魈勾了魂魄?伸手在沈吟眼前晃悠几下,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差点跪下,鬼哭狼嚎惨叫道:“我可怜的大人呐!你咋一出门就被勾了魂!”沈吟一听这没来由的糊涂话,简直诅咒,气不打一处来:“瞎咧咧什么!本大人好着呢,同野没回来你怎不知去找!”居同野没事丢个一天两天的,曾响从不放在心上,纳闷地挠挠脸颊,道:“怎找?”“怎找?”没见过比他还蠢的,然而人蠢还骂不得,居同野是个护短的货,沈吟踹了他一脚,扭头就走,“你说怎找。”曾响毫不介意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大步流星追上去:“大人等等,我跟你一起找。”沈吟走出衙门,想着居同野虽然不甚聪明,好歹是个懂得见大虫要拔腿跑的主,所以应该是被牙子拐走发卖、或又去私会了谁。再看曾响,走得摇摇摆摆,觉得这才是讨大虫兴趣的模样。两人沿路找过去,几处常长野菜的地已经被薅得寸草不留,直到快出暇州地界,才见居同野扛着他的小心肝大麻袋迎面悠悠走来。麻袋上的老鼠洞还是沈吟亲手补的,他瞧着人就心里大美,眼见找着人了也不理睬,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步子走得干脆利落。居同野也是不解,追上来问曾响:“大人怎么出来了?”曾响不无羡慕,酸溜溜地上下打量如在地里打滚撒野的居同野,满怀嫉妒一嘴唾沫比陈醋熏人:“大人担心你走丢了,又骂人又打人,带我出来寻你。我要是走得久了,大人不出来寻我,大哥你可得记得寻我。”什么找不找的,居同野没听见,听到沈吟竟因担心他寻了出来,不由得一阵感动。许久没人这么惦记他了,浑身惬意,如被浸在一桶承载赤裸忧思的洗澡水中。想起昨晚那张帕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么不遗余力地闹腾,其实是怒不可遏,迟来的真相让他羞愤难挡,忙追上去。当着曾响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三人并排一路沉默。沈吟瞅着地上一尺余高的麻袋,那么多野菜能把人活生生湮了,居同野为了摘野菜不知跑了多少个地,勤劳聪颖不干正事,都用来想吃,四块豆腐配得了那么多野菜?居同野说配得了,自然配得了,他刀功火功都不好,白案功夫自学成材也是一般般,然而万般不行的情况下,切豆腐丝的技术却是炉火纯青,直把豆腐块切得根根细如发丝,泡在清水里散而不断。两块豆腐配半袋野菜,熬了一锅将溢未溢的野菜豆腐汤,香气扑鼻,三人就着十个白花花大馒头,吃得见了锅底,竟是一滴不剩。沈吟想起还有两块豆腐半麻袋野菜,想来是做好了明天的打算。沈吟的灵敏鼻子在连续两顿豆腐野菜汤后,已经嗅不出一丝半点野菜植物味,然而心想明天也是豆腐野菜汤,日子普通寻常波澜不惊,不过三餐寥寥两人,也不觉得如何腻歪,心心念念很是期待。·郑家姑娘在阵阵嬉笑声中羞红了脸,满脑都是沈吟笑靥如花的模样,回家之后,她娘和她爹正商议着要么请媒人说道,又觉得丢不起这人。同在衙门里的曾家小子定的姑娘,家境殷实,陪嫁二十亩田。她娘郑氏使葫芦勺,往石磨孔里倒泡好的豆子,阴阳怪气道:“姓曾的好歹有要地有地,一家子守着聚宝盆。那姓居的有地还是有银?就靠他那点俸禄,比咱家都差远了呢。”说到得意之时,手上失了稳当,葫芦勺歪斜,几粒丰硕饱满的黄豆蹦跳到地上。郑家男人名为郑力,狠狠剜了妻子一眼,松开把手捡起黄豆搁在手心吹了两口,见没有灰尘,便丢进磨的开眼里,推着石磨边推边咂摸道:“那居同野之前来换豆腐我就纳闷,天大的笑话,做了那么久的生意还没见过有谁想拿柴火灰换,现在想来怕是早就看上咱们大弟。”郑氏生了几胎之后走身材形才变得膀大腰圆,但年轻时也是个身量苗条身姿绰约的,女儿长大了竟比她更苗条绰约,是个好嫁的模样和好生养的身子。居同野穷是穷了,生的是端正健硕,郑力年轻时就是个乡内外有名的三寸丁,而今更是如阎罗大人坐下鬼,郑氏眼不见心不烦,畅想起情爱风月债,便心里怀春满脸浪荡:“那居同野也想配大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癞蛤蟆也不如。”郑力“嘿”了一声,像是一上门,居同野就跪地磕头奉礼奉茶拜谒丈人,那时他还得乔模乔样,叮嘱居同野多多在县太爷面前讨好卖乖。被称作“大弟”的郑家姑娘,至今连个名都没有,她原本还有两个名唤“二弟”和“三弟”的妹妹,某日她爹把二弟三弟装篓子里挑走,三日后才归,篓子里空荡不见人影,只有开豆腐作坊的本钱。后来有了四弟五弟,是两个真正的男孩。某日她又听说,她爹没卖她是因为她是第一胎,第一胎叫“压胎”,轻易动不得,动了就没有肯投胎这个肚子里的。大弟掌家后,渐渐嫌弃起来,倒不是嫌家贫,只是太明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她想出人头地,显然嫁个可能会升官的捕快是不够的,县太爷那如花似玉的笑颜如被剪下来描画的纸样,深深刻在心头,嫁个官比嫁个捕快的好,做妾她也心甘情愿。大弟不是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她勤俭持家,一文钱掰得了两文花,家里家外井井有条,纳她不比什么油铺大小乔强!至今也不是没有上门提亲,只是她之前一心都在居同野身上,两个弟弟尚小爹娘做工起早贪黑管不了,家里实在离不得她,这才没有早嫁。女子的美貌可以通过提亲的次数衡量,上油铺给大小乔提亲的人加一块都不如她的多。爹娘在院里毫不遮掩的商量,你言我语如火如荼,她在屋内默然做着针线活,失张失致心思飞去了哇爪国,针脚也难看。弟弟们已经睡熟,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听得她失魂荡魄,终于趿着鞋去院子里。大弟像是在山贼前努力保住清白的烈女,跪倒在地,言辞诚恳:“爹娘,女儿除了居同野没有可嫁的人了?他油铺家的女儿嫁得我怎嫁不得!”·沈吟在葭县的那番惊天作为传到暇州后,男女老少无不错愕称赞,本地油铺、米铺、布庄等掌柜做东大摆筵席,替沈吟接风洗尘,作陪的都是父老乡绅一众有威望者,席间问及沈吟婚否。沈吟瞧着另外一桌闷头吃肉的居同野,像是说着违心话,躁动不安地挪了挪:“未曾。”油铺家大闺女待字闺中,小闺女尚小也到了该说媒的年龄,油铺掌柜当场便提出想把两个闺女嫁给沈大人,姐妹相伴共事一夫,学尧家二女,成双乔之美,岂不妙哉。当场在座叫好声连连不绝。沈吟一进衙门便大喊居同野,一刻见不到人围着他转,便一刻不得安神。曾响蹲在井边洗两人的衣服,两件衣服浸水后,一件不洗也可,一件咕嘟咕嘟直冒黑水。他冷不丁想起前不久见到的碎尸,被棍子戳了个孔后便是这般冒一汩半汪的腐水,唬得曾响赶紧捞起居同野那件甩在一边,先洗沈吟的那件。居同野那件衣服重归盆中之后,曾响实在下不去手来搓,出门借了根洗衣擂杵使劲捶捣。草屑漂浮在水面上,黑泥渐渐沉底,好似野猪皮痒在地里滚了三滚。曾响一面抱怨居同野邋遢,一面将怨气悉数撒在衣上,殊不知那件正是沈吟拉着居同野露天欢好时垫在身下用的。辛辛苦苦两件衣服终于挂上晾衣绳,曾响呼了口气擦干额上的辛苦汗,倏地听见沈吟回来,忙不迭化作守家看院的忠诚大狗飞奔而出,欢喜道:“大人回来啦!”沈吟没看到想看的人,开口便问:“同野呢?”曾响见县太爷眼里没有自己,怏怏不乐,迟迟回答:“居大哥出门摘野菜一去无回。”沈吟霎时想到居同野被吊睛大虫叼走的惨烈场面,脸色蜡白。昨晚一个没注意就去私会女人,现在指不定做出什么出阁事来!曾响瞧着沈吟魂不守舍的模样,骇得双腿哆哆嗦嗦,难不成他家大人出趟门就被野鬼山魈勾了魂魄?伸手在沈吟眼前晃悠几下,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差点跪下,鬼哭狼嚎惨叫道:“我可怜的大人呐!你咋一出门就被勾了魂!”沈吟一听这没来由的糊涂话,简直诅咒,气不打一处来:“瞎咧咧什么!本大人好着呢,同野没回来你怎不知去找!”居同野没事丢个一天两天的,曾响从不放在心上,纳闷地挠挠脸颊,道:“怎找?”“怎找?”没见过比他还蠢的,然而人蠢还骂不得,居同野是个护短的货,沈吟踹了他一脚,扭头就走,“你说怎找。”曾响毫不介意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大步流星追上去:“大人等等,我跟你一起找。”沈吟走出衙门,想着居同野虽然不甚聪明,好歹是个懂得见大虫要拔腿跑的主,所以应该是被牙子拐走发卖、或又去私会了谁。再看曾响,走得摇摇摆摆,觉得这才是讨大虫兴趣的模样。两人沿路找过去,几处常长野菜的地已经被薅得寸草不留,直到快出暇州地界,才见居同野扛着他的小心肝大麻袋迎面悠悠走来。麻袋上的老鼠洞还是沈吟亲手补的,他瞧着人就心里大美,眼见找着人了也不理睬,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步子走得干脆利落。居同野也是不解,追上来问曾响:“大人怎么出来了?”曾响不无羡慕,酸溜溜地上下打量如在地里打滚撒野的居同野,满怀嫉妒一嘴唾沫比陈醋熏人:“大人担心你走丢了,又骂人又打人,带我出来寻你。我要是走得久了,大人不出来寻我,大哥你可得记得寻我。”什么找不找的,居同野没听见,听到沈吟竟因担心他寻了出来,不由得一阵感动。许久没人这么惦记他了,浑身惬意,如被浸在一桶承载赤裸忧思的洗澡水中。想起昨晚那张帕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么不遗余力地闹腾,其实是怒不可遏,迟来的真相让他羞愤难挡,忙追上去。当着曾响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三人并排一路沉默。沈吟瞅着地上一尺余高的麻袋,那么多野菜能把人活生生湮了,居同野为了摘野菜不知跑了多少个地,勤劳聪颖不干正事,都用来想吃,四块豆腐配得了那么多野菜?居同野说配得了,自然配得了,他刀功火功都不好,白案功夫自学成材也是一般般,然而万般不行的情况下,切豆腐丝的技术却是炉火纯青,直把豆腐块切得根根细如发丝,泡在清水里散而不断。两块豆腐配半袋野菜,熬了一锅将溢未溢的野菜豆腐汤,香气扑鼻,三人就着十个白花花大馒头,吃得见了锅底,竟是一滴不剩。沈吟想起还有两块豆腐半麻袋野菜,想来是做好了明天的打算。沈吟的灵敏鼻子在连续两顿豆腐野菜汤后,已经嗅不出一丝半点野菜植物味,然而心想明天也是豆腐野菜汤,日子普通寻常波澜不惊,不过三餐寥寥两人,也不觉得如何腻歪,心心念念很是期待。·郑家姑娘在阵阵嬉笑声中羞红了脸,满脑都是沈吟笑靥如花的模样,回家之后,她娘和她爹正商议着要么请媒人说道,又觉得丢不起这人。同在衙门里的曾家小子定的姑娘,家境殷实,陪嫁二十亩田。她娘郑氏使葫芦勺,往石磨孔里倒泡好的豆子,阴阳怪气道:“姓曾的好歹有要地有地,一家子守着聚宝盆。那姓居的有地还是有银?就靠他那点俸禄,比咱家都差远了呢。”说到得意之时,手上失了稳当,葫芦勺歪斜,几粒丰硕饱满的黄豆蹦跳到地上。郑家男人名为郑力,狠狠剜了妻子一眼,松开把手捡起黄豆搁在手心吹了两口,见没有灰尘,便丢进磨的开眼里,推着石磨边推边咂摸道:“那居同野之前来换豆腐我就纳闷,天大的笑话,做了那么久的生意还没见过有谁想拿柴火灰换,现在想来怕是早就看上咱们大弟。”郑氏生了几胎之后走身材形才变得膀大腰圆,但年轻时也是个身量苗条身姿绰约的,女儿长大了竟比她更苗条绰约,是个好嫁的模样和好生养的身子。居同野穷是穷了,生的是端正健硕,郑力年轻时就是个乡内外有名的三寸丁,而今更是如阎罗大人坐下鬼,郑氏眼不见心不烦,畅想起情爱风月债,便心里怀春满脸浪荡:“那居同野也想配大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癞蛤蟆也不如。”郑力“嘿”了一声,像是一上门,居同野就跪地磕头奉礼奉茶拜谒丈人,那时他还得乔模乔样,叮嘱居同野多多在县太爷面前讨好卖乖。被称作“大弟”的郑家姑娘,至今连个名都没有,她原本还有两个名唤“二弟”和“三弟”的妹妹,某日她爹把二弟三弟装篓子里挑走,三日后才归,篓子里空荡不见人影,只有开豆腐作坊的本钱。后来有了四弟五弟,是两个真正的男孩。某日她又听说,她爹没卖她是因为她是第一胎,第一胎叫“压胎”,轻易动不得,动了就没有肯投胎这个肚子里的。大弟掌家后,渐渐嫌弃起来,倒不是嫌家贫,只是太明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她想出人头地,显然嫁个可能会升官的捕快是不够的,县太爷那如花似玉的笑颜如被剪下来描画的纸样,深深刻在心头,嫁个官比嫁个捕快的好,做妾她也心甘情愿。大弟不是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她勤俭持家,一文钱掰得了两文花,家里家外井井有条,纳她不比什么油铺大小乔强!至今也不是没有上门提亲,只是她之前一心都在居同野身上,两个弟弟尚小爹娘做工起早贪黑管不了,家里实在离不得她,这才没有早嫁。女子的美貌可以通过提亲的次数衡量,上油铺给大小乔提亲的人加一块都不如她的多。爹娘在院里毫不遮掩的商量,你言我语如火如荼,她在屋内默然做着针线活,失张失致心思飞去了哇爪国,针脚也难看。弟弟们已经睡熟,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听得她失魂荡魄,终于趿着鞋去院子里。大弟像是在山贼前努力保住清白的烈女,跪倒在地,言辞诚恳:“爹娘,女儿除了居同野没有可嫁的人了?他油铺家的女儿嫁得我怎嫁不得!”·沈吟在葭县的那番惊天作为传到暇州后,男女老少无不错愕称赞,本地油铺、米铺、布庄等掌柜做东大摆筵席,替沈吟接风洗尘,作陪的都是父老乡绅一众有威望者,席间问及沈吟婚否。沈吟瞧着另外一桌闷头吃肉的居同野,像是说着违心话,躁动不安地挪了挪:“未曾。”油铺家大闺女待字闺中,小闺女尚小也到了该说媒的年龄,油铺掌柜当场便提出想把两个闺女嫁给沈大人,姐妹相伴共事一夫,学尧家二女,成双乔之美,岂不妙哉。当场在座叫好声连连不绝。沈吟一进衙门便大喊居同野,一刻见不到人围着他转,便一刻不得安神。曾响蹲在井边洗两人的衣服,两件衣服浸水后,一件不洗也可,一件咕嘟咕嘟直冒黑水。他冷不丁想起前不久见到的碎尸,被棍子戳了个孔后便是这般冒一汩半汪的腐水,唬得曾响赶紧捞起居同野那件甩在一边,先洗沈吟的那件。居同野那件衣服重归盆中之后,曾响实在下不去手来搓,出门借了根洗衣擂杵使劲捶捣。草屑漂浮在水面上,黑泥渐渐沉底,好似野猪皮痒在地里滚了三滚。曾响一面抱怨居同野邋遢,一面将怨气悉数撒在衣上,殊不知那件正是沈吟拉着居同野露天欢好时垫在身下用的。辛辛苦苦两件衣服终于挂上晾衣绳,曾响呼了口气擦干额上的辛苦汗,倏地听见沈吟回来,忙不迭化作守家看院的忠诚大狗飞奔而出,欢喜道:“大人回来啦!”沈吟没看到想看的人,开口便问:“同野呢?”曾响见县太爷眼里没有自己,怏怏不乐,迟迟回答:“居大哥出门摘野菜一去无回。”沈吟霎时想到居同野被吊睛大虫叼走的惨烈场面,脸色蜡白。昨晚一个没注意就去私会女人,现在指不定做出什么出阁事来!曾响瞧着沈吟魂不守舍的模样,骇得双腿哆哆嗦嗦,难不成他家大人出趟门就被野鬼山魈勾了魂魄?伸手在沈吟眼前晃悠几下,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差点跪下,鬼哭狼嚎惨叫道:“我可怜的大人呐!你咋一出门就被勾了魂!”沈吟一听这没来由的糊涂话,简直诅咒,气不打一处来:“瞎咧咧什么!本大人好着呢,同野没回来你怎不知去找!”居同野没事丢个一天两天的,曾响从不放在心上,纳闷地挠挠脸颊,道:“怎找?”“怎找?”没见过比他还蠢的,然而人蠢还骂不得,居同野是个护短的货,沈吟踹了他一脚,扭头就走,“你说怎找。”曾响毫不介意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大步流星追上去:“大人等等,我跟你一起找。”沈吟走出衙门,想着居同野虽然不甚聪明,好歹是个懂得见大虫要拔腿跑的主,所以应该是被牙子拐走发卖、或又去私会了谁。再看曾响,走得摇摇摆摆,觉得这才是讨大虫兴趣的模样。两人沿路找过去,几处常长野菜的地已经被薅得寸草不留,直到快出暇州地界,才见居同野扛着他的小心肝大麻袋迎面悠悠走来。麻袋上的老鼠洞还是沈吟亲手补的,他瞧着人就心里大美,眼见找着人了也不理睬,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步子走得干脆利落。居同野也是不解,追上来问曾响:“大人怎么出来了?”曾响不无羡慕,酸溜溜地上下打量如在地里打滚撒野的居同野,满怀嫉妒一嘴唾沫比陈醋熏人:“大人担心你走丢了,又骂人又打人,带我出来寻你。我要是走得久了,大人不出来寻我,大哥你可得记得寻我。”什么找不找的,居同野没听见,听到沈吟竟因担心他寻了出来,不由得一阵感动。许久没人这么惦记他了,浑身惬意,如被浸在一桶承载赤裸忧思的洗澡水中。想起昨晚那张帕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么不遗余力地闹腾,其实是怒不可遏,迟来的真相让他羞愤难挡,忙追上去。当着曾响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三人并排一路沉默。沈吟瞅着地上一尺余高的麻袋,那么多野菜能把人活生生湮了,居同野为了摘野菜不知跑了多少个地,勤劳聪颖不干正事,都用来想吃,四块豆腐配得了那么多野菜?居同野说配得了,自然配得了,他刀功火功都不好,白案功夫自学成材也是一般般,然而万般不行的情况下,切豆腐丝的技术却是炉火纯青,直把豆腐块切得根根细如发丝,泡在清水里散而不断。两块豆腐配半袋野菜,熬了一锅将溢未溢的野菜豆腐汤,香气扑鼻,三人就着十个白花花大馒头,吃得见了锅底,竟是一滴不剩。沈吟想起还有两块豆腐半麻袋野菜,想来是做好了明天的打算。沈吟的灵敏鼻子在连续两顿豆腐野菜汤后,已经嗅不出一丝半点野菜植物味,然而心想明天也是豆腐野菜汤,日子普通寻常波澜不惊,不过三餐寥寥两人,也不觉得如何腻歪,心心念念很是期待。·郑家姑娘在阵阵嬉笑声中羞红了脸,满脑都是沈吟笑靥如花的模样,回家之后,她娘和她爹正商议着要么请媒人说道,又觉得丢不起这人。同在衙门里的曾家小子定的姑娘,家境殷实,陪嫁二十亩田。她娘郑氏使葫芦勺,往石磨孔里倒泡好的豆子,阴阳怪气道:“姓曾的好歹有要地有地,一家子守着聚宝盆。那姓居的有地还是有银?就靠他那点俸禄,比咱家都差远了呢。”说到得意之时,手上失了稳当,葫芦勺歪斜,几粒丰硕饱满的黄豆蹦跳到地上。郑家男人名为郑力,狠狠剜了妻子一眼,松开把手捡起黄豆搁在手心吹了两口,见没有灰尘,便丢进磨的开眼里,推着石磨边推边咂摸道:“那居同野之前来换豆腐我就纳闷,天大的笑话,做了那么久的生意还没见过有谁想拿柴火灰换,现在想来怕是早就看上咱们大弟。”郑氏生了几胎之后走身材形才变得膀大腰圆,但年轻时也是个身量苗条身姿绰约的,女儿长大了竟比她更苗条绰约,是个好嫁的模样和好生养的身子。居同野穷是穷了,生的是端正健硕,郑力年轻时就是个乡内外有名的三寸丁,而今更是如阎罗大人坐下鬼,郑氏眼不见心不烦,畅想起情爱风月债,便心里怀春满脸浪荡:“那居同野也想配大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癞蛤蟆也不如。”郑力“嘿”了一声,像是一上门,居同野就跪地磕头奉礼奉茶拜谒丈人,那时他还得乔模乔样,叮嘱居同野多多在县太爷面前讨好卖乖。被称作“大弟”的郑家姑娘,至今连个名都没有,她原本还有两个名唤“二弟”和“三弟”的妹妹,某日她爹把二弟三弟装篓子里挑走,三日后才归,篓子里空荡不见人影,只有开豆腐作坊的本钱。后来有了四弟五弟,是两个真正的男孩。某日她又听说,她爹没卖她是因为她是第一胎,第一胎叫“压胎”,轻易动不得,动了就没有肯投胎这个肚子里的。大弟掌家后,渐渐嫌弃起来,倒不是嫌家贫,只是太明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她想出人头地,显然嫁个可能会升官的捕快是不够的,县太爷那如花似玉的笑颜如被剪下来描画的纸样,深深刻在心头,嫁个官比嫁个捕快的好,做妾她也心甘情愿。大弟不是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她勤俭持家,一文钱掰得了两文花,家里家外井井有条,纳她不比什么油铺大小乔强!至今也不是没有上门提亲,只是她之前一心都在居同野身上,两个弟弟尚小爹娘做工起早贪黑管不了,家里实在离不得她,这才没有早嫁。女子的美貌可以通过提亲的次数衡量,上油铺给大小乔提亲的人加一块都不如她的多。爹娘在院里毫不遮掩的商量,你言我语如火如荼,她在屋内默然做着针线活,失张失致心思飞去了哇爪国,针脚也难看。弟弟们已经睡熟,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听得她失魂荡魄,终于趿着鞋去院子里。大弟像是在山贼前努力保住清白的烈女,跪倒在地,言辞诚恳:“爹娘,女儿除了居同野没有可嫁的人了?他油铺家的女儿嫁得我怎嫁不得!”·沈吟在葭县的那番惊天作为传到暇州后,男女老少无不错愕称赞,本地油铺、米铺、布庄等掌柜做东大摆筵席,替沈吟接风洗尘,作陪的都是父老乡绅一众有威望者,席间问及沈吟婚否。沈吟瞧着另外一桌闷头吃肉的居同野,像是说着违心话,躁动不安地挪了挪:“未曾。”油铺家大闺女待字闺中,小闺女尚小也到了该说媒的年龄,油铺掌柜当场便提出想把两个闺女嫁给沈大人,姐妹相伴共事一夫,学尧家二女,成双乔之美,岂不妙哉。当场在座叫好声连连不绝。沈吟一进衙门便大喊居同野,一刻见不到人围着他转,便一刻不得安神。曾响蹲在井边洗两人的衣服,两件衣服浸水后,一件不洗也可,一件咕嘟咕嘟直冒黑水。他冷不丁想起前不久见到的碎尸,被棍子戳了个孔后便是这般冒一汩半汪的腐水,唬得曾响赶紧捞起居同野那件甩在一边,先洗沈吟的那件。居同野那件衣服重归盆中之后,曾响实在下不去手来搓,出门借了根洗衣擂杵使劲捶捣。草屑漂浮在水面上,黑泥渐渐沉底,好似野猪皮痒在地里滚了三滚。曾响一面抱怨居同野邋遢,一面将怨气悉数撒在衣上,殊不知那件正是沈吟拉着居同野露天欢好时垫在身下用的。辛辛苦苦两件衣服终于挂上晾衣绳,曾响呼了口气擦干额上的辛苦汗,倏地听见沈吟回来,忙不迭化作守家看院的忠诚大狗飞奔而出,欢喜道:“大人回来啦!”沈吟没看到想看的人,开口便问:“同野呢?”曾响见县太爷眼里没有自己,怏怏不乐,迟迟回答:“居大哥出门摘野菜一去无回。”沈吟霎时想到居同野被吊睛大虫叼走的惨烈场面,脸色蜡白。昨晚一个没注意就去私会女人,现在指不定做出什么出阁事来!曾响瞧着沈吟魂不守舍的模样,骇得双腿哆哆嗦嗦,难不成他家大人出趟门就被野鬼山魈勾了魂魄?伸手在沈吟眼前晃悠几下,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差点跪下,鬼哭狼嚎惨叫道:“我可怜的大人呐!你咋一出门就被勾了魂!”沈吟一听这没来由的糊涂话,简直诅咒,气不打一处来:“瞎咧咧什么!本大人好着呢,同野没回来你怎不知去找!”居同野没事丢个一天两天的,曾响从不放在心上,纳闷地挠挠脸颊,道:“怎找?”“怎找?”没见过比他还蠢的,然而人蠢还骂不得,居同野是个护短的货,沈吟踹了他一脚,扭头就走,“你说怎找。”曾响毫不介意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大步流星追上去:“大人等等,我跟你一起找。”沈吟走出衙门,想着居同野虽然不甚聪明,好歹是个懂得见大虫要拔腿跑的主,所以应该是被牙子拐走发卖、或又去私会了谁。再看曾响,走得摇摇摆摆,觉得这才是讨大虫兴趣的模样。两人沿路找过去,几处常长野菜的地已经被薅得寸草不留,直到快出暇州地界,才见居同野扛着他的小心肝大麻袋迎面悠悠走来。麻袋上的老鼠洞还是沈吟亲手补的,他瞧着人就心里大美,眼见找着人了也不理睬,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步子走得干脆利落。居同野也是不解,追上来问曾响:“大人怎么出来了?”曾响不无羡慕,酸溜溜地上下打量如在地里打滚撒野的居同野,满怀嫉妒一嘴唾沫比陈醋熏人:“大人担心你走丢了,又骂人又打人,带我出来寻你。我要是走得久了,大人不出来寻我,大哥你可得记得寻我。”什么找不找的,居同野没听见,听到沈吟竟因担心他寻了出来,不由得一阵感动。许久没人这么惦记他了,浑身惬意,如被浸在一桶承载赤裸忧思的洗澡水中。想起昨晚那张帕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么不遗余力地闹腾,其实是怒不可遏,迟来的真相让他羞愤难挡,忙追上去。当着曾响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三人并排一路沉默。沈吟瞅着地上一尺余高的麻袋,那么多野菜能把人活生生湮了,居同野为了摘野菜不知跑了多少个地,勤劳聪颖不干正事,都用来想吃,四块豆腐配得了那么多野菜?居同野说配得了,自然配得了,他刀功火功都不好,白案功夫自学成材也是一般般,然而万般不行的情况下,切豆腐丝的技术却是炉火纯青,直把豆腐块切得根根细如发丝,泡在清水里散而不断。两块豆腐配半袋野菜,熬了一锅将溢未溢的野菜豆腐汤,香气扑鼻,三人就着十个白花花大馒头,吃得见了锅底,竟是一滴不剩。沈吟想起还有两块豆腐半麻袋野菜,想来是做好了明天的打算。沈吟的灵敏鼻子在连续两顿豆腐野菜汤后,已经嗅不出一丝半点野菜植物味,然而心想明天也是豆腐野菜汤,日子普通寻常波澜不惊,不过三餐寥寥两人,也不觉得如何腻歪,心心念念很是期待。·郑家姑娘在阵阵嬉笑声中羞红了脸,满脑都是沈吟笑靥如花的模样,回家之后,她娘和她爹正商议着要么请媒人说道,又觉得丢不起这人。同在衙门里的曾家小子定的姑娘,家境殷实,陪嫁二十亩田。她娘郑氏使葫芦勺,往石磨孔里倒泡好的豆子,阴阳怪气道:“姓曾的好歹有要地有地,一家子守着聚宝盆。那姓居的有地还是有银?就靠他那点俸禄,比咱家都差远了呢。”说到得意之时,手上失了稳当,葫芦勺歪斜,几粒丰硕饱满的黄豆蹦跳到地上。郑家男人名为郑力,狠狠剜了妻子一眼,松开把手捡起黄豆搁在手心吹了两口,见没有灰尘,便丢进磨的开眼里,推着石磨边推边咂摸道:“那居同野之前来换豆腐我就纳闷,天大的笑话,做了那么久的生意还没见过有谁想拿柴火灰换,现在想来怕是早就看上咱们大弟。”郑氏生了几胎之后走身材形才变得膀大腰圆,但年轻时也是个身量苗条身姿绰约的,女儿长大了竟比她更苗条绰约,是个好嫁的模样和好生养的身子。居同野穷是穷了,生的是端正健硕,郑力年轻时就是个乡内外有名的三寸丁,而今更是如阎罗大人坐下鬼,郑氏眼不见心不烦,畅想起情爱风月债,便心里怀春满脸浪荡:“那居同野也想配大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癞蛤蟆也不如。”郑力“嘿”了一声,像是一上门,居同野就跪地磕头奉礼奉茶拜谒丈人,那时他还得乔模乔样,叮嘱居同野多多在县太爷面前讨好卖乖。被称作“大弟”的郑家姑娘,至今连个名都没有,她原本还有两个名唤“二弟”和“三弟”的妹妹,某日她爹把二弟三弟装篓子里挑走,三日后才归,篓子里空荡不见人影,只有开豆腐作坊的本钱。后来有了四弟五弟,是两个真正的男孩。某日她又听说,她爹没卖她是因为她是第一胎,第一胎叫“压胎”,轻易动不得,动了就没有肯投胎这个肚子里的。大弟掌家后,渐渐嫌弃起来,倒不是嫌家贫,只是太明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她想出人头地,显然嫁个可能会升官的捕快是不够的,县太爷那如花似玉的笑颜如被剪下来描画的纸样,深深刻在心头,嫁个官比嫁个捕快的好,做妾她也心甘情愿。大弟不是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她勤俭持家,一文钱掰得了两文花,家里家外井井有条,纳她不比什么油铺大小乔强!至今也不是没有上门提亲,只是她之前一心都在居同野身上,两个弟弟尚小爹娘做工起早贪黑管不了,家里实在离不得她,这才没有早嫁。女子的美貌可以通过提亲的次数衡量,上油铺给大小乔提亲的人加一块都不如她的多。爹娘在院里毫不遮掩的商量,你言我语如火如荼,她在屋内默然做着针线活,失张失致心思飞去了哇爪国,针脚也难看。弟弟们已经睡熟,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听得她失魂荡魄,终于趿着鞋去院子里。大弟像是在山贼前努力保住清白的烈女,跪倒在地,言辞诚恳:“爹娘,女儿除了居同野没有可嫁的人了?他油铺家的女儿嫁得我怎嫁不得!”·沈吟在葭县的那番惊天作为传到暇州后,男女老少无不错愕称赞,本地油铺、米铺、布庄等掌柜做东大摆筵席,替沈吟接风洗尘,作陪的都是父老乡绅一众有威望者,席间问及沈吟婚否。沈吟瞧着另外一桌闷头吃肉的居同野,像是说着违心话,躁动不安地挪了挪:“未曾。”油铺家大闺女待字闺中,小闺女尚小也到了该说媒的年龄,油铺掌柜当场便提出想把两个闺女嫁给沈大人,姐妹相伴共事一夫,学尧家二女,成双乔之美,岂不妙哉。当场在座叫好声连连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