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托了所有人脉再三打听,方知这道旨意的根源,是因为兴仁府的一封告密信。而写这封告密信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人,就是兴仁府府尹,杨季。若说起杨季和吕柏水这两个人来,那还算有些渊源。他们虽一个任职兴仁府,一个身处颍州城,却是同窗旧友,后还一同做了蔡京的女婿,在朝中也向来同声共气,如比一周。但不知为何,在金明池出事后不久,杨家就全体遭了害。上上下下四十八人,无一幸免。有人猜测,是辽人余党所为,又有人说是吕柏水知道对方想告发自己,便一不做二不休,鸩杀了杨家上下。但无论是哪一种,在魏渊看来都是无稽之谈。如今人人都知道,辽朝早已成了大宋的禁忌。就算是浸淫宋土多年,已被汉化的契丹商客也不敢随意吐露自己的族籍。纵然吕柏水有天大的胆子,收了金银私保辽人入了关,他们也绝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跑去兴仁府杀人。更别说杨家出事之时,辽人行刺的消息应该刚刚传到颍昌城内。而且奇怪的是,按例说,此事应先由中书省拟文,枢密院落印,再急脚递派提点刑狱司带兵前往,押人进京受审。但如今,皇帝竟直接越过了二府出动了殿前司来拿人,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皇帝本人想亲自提审这个吕柏水,并暂且不愿将这事儿弄的朝堂上下人尽皆知。看来,那位虽然暂时远离了朝堂,可皇帝对他的顾虑可半点儿也没有少。一旦想通了这点,魏渊就懂了其中的分寸。那监门令一听,来的竟然是禁中的殿前司,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一路跌跌撞撞,赶紧亲自迎下了城楼。在和魏渊确认过符节和文牒之后,监门令立刻大开了城门,恭恭敬敬地将军队请入了城中。眼瞧着这队精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颍昌府内,监门令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本朝无宵禁,街道夜夜喧嚣也实属平常。虽说颍昌府比不得京城繁华,但也偶能路过几个规模不大的市子。各式各样的牛皮灯箱星星点点布在街道两旁,为无月的黑夜平添了一丝光亮。“驾----”铿锵的马蹄声敲打在青石路面上,声势壮大。街上的寥寥行人一下子惊慌了起来,纷纷朝两边避让了开。他们不知所措地看着一队骑兵从面前快速掠过,带起大片尘土。这些骑士个个身披胄甲,寒芒微露。最前方的一批腰间悬着劲弩,中间的一批手执短槊或短刀,最后的则在得胜钩上挂着长矛。他们队伍的极其规整有序,随着街道的宽窄不断变换着阵型。此时队伍每一排四匹骏马,马和马之间隔着半臂远,刚巧能布满整条大街。长长的队伍一同驰来,宛若一条矫健的赤蛟,所过之地无不为其震慑。魏渊没有任何犹疑,直接将禁军带向了吕府。到离府宅一百步开外,他命人灭掉了前后的火把,分出三个小队前后将这四方院子给围了起来。吕府中静悄悄的,似乎正在陷入沉睡。“殿前司魏渊,奉命前来。”魏渊冲着紧闭的大门高呼了一声。虽然他是来拿人的,但在吕柏水罪名敲定之前,他还不想做得太绝。“请问,吕柏水吕通判可在府内?”魏渊又喊了一句,可过了半响,里头却是仍没有动静。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手一抬,跟在马旁的步卫一刀劈开了木制的大门,果见府宅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魏渊急忙命人在四周查探了一番,很快在后门处发现了几道马车的车轮印。痕迹还很清晰,应该是刚走没多久,而且看这车痕的深度,车里好像装了很多辎重。举家潜逃了吗?“追!”魏渊将掌心竖起,左右晃了两下。训练有素的骑士们缰绳一抖,迅速分成了两列朝前大道上驰去。吕小凤在奶娘的搀扶下,十分吃力地跟着爹爹和几位哥哥穿梭在荆棘遍布的小道中。这条路看似已经荒废很久了,四周灌木丛生,脚下青苔满覆,对她一个平时足不出户的女子来说实在是寸步难行。但她只能咬紧牙根忍住腿脚的酸痛,尽量跟上前方家人的步伐。因为她知道,他们现在是在逃命,她没有资格耍什么千金脾气。“快点,一个个磨蹭什么呢!”爹爹的叫骂声在前方不远处传来,听声音,她已经落下了不少距离。“奶娘,我们再快些。”“你可以吗?”身材臃肿的奶娘气喘吁吁,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我可以的。”爹爹说,只要他们顺利穿过这条小路,就能到达东城门了。那里已经安排好了人马,等一出城,他们就会直奔郾城,再顺着确山一路往南。要说怎会到如此地步,吕小凤只隐隐晓得,和辽人在京城所做之事有些关联。爹爹在得知金明池的消息时,显得十分焦虑不安,甚至一连写了十几封信去京里,却都毫无回音。直到几天前杨家遭害的消息传到了颍州府,她方知情况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爹爹收到风声,知道朝廷已经派了人马在路上,便当机立断,决定卷上所有家财细软,举家南逃。“就到了,快!”走在最前方的吕柏水已经抬头看到了城墙青黑色的轮廓,他对着身后两个儿子一招手,率先钻出了草丛。“吕通判,走得这么急,是要往哪儿去啊。”魏渊坐在马背上看着从草丛里钻出的浑身狼狈不堪的吕柏水,黝黑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得意。仿佛是迎合主人的心情一般,他座下的那匹骏马也同时打出了一声响鼻。吕柏水见他身后两队弩骑兵瞬间包抄了过来,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矫健的马蹄声如同断头台前的擂鼓,一声声击打在他的心尖上。“你很聪明,懂得用马车印来故布疑阵,可你忘了,军中之人又怎会不懂车马之道?以你布下的那些车印来看,车上辎重已超,那些马车根本就跑不出几里远!”魏渊一字一句缓缓道来,虎目一眯,刚要挥手让人将他拿下,却见吕柏水身旁又骤然冲出了好些人影。一把手刀首先刺到了魏渊的马颈前,魏渊勒紧缰绳,蜡杆枪一挥,弹飞了那人手中利刃。他定睛一瞧,一共有二百多个死士跳了出来。这些人手中拿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兵器,多是短刀匕首,但却个个身手矫健,不像是普通家仆。魏渊身后的禁军也迅速迎了上来,呼啸而过的骑士侧下身子,轻松就挑飞了几个死士。但这些人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他们各自找了掩护,伏下身子专砍马腿马肚,也不畏惧会被践踏而过。在他们的阻挠下,吕柏水急急忙忙招呼着家人往城门处跑去。城门只裂了一道小缝,人能轻易穿出去,马匹却会被挡在其中,显然是吕柏水故意安排好的。如果让他们出了城,外头天高野阔,想要再抓就难了。“下马追!”魏渊眼看着吕柏水一家离城门越来越近,而自己这边众多军将却被死士牢牢阻碍住了步伐。咻----就在这时,一支□□飞射而出,直冲着那家老老少少的背影而去,一下子射穿了吕柏水身旁的正妻----蔡氏。“是谁让放箭的!”魏渊大喊,可新接手的队伍显然没有习惯他的指挥,更多的箭弩一下子跟着射了出来。利箭射穿血肉的噗噗声不绝于耳,吕家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吕柏水情急之中慌忙拉过一个姬妾挡住了自己,却眼睁睁看着儿儿女女被射死在面前。“住……住手!我投降!”吕柏水大喊着,劲弩发出的箭镞轻易将他面前的美姬射成了马蜂窝。吕柏水只得丢下了过于沉重的尸身,又重新躲到了一个厮儿的背后。那厮儿亲眼看到了美姬的下场,此下可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推开了吕柏水,转身朝城外拼命跑。吕柏水见状,竟是从腰间咻地抽出了一把匕首,在那厮儿脖子上一抹,像拎盾牌一般将尸体拖了回来。魏渊看见了这一幕,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这般品行,说他通敌卖国倒不是没可能,若按照魏渊从前的脾性,此刻就地将他正法了也不算冤枉。可也只是这么想想。魏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轻狂莽撞的小将军了。这么多年周旋在禁中,初时的耿直脾性已经完全被谨言慎行所代替。他清楚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不敢行差踏错哪怕一步。魏渊缓了缓心神,将刚刚的一点私人杂念驱赶出脑中。他匆忙喊停了弩手,派人围住了举手投降的吕柏水,自己则亲自策马朝他慢慢踱了过去。吕家的死士们此时已被马蹄践踏成了一滩滩肉泥。残肢满地,血的鲜红和肉的惨白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叫喊声渐渐变小,一切都开始趋于平静。将士们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地上的尸体,看看还有无活口。吕柏水双手被缚,就那般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驱壳。魏渊行至他身旁,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蹙着眉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魏渊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翻身下马,凑到对方耳旁轻轻问出一句,“辽人入京,背后操控者究竟是谁?”吕柏水没想到魏渊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接下来,他看到了自己胸前溢出的大片鲜血。这和看到别人在面前死亡的感觉不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永恒的静默所代替。魏渊眼看着一把短刀忽然驰来,瞬间要了吕柏水的命。他又惊又怒,转过脖子看向刀刃驰出的方向,正巧看见吕家的最后一个死士被反应迅速的禁军用长矛钉在了地上。可他的右手,还维持着刚刚掷刀的姿势。怎么会这样?!吕柏水的死士之中还有叛徒?魏渊走到了那个死士身旁,忽见他额上似有青纹,蹲下身仔细一瞧,竟见左额刺着“信阳”二字。刺字为兵乃是大宋承袭前朝府制所有。凡入禁军、厢军者,皆以松烟墨入管针,画字于面,涂以药酒,是为入籍。魏渊见到这两个字,禁不住浑身一颤。他又接连查看了尸身尚且完整的几个死士,果真都是刺有“信阳”军号的禁军。信阳军乃是镇守京西北路之军。而朝廷则以吕柏水为信阳军节度使、京西北路宣抚使,差遣知颍昌府,就如同兴仁府的杨季领东京西路、帅司广济步马军一般。东京城外,南北西东四府,皆有内臣为使,领兵囤围,名义上说是保卫京城,实际不过是当初蔡京任相时,想要手掌兵权弄出的小把戏。宋制所规,文武相互牵制,领兵为武,发兵为文,以保皇权之大。蔡京当初已作人臣,一人之下,权势遮天,可偏偏把歪心思动到了这最后一环军权上,这才触怒了皇帝的唯一一片逆鳞,以至铩羽而归。只没想到他这个女婿竟也上行下效,胆大至此,敢拿驻守颖昌的信阳军充为自家死士,为己卖命。等魏渊再细细去察看那个掷刀杀人的死士,却又发现他额上的刺青与其他几人有所不同,颜色略深,像是将原有的一些字抹去了重新刺过一般。但他此时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些了,魏渊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又把差事给办砸了……而且这偏偏还是皇帝要亲提的人……这个念头使得他浑身都处于一个僵硬的状态。他如今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愿想,可就在这时候,身旁的将士又为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噩耗。“禀将军,我们盘点了尸身,发现吕家似乎少了一个人。”“少了谁?”魏渊听见这个消息时,面颊一抽,脸上的表情已有些木然。“好像是吕柏水的小女儿,吕小凤。”“分头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魏渊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郎吼道。众人领命后迅速分编成八个队,每个队又分出四个伍,从城门开始沿着吕家刚刚行径的小路开始搜查。魏渊本估摸着那吕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应该跑不了多远。可久等之下,毫无音讯,让魏渊越等越是心慌。到最后,实在是耐不住了,便索性亲自提了刀,往周前方树丛里寻了两圈。可惜,依旧没找到吕小凤的半点影子。魏渊解下腰间的佩刀,往一旁孤零零的树桩上一坐,心灰意冷地开始揣度起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军,我在前边找到了这个女人。”忽然,一个眉浑如漆的矮小将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啪嗒一声将人摔在了魏渊面前。魏渊瞧了心中大喜,可还没等他高兴上片刻,随着那女人一个抬头,又将他一颗心击到了湖底。这个女人不但身材臃肿,而且年纪颇大,绝不会是吕柏水的小女儿。“你是什么人?”魏渊问她。“我……我是吕家的奶娘。”“那你们家小娘子呢?”“不……不知道。”奶娘本来是陪着吕小凤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就脖子一痛便没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吕小凤早不见了踪影,而她则已经落到了这个禁军手中。魏渊绝望了。吕柏水的死已算是他的失职,若是再丢了吕小凤,那别说是他头上这顶暂时寄存着的凤翅帽,脑袋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命运对他的戏弄似乎还没有结束,自己尚未从金明池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步入了更大的危机里。魏渊低下头捏住了眉心。他刚打算闭上眼睛安神片刻,却不料听见噗嗤一声,伴着一声女人的尖叫,血腥味很快钻进了鼻腔里。魏渊惊诧地睁开眼,见到的是奶娘软倒的尸身。“你!”他愤怒地回头去看一旁正在拭刀的将士,却见那两道如漆的浓眉皱也未皱一下,只是从容地在魏渊身前单膝跪了下来。“将军,此下吕家一共三十三口,已全部伏诛,我等可回京复命了。”“你说什么?”魏渊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忽然想起刚刚射出的那第一支□□,似乎也正是此人所发。那人声音也如同木偶一般,毫无感情,但说出口的话却让魏渊越听心跳越快。“吕柏水私用禁军,意同谋反,负隅顽抗,毫无悔心。将军就算将其全家就地斩杀,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魏渊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是要替魏渊和所有捧日军脱罪呐,当然也包括射出那一箭的他自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吕家如今好些女眷都已被射穿了脸孔,无从辨认。只要尸体的数量和人数对上了,又有谁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吕小凤?“将军,吾等是生是死,或荣或辱,就由您来决定了。”魏渊并没有犹豫太久,大约人在逃避罪责的时候永远是最懦弱的,就连久经沙场的军人也不例外。那厮儿亲眼看到了美姬的下场,此下可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推开了吕柏水,转身朝城外拼命跑。吕柏水见状,竟是从腰间咻地抽出了一把匕首,在那厮儿脖子上一抹,像拎盾牌一般将尸体拖了回来。魏渊看见了这一幕,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这般品行,说他通敌卖国倒不是没可能,若按照魏渊从前的脾性,此刻就地将他正法了也不算冤枉。可也只是这么想想。魏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轻狂莽撞的小将军了。这么多年周旋在禁中,初时的耿直脾性已经完全被谨言慎行所代替。他清楚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不敢行差踏错哪怕一步。魏渊缓了缓心神,将刚刚的一点私人杂念驱赶出脑中。他匆忙喊停了弩手,派人围住了举手投降的吕柏水,自己则亲自策马朝他慢慢踱了过去。吕家的死士们此时已被马蹄践踏成了一滩滩肉泥。残肢满地,血的鲜红和肉的惨白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叫喊声渐渐变小,一切都开始趋于平静。将士们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地上的尸体,看看还有无活口。吕柏水双手被缚,就那般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驱壳。魏渊行至他身旁,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蹙着眉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魏渊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翻身下马,凑到对方耳旁轻轻问出一句,“辽人入京,背后操控者究竟是谁?”吕柏水没想到魏渊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接下来,他看到了自己胸前溢出的大片鲜血。这和看到别人在面前死亡的感觉不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永恒的静默所代替。魏渊眼看着一把短刀忽然驰来,瞬间要了吕柏水的命。他又惊又怒,转过脖子看向刀刃驰出的方向,正巧看见吕家的最后一个死士被反应迅速的禁军用长矛钉在了地上。可他的右手,还维持着刚刚掷刀的姿势。怎么会这样?!吕柏水的死士之中还有叛徒?魏渊走到了那个死士身旁,忽见他额上似有青纹,蹲下身仔细一瞧,竟见左额刺着“信阳”二字。刺字为兵乃是大宋承袭前朝府制所有。凡入禁军、厢军者,皆以松烟墨入管针,画字于面,涂以药酒,是为入籍。魏渊见到这两个字,禁不住浑身一颤。他又接连查看了尸身尚且完整的几个死士,果真都是刺有“信阳”军号的禁军。信阳军乃是镇守京西北路之军。而朝廷则以吕柏水为信阳军节度使、京西北路宣抚使,差遣知颍昌府,就如同兴仁府的杨季领东京西路、帅司广济步马军一般。东京城外,南北西东四府,皆有内臣为使,领兵囤围,名义上说是保卫京城,实际不过是当初蔡京任相时,想要手掌兵权弄出的小把戏。宋制所规,文武相互牵制,领兵为武,发兵为文,以保皇权之大。蔡京当初已作人臣,一人之下,权势遮天,可偏偏把歪心思动到了这最后一环军权上,这才触怒了皇帝的唯一一片逆鳞,以至铩羽而归。只没想到他这个女婿竟也上行下效,胆大至此,敢拿驻守颖昌的信阳军充为自家死士,为己卖命。等魏渊再细细去察看那个掷刀杀人的死士,却又发现他额上的刺青与其他几人有所不同,颜色略深,像是将原有的一些字抹去了重新刺过一般。但他此时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些了,魏渊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又把差事给办砸了……而且这偏偏还是皇帝要亲提的人……这个念头使得他浑身都处于一个僵硬的状态。他如今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愿想,可就在这时候,身旁的将士又为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噩耗。“禀将军,我们盘点了尸身,发现吕家似乎少了一个人。”“少了谁?”魏渊听见这个消息时,面颊一抽,脸上的表情已有些木然。“好像是吕柏水的小女儿,吕小凤。”“分头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魏渊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郎吼道。众人领命后迅速分编成八个队,每个队又分出四个伍,从城门开始沿着吕家刚刚行径的小路开始搜查。魏渊本估摸着那吕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应该跑不了多远。可久等之下,毫无音讯,让魏渊越等越是心慌。到最后,实在是耐不住了,便索性亲自提了刀,往周前方树丛里寻了两圈。可惜,依旧没找到吕小凤的半点影子。魏渊解下腰间的佩刀,往一旁孤零零的树桩上一坐,心灰意冷地开始揣度起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军,我在前边找到了这个女人。”忽然,一个眉浑如漆的矮小将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啪嗒一声将人摔在了魏渊面前。魏渊瞧了心中大喜,可还没等他高兴上片刻,随着那女人一个抬头,又将他一颗心击到了湖底。这个女人不但身材臃肿,而且年纪颇大,绝不会是吕柏水的小女儿。“你是什么人?”魏渊问她。“我……我是吕家的奶娘。”“那你们家小娘子呢?”“不……不知道。”奶娘本来是陪着吕小凤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就脖子一痛便没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吕小凤早不见了踪影,而她则已经落到了这个禁军手中。魏渊绝望了。吕柏水的死已算是他的失职,若是再丢了吕小凤,那别说是他头上这顶暂时寄存着的凤翅帽,脑袋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命运对他的戏弄似乎还没有结束,自己尚未从金明池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步入了更大的危机里。魏渊低下头捏住了眉心。他刚打算闭上眼睛安神片刻,却不料听见噗嗤一声,伴着一声女人的尖叫,血腥味很快钻进了鼻腔里。魏渊惊诧地睁开眼,见到的是奶娘软倒的尸身。“你!”他愤怒地回头去看一旁正在拭刀的将士,却见那两道如漆的浓眉皱也未皱一下,只是从容地在魏渊身前单膝跪了下来。“将军,此下吕家一共三十三口,已全部伏诛,我等可回京复命了。”“你说什么?”魏渊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忽然想起刚刚射出的那第一支□□,似乎也正是此人所发。那人声音也如同木偶一般,毫无感情,但说出口的话却让魏渊越听心跳越快。“吕柏水私用禁军,意同谋反,负隅顽抗,毫无悔心。将军就算将其全家就地斩杀,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魏渊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是要替魏渊和所有捧日军脱罪呐,当然也包括射出那一箭的他自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吕家如今好些女眷都已被射穿了脸孔,无从辨认。只要尸体的数量和人数对上了,又有谁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吕小凤?“将军,吾等是生是死,或荣或辱,就由您来决定了。”魏渊并没有犹豫太久,大约人在逃避罪责的时候永远是最懦弱的,就连久经沙场的军人也不例外。那厮儿亲眼看到了美姬的下场,此下可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推开了吕柏水,转身朝城外拼命跑。吕柏水见状,竟是从腰间咻地抽出了一把匕首,在那厮儿脖子上一抹,像拎盾牌一般将尸体拖了回来。魏渊看见了这一幕,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这般品行,说他通敌卖国倒不是没可能,若按照魏渊从前的脾性,此刻就地将他正法了也不算冤枉。可也只是这么想想。魏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轻狂莽撞的小将军了。这么多年周旋在禁中,初时的耿直脾性已经完全被谨言慎行所代替。他清楚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不敢行差踏错哪怕一步。魏渊缓了缓心神,将刚刚的一点私人杂念驱赶出脑中。他匆忙喊停了弩手,派人围住了举手投降的吕柏水,自己则亲自策马朝他慢慢踱了过去。吕家的死士们此时已被马蹄践踏成了一滩滩肉泥。残肢满地,血的鲜红和肉的惨白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叫喊声渐渐变小,一切都开始趋于平静。将士们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地上的尸体,看看还有无活口。吕柏水双手被缚,就那般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驱壳。魏渊行至他身旁,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蹙着眉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魏渊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翻身下马,凑到对方耳旁轻轻问出一句,“辽人入京,背后操控者究竟是谁?”吕柏水没想到魏渊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接下来,他看到了自己胸前溢出的大片鲜血。这和看到别人在面前死亡的感觉不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永恒的静默所代替。魏渊眼看着一把短刀忽然驰来,瞬间要了吕柏水的命。他又惊又怒,转过脖子看向刀刃驰出的方向,正巧看见吕家的最后一个死士被反应迅速的禁军用长矛钉在了地上。可他的右手,还维持着刚刚掷刀的姿势。怎么会这样?!吕柏水的死士之中还有叛徒?魏渊走到了那个死士身旁,忽见他额上似有青纹,蹲下身仔细一瞧,竟见左额刺着“信阳”二字。刺字为兵乃是大宋承袭前朝府制所有。凡入禁军、厢军者,皆以松烟墨入管针,画字于面,涂以药酒,是为入籍。魏渊见到这两个字,禁不住浑身一颤。他又接连查看了尸身尚且完整的几个死士,果真都是刺有“信阳”军号的禁军。信阳军乃是镇守京西北路之军。而朝廷则以吕柏水为信阳军节度使、京西北路宣抚使,差遣知颍昌府,就如同兴仁府的杨季领东京西路、帅司广济步马军一般。东京城外,南北西东四府,皆有内臣为使,领兵囤围,名义上说是保卫京城,实际不过是当初蔡京任相时,想要手掌兵权弄出的小把戏。宋制所规,文武相互牵制,领兵为武,发兵为文,以保皇权之大。蔡京当初已作人臣,一人之下,权势遮天,可偏偏把歪心思动到了这最后一环军权上,这才触怒了皇帝的唯一一片逆鳞,以至铩羽而归。只没想到他这个女婿竟也上行下效,胆大至此,敢拿驻守颖昌的信阳军充为自家死士,为己卖命。等魏渊再细细去察看那个掷刀杀人的死士,却又发现他额上的刺青与其他几人有所不同,颜色略深,像是将原有的一些字抹去了重新刺过一般。但他此时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些了,魏渊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又把差事给办砸了……而且这偏偏还是皇帝要亲提的人……这个念头使得他浑身都处于一个僵硬的状态。他如今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愿想,可就在这时候,身旁的将士又为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噩耗。“禀将军,我们盘点了尸身,发现吕家似乎少了一个人。”“少了谁?”魏渊听见这个消息时,面颊一抽,脸上的表情已有些木然。“好像是吕柏水的小女儿,吕小凤。”“分头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魏渊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郎吼道。众人领命后迅速分编成八个队,每个队又分出四个伍,从城门开始沿着吕家刚刚行径的小路开始搜查。魏渊本估摸着那吕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应该跑不了多远。可久等之下,毫无音讯,让魏渊越等越是心慌。到最后,实在是耐不住了,便索性亲自提了刀,往周前方树丛里寻了两圈。可惜,依旧没找到吕小凤的半点影子。魏渊解下腰间的佩刀,往一旁孤零零的树桩上一坐,心灰意冷地开始揣度起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军,我在前边找到了这个女人。”忽然,一个眉浑如漆的矮小将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啪嗒一声将人摔在了魏渊面前。魏渊瞧了心中大喜,可还没等他高兴上片刻,随着那女人一个抬头,又将他一颗心击到了湖底。这个女人不但身材臃肿,而且年纪颇大,绝不会是吕柏水的小女儿。“你是什么人?”魏渊问她。“我……我是吕家的奶娘。”“那你们家小娘子呢?”“不……不知道。”奶娘本来是陪着吕小凤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就脖子一痛便没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吕小凤早不见了踪影,而她则已经落到了这个禁军手中。魏渊绝望了。吕柏水的死已算是他的失职,若是再丢了吕小凤,那别说是他头上这顶暂时寄存着的凤翅帽,脑袋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命运对他的戏弄似乎还没有结束,自己尚未从金明池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步入了更大的危机里。魏渊低下头捏住了眉心。他刚打算闭上眼睛安神片刻,却不料听见噗嗤一声,伴着一声女人的尖叫,血腥味很快钻进了鼻腔里。魏渊惊诧地睁开眼,见到的是奶娘软倒的尸身。“你!”他愤怒地回头去看一旁正在拭刀的将士,却见那两道如漆的浓眉皱也未皱一下,只是从容地在魏渊身前单膝跪了下来。“将军,此下吕家一共三十三口,已全部伏诛,我等可回京复命了。”“你说什么?”魏渊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忽然想起刚刚射出的那第一支□□,似乎也正是此人所发。那人声音也如同木偶一般,毫无感情,但说出口的话却让魏渊越听心跳越快。“吕柏水私用禁军,意同谋反,负隅顽抗,毫无悔心。将军就算将其全家就地斩杀,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魏渊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是要替魏渊和所有捧日军脱罪呐,当然也包括射出那一箭的他自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吕家如今好些女眷都已被射穿了脸孔,无从辨认。只要尸体的数量和人数对上了,又有谁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吕小凤?“将军,吾等是生是死,或荣或辱,就由您来决定了。”魏渊并没有犹豫太久,大约人在逃避罪责的时候永远是最懦弱的,就连久经沙场的军人也不例外。那厮儿亲眼看到了美姬的下场,此下可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推开了吕柏水,转身朝城外拼命跑。吕柏水见状,竟是从腰间咻地抽出了一把匕首,在那厮儿脖子上一抹,像拎盾牌一般将尸体拖了回来。魏渊看见了这一幕,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这般品行,说他通敌卖国倒不是没可能,若按照魏渊从前的脾性,此刻就地将他正法了也不算冤枉。可也只是这么想想。魏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轻狂莽撞的小将军了。这么多年周旋在禁中,初时的耿直脾性已经完全被谨言慎行所代替。他清楚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不敢行差踏错哪怕一步。魏渊缓了缓心神,将刚刚的一点私人杂念驱赶出脑中。他匆忙喊停了弩手,派人围住了举手投降的吕柏水,自己则亲自策马朝他慢慢踱了过去。吕家的死士们此时已被马蹄践踏成了一滩滩肉泥。残肢满地,血的鲜红和肉的惨白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叫喊声渐渐变小,一切都开始趋于平静。将士们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地上的尸体,看看还有无活口。吕柏水双手被缚,就那般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驱壳。魏渊行至他身旁,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蹙着眉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魏渊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翻身下马,凑到对方耳旁轻轻问出一句,“辽人入京,背后操控者究竟是谁?”吕柏水没想到魏渊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接下来,他看到了自己胸前溢出的大片鲜血。这和看到别人在面前死亡的感觉不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永恒的静默所代替。魏渊眼看着一把短刀忽然驰来,瞬间要了吕柏水的命。他又惊又怒,转过脖子看向刀刃驰出的方向,正巧看见吕家的最后一个死士被反应迅速的禁军用长矛钉在了地上。可他的右手,还维持着刚刚掷刀的姿势。怎么会这样?!吕柏水的死士之中还有叛徒?魏渊走到了那个死士身旁,忽见他额上似有青纹,蹲下身仔细一瞧,竟见左额刺着“信阳”二字。刺字为兵乃是大宋承袭前朝府制所有。凡入禁军、厢军者,皆以松烟墨入管针,画字于面,涂以药酒,是为入籍。魏渊见到这两个字,禁不住浑身一颤。他又接连查看了尸身尚且完整的几个死士,果真都是刺有“信阳”军号的禁军。信阳军乃是镇守京西北路之军。而朝廷则以吕柏水为信阳军节度使、京西北路宣抚使,差遣知颍昌府,就如同兴仁府的杨季领东京西路、帅司广济步马军一般。东京城外,南北西东四府,皆有内臣为使,领兵囤围,名义上说是保卫京城,实际不过是当初蔡京任相时,想要手掌兵权弄出的小把戏。宋制所规,文武相互牵制,领兵为武,发兵为文,以保皇权之大。蔡京当初已作人臣,一人之下,权势遮天,可偏偏把歪心思动到了这最后一环军权上,这才触怒了皇帝的唯一一片逆鳞,以至铩羽而归。只没想到他这个女婿竟也上行下效,胆大至此,敢拿驻守颖昌的信阳军充为自家死士,为己卖命。等魏渊再细细去察看那个掷刀杀人的死士,却又发现他额上的刺青与其他几人有所不同,颜色略深,像是将原有的一些字抹去了重新刺过一般。但他此时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些了,魏渊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又把差事给办砸了……而且这偏偏还是皇帝要亲提的人……这个念头使得他浑身都处于一个僵硬的状态。他如今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愿想,可就在这时候,身旁的将士又为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噩耗。“禀将军,我们盘点了尸身,发现吕家似乎少了一个人。”“少了谁?”魏渊听见这个消息时,面颊一抽,脸上的表情已有些木然。“好像是吕柏水的小女儿,吕小凤。”“分头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魏渊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郎吼道。众人领命后迅速分编成八个队,每个队又分出四个伍,从城门开始沿着吕家刚刚行径的小路开始搜查。魏渊本估摸着那吕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应该跑不了多远。可久等之下,毫无音讯,让魏渊越等越是心慌。到最后,实在是耐不住了,便索性亲自提了刀,往周前方树丛里寻了两圈。可惜,依旧没找到吕小凤的半点影子。魏渊解下腰间的佩刀,往一旁孤零零的树桩上一坐,心灰意冷地开始揣度起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军,我在前边找到了这个女人。”忽然,一个眉浑如漆的矮小将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啪嗒一声将人摔在了魏渊面前。魏渊瞧了心中大喜,可还没等他高兴上片刻,随着那女人一个抬头,又将他一颗心击到了湖底。这个女人不但身材臃肿,而且年纪颇大,绝不会是吕柏水的小女儿。“你是什么人?”魏渊问她。“我……我是吕家的奶娘。”“那你们家小娘子呢?”“不……不知道。”奶娘本来是陪着吕小凤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就脖子一痛便没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吕小凤早不见了踪影,而她则已经落到了这个禁军手中。魏渊绝望了。吕柏水的死已算是他的失职,若是再丢了吕小凤,那别说是他头上这顶暂时寄存着的凤翅帽,脑袋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命运对他的戏弄似乎还没有结束,自己尚未从金明池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步入了更大的危机里。魏渊低下头捏住了眉心。他刚打算闭上眼睛安神片刻,却不料听见噗嗤一声,伴着一声女人的尖叫,血腥味很快钻进了鼻腔里。魏渊惊诧地睁开眼,见到的是奶娘软倒的尸身。“你!”他愤怒地回头去看一旁正在拭刀的将士,却见那两道如漆的浓眉皱也未皱一下,只是从容地在魏渊身前单膝跪了下来。“将军,此下吕家一共三十三口,已全部伏诛,我等可回京复命了。”“你说什么?”魏渊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忽然想起刚刚射出的那第一支□□,似乎也正是此人所发。那人声音也如同木偶一般,毫无感情,但说出口的话却让魏渊越听心跳越快。“吕柏水私用禁军,意同谋反,负隅顽抗,毫无悔心。将军就算将其全家就地斩杀,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魏渊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是要替魏渊和所有捧日军脱罪呐,当然也包括射出那一箭的他自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吕家如今好些女眷都已被射穿了脸孔,无从辨认。只要尸体的数量和人数对上了,又有谁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吕小凤?“将军,吾等是生是死,或荣或辱,就由您来决定了。”魏渊并没有犹豫太久,大约人在逃避罪责的时候永远是最懦弱的,就连久经沙场的军人也不例外。那厮儿亲眼看到了美姬的下场,此下可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推开了吕柏水,转身朝城外拼命跑。吕柏水见状,竟是从腰间咻地抽出了一把匕首,在那厮儿脖子上一抹,像拎盾牌一般将尸体拖了回来。魏渊看见了这一幕,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这般品行,说他通敌卖国倒不是没可能,若按照魏渊从前的脾性,此刻就地将他正法了也不算冤枉。可也只是这么想想。魏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轻狂莽撞的小将军了。这么多年周旋在禁中,初时的耿直脾性已经完全被谨言慎行所代替。他清楚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不敢行差踏错哪怕一步。魏渊缓了缓心神,将刚刚的一点私人杂念驱赶出脑中。他匆忙喊停了弩手,派人围住了举手投降的吕柏水,自己则亲自策马朝他慢慢踱了过去。吕家的死士们此时已被马蹄践踏成了一滩滩肉泥。残肢满地,血的鲜红和肉的惨白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叫喊声渐渐变小,一切都开始趋于平静。将士们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地上的尸体,看看还有无活口。吕柏水双手被缚,就那般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驱壳。魏渊行至他身旁,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蹙着眉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魏渊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翻身下马,凑到对方耳旁轻轻问出一句,“辽人入京,背后操控者究竟是谁?”吕柏水没想到魏渊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接下来,他看到了自己胸前溢出的大片鲜血。这和看到别人在面前死亡的感觉不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永恒的静默所代替。魏渊眼看着一把短刀忽然驰来,瞬间要了吕柏水的命。他又惊又怒,转过脖子看向刀刃驰出的方向,正巧看见吕家的最后一个死士被反应迅速的禁军用长矛钉在了地上。可他的右手,还维持着刚刚掷刀的姿势。怎么会这样?!吕柏水的死士之中还有叛徒?魏渊走到了那个死士身旁,忽见他额上似有青纹,蹲下身仔细一瞧,竟见左额刺着“信阳”二字。刺字为兵乃是大宋承袭前朝府制所有。凡入禁军、厢军者,皆以松烟墨入管针,画字于面,涂以药酒,是为入籍。魏渊见到这两个字,禁不住浑身一颤。他又接连查看了尸身尚且完整的几个死士,果真都是刺有“信阳”军号的禁军。信阳军乃是镇守京西北路之军。而朝廷则以吕柏水为信阳军节度使、京西北路宣抚使,差遣知颍昌府,就如同兴仁府的杨季领东京西路、帅司广济步马军一般。东京城外,南北西东四府,皆有内臣为使,领兵囤围,名义上说是保卫京城,实际不过是当初蔡京任相时,想要手掌兵权弄出的小把戏。宋制所规,文武相互牵制,领兵为武,发兵为文,以保皇权之大。蔡京当初已作人臣,一人之下,权势遮天,可偏偏把歪心思动到了这最后一环军权上,这才触怒了皇帝的唯一一片逆鳞,以至铩羽而归。只没想到他这个女婿竟也上行下效,胆大至此,敢拿驻守颖昌的信阳军充为自家死士,为己卖命。等魏渊再细细去察看那个掷刀杀人的死士,却又发现他额上的刺青与其他几人有所不同,颜色略深,像是将原有的一些字抹去了重新刺过一般。但他此时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些了,魏渊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又把差事给办砸了……而且这偏偏还是皇帝要亲提的人……这个念头使得他浑身都处于一个僵硬的状态。他如今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愿想,可就在这时候,身旁的将士又为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噩耗。“禀将军,我们盘点了尸身,发现吕家似乎少了一个人。”“少了谁?”魏渊听见这个消息时,面颊一抽,脸上的表情已有些木然。“好像是吕柏水的小女儿,吕小凤。”“分头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魏渊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郎吼道。众人领命后迅速分编成八个队,每个队又分出四个伍,从城门开始沿着吕家刚刚行径的小路开始搜查。魏渊本估摸着那吕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应该跑不了多远。可久等之下,毫无音讯,让魏渊越等越是心慌。到最后,实在是耐不住了,便索性亲自提了刀,往周前方树丛里寻了两圈。可惜,依旧没找到吕小凤的半点影子。魏渊解下腰间的佩刀,往一旁孤零零的树桩上一坐,心灰意冷地开始揣度起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军,我在前边找到了这个女人。”忽然,一个眉浑如漆的矮小将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啪嗒一声将人摔在了魏渊面前。魏渊瞧了心中大喜,可还没等他高兴上片刻,随着那女人一个抬头,又将他一颗心击到了湖底。这个女人不但身材臃肿,而且年纪颇大,绝不会是吕柏水的小女儿。“你是什么人?”魏渊问她。“我……我是吕家的奶娘。”“那你们家小娘子呢?”“不……不知道。”奶娘本来是陪着吕小凤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就脖子一痛便没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吕小凤早不见了踪影,而她则已经落到了这个禁军手中。魏渊绝望了。吕柏水的死已算是他的失职,若是再丢了吕小凤,那别说是他头上这顶暂时寄存着的凤翅帽,脑袋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命运对他的戏弄似乎还没有结束,自己尚未从金明池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步入了更大的危机里。魏渊低下头捏住了眉心。他刚打算闭上眼睛安神片刻,却不料听见噗嗤一声,伴着一声女人的尖叫,血腥味很快钻进了鼻腔里。魏渊惊诧地睁开眼,见到的是奶娘软倒的尸身。“你!”他愤怒地回头去看一旁正在拭刀的将士,却见那两道如漆的浓眉皱也未皱一下,只是从容地在魏渊身前单膝跪了下来。“将军,此下吕家一共三十三口,已全部伏诛,我等可回京复命了。”“你说什么?”魏渊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忽然想起刚刚射出的那第一支□□,似乎也正是此人所发。那人声音也如同木偶一般,毫无感情,但说出口的话却让魏渊越听心跳越快。“吕柏水私用禁军,意同谋反,负隅顽抗,毫无悔心。将军就算将其全家就地斩杀,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魏渊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是要替魏渊和所有捧日军脱罪呐,当然也包括射出那一箭的他自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吕家如今好些女眷都已被射穿了脸孔,无从辨认。只要尸体的数量和人数对上了,又有谁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吕小凤?“将军,吾等是生是死,或荣或辱,就由您来决定了。”魏渊并没有犹豫太久,大约人在逃避罪责的时候永远是最懦弱的,就连久经沙场的军人也不例外。那厮儿亲眼看到了美姬的下场,此下可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推开了吕柏水,转身朝城外拼命跑。吕柏水见状,竟是从腰间咻地抽出了一把匕首,在那厮儿脖子上一抹,像拎盾牌一般将尸体拖了回来。魏渊看见了这一幕,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这般品行,说他通敌卖国倒不是没可能,若按照魏渊从前的脾性,此刻就地将他正法了也不算冤枉。可也只是这么想想。魏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轻狂莽撞的小将军了。这么多年周旋在禁中,初时的耿直脾性已经完全被谨言慎行所代替。他清楚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不敢行差踏错哪怕一步。魏渊缓了缓心神,将刚刚的一点私人杂念驱赶出脑中。他匆忙喊停了弩手,派人围住了举手投降的吕柏水,自己则亲自策马朝他慢慢踱了过去。吕家的死士们此时已被马蹄践踏成了一滩滩肉泥。残肢满地,血的鲜红和肉的惨白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叫喊声渐渐变小,一切都开始趋于平静。将士们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地上的尸体,看看还有无活口。吕柏水双手被缚,就那般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驱壳。魏渊行至他身旁,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蹙着眉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魏渊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翻身下马,凑到对方耳旁轻轻问出一句,“辽人入京,背后操控者究竟是谁?”吕柏水没想到魏渊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接下来,他看到了自己胸前溢出的大片鲜血。这和看到别人在面前死亡的感觉不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永恒的静默所代替。魏渊眼看着一把短刀忽然驰来,瞬间要了吕柏水的命。他又惊又怒,转过脖子看向刀刃驰出的方向,正巧看见吕家的最后一个死士被反应迅速的禁军用长矛钉在了地上。可他的右手,还维持着刚刚掷刀的姿势。怎么会这样?!吕柏水的死士之中还有叛徒?魏渊走到了那个死士身旁,忽见他额上似有青纹,蹲下身仔细一瞧,竟见左额刺着“信阳”二字。刺字为兵乃是大宋承袭前朝府制所有。凡入禁军、厢军者,皆以松烟墨入管针,画字于面,涂以药酒,是为入籍。魏渊见到这两个字,禁不住浑身一颤。他又接连查看了尸身尚且完整的几个死士,果真都是刺有“信阳”军号的禁军。信阳军乃是镇守京西北路之军。而朝廷则以吕柏水为信阳军节度使、京西北路宣抚使,差遣知颍昌府,就如同兴仁府的杨季领东京西路、帅司广济步马军一般。东京城外,南北西东四府,皆有内臣为使,领兵囤围,名义上说是保卫京城,实际不过是当初蔡京任相时,想要手掌兵权弄出的小把戏。宋制所规,文武相互牵制,领兵为武,发兵为文,以保皇权之大。蔡京当初已作人臣,一人之下,权势遮天,可偏偏把歪心思动到了这最后一环军权上,这才触怒了皇帝的唯一一片逆鳞,以至铩羽而归。只没想到他这个女婿竟也上行下效,胆大至此,敢拿驻守颖昌的信阳军充为自家死士,为己卖命。等魏渊再细细去察看那个掷刀杀人的死士,却又发现他额上的刺青与其他几人有所不同,颜色略深,像是将原有的一些字抹去了重新刺过一般。但他此时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些了,魏渊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又把差事给办砸了……而且这偏偏还是皇帝要亲提的人……这个念头使得他浑身都处于一个僵硬的状态。他如今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愿想,可就在这时候,身旁的将士又为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噩耗。“禀将军,我们盘点了尸身,发现吕家似乎少了一个人。”“少了谁?”魏渊听见这个消息时,面颊一抽,脸上的表情已有些木然。“好像是吕柏水的小女儿,吕小凤。”“分头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魏渊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郎吼道。众人领命后迅速分编成八个队,每个队又分出四个伍,从城门开始沿着吕家刚刚行径的小路开始搜查。魏渊本估摸着那吕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应该跑不了多远。可久等之下,毫无音讯,让魏渊越等越是心慌。到最后,实在是耐不住了,便索性亲自提了刀,往周前方树丛里寻了两圈。可惜,依旧没找到吕小凤的半点影子。魏渊解下腰间的佩刀,往一旁孤零零的树桩上一坐,心灰意冷地开始揣度起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军,我在前边找到了这个女人。”忽然,一个眉浑如漆的矮小将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啪嗒一声将人摔在了魏渊面前。魏渊瞧了心中大喜,可还没等他高兴上片刻,随着那女人一个抬头,又将他一颗心击到了湖底。这个女人不但身材臃肿,而且年纪颇大,绝不会是吕柏水的小女儿。“你是什么人?”魏渊问她。“我……我是吕家的奶娘。”“那你们家小娘子呢?”“不……不知道。”奶娘本来是陪着吕小凤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就脖子一痛便没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吕小凤早不见了踪影,而她则已经落到了这个禁军手中。魏渊绝望了。吕柏水的死已算是他的失职,若是再丢了吕小凤,那别说是他头上这顶暂时寄存着的凤翅帽,脑袋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命运对他的戏弄似乎还没有结束,自己尚未从金明池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步入了更大的危机里。魏渊低下头捏住了眉心。他刚打算闭上眼睛安神片刻,却不料听见噗嗤一声,伴着一声女人的尖叫,血腥味很快钻进了鼻腔里。魏渊惊诧地睁开眼,见到的是奶娘软倒的尸身。“你!”他愤怒地回头去看一旁正在拭刀的将士,却见那两道如漆的浓眉皱也未皱一下,只是从容地在魏渊身前单膝跪了下来。“将军,此下吕家一共三十三口,已全部伏诛,我等可回京复命了。”“你说什么?”魏渊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忽然想起刚刚射出的那第一支□□,似乎也正是此人所发。那人声音也如同木偶一般,毫无感情,但说出口的话却让魏渊越听心跳越快。“吕柏水私用禁军,意同谋反,负隅顽抗,毫无悔心。将军就算将其全家就地斩杀,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魏渊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是要替魏渊和所有捧日军脱罪呐,当然也包括射出那一箭的他自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吕家如今好些女眷都已被射穿了脸孔,无从辨认。只要尸体的数量和人数对上了,又有谁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吕小凤?“将军,吾等是生是死,或荣或辱,就由您来决定了。”魏渊并没有犹豫太久,大约人在逃避罪责的时候永远是最懦弱的,就连久经沙场的军人也不例外。那厮儿亲眼看到了美姬的下场,此下可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推开了吕柏水,转身朝城外拼命跑。吕柏水见状,竟是从腰间咻地抽出了一把匕首,在那厮儿脖子上一抹,像拎盾牌一般将尸体拖了回来。魏渊看见了这一幕,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这般品行,说他通敌卖国倒不是没可能,若按照魏渊从前的脾性,此刻就地将他正法了也不算冤枉。可也只是这么想想。魏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轻狂莽撞的小将军了。这么多年周旋在禁中,初时的耿直脾性已经完全被谨言慎行所代替。他清楚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不敢行差踏错哪怕一步。魏渊缓了缓心神,将刚刚的一点私人杂念驱赶出脑中。他匆忙喊停了弩手,派人围住了举手投降的吕柏水,自己则亲自策马朝他慢慢踱了过去。吕家的死士们此时已被马蹄践踏成了一滩滩肉泥。残肢满地,血的鲜红和肉的惨白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叫喊声渐渐变小,一切都开始趋于平静。将士们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地上的尸体,看看还有无活口。吕柏水双手被缚,就那般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驱壳。魏渊行至他身旁,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蹙着眉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魏渊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翻身下马,凑到对方耳旁轻轻问出一句,“辽人入京,背后操控者究竟是谁?”吕柏水没想到魏渊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接下来,他看到了自己胸前溢出的大片鲜血。这和看到别人在面前死亡的感觉不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永恒的静默所代替。魏渊眼看着一把短刀忽然驰来,瞬间要了吕柏水的命。他又惊又怒,转过脖子看向刀刃驰出的方向,正巧看见吕家的最后一个死士被反应迅速的禁军用长矛钉在了地上。可他的右手,还维持着刚刚掷刀的姿势。怎么会这样?!吕柏水的死士之中还有叛徒?魏渊走到了那个死士身旁,忽见他额上似有青纹,蹲下身仔细一瞧,竟见左额刺着“信阳”二字。刺字为兵乃是大宋承袭前朝府制所有。凡入禁军、厢军者,皆以松烟墨入管针,画字于面,涂以药酒,是为入籍。魏渊见到这两个字,禁不住浑身一颤。他又接连查看了尸身尚且完整的几个死士,果真都是刺有“信阳”军号的禁军。信阳军乃是镇守京西北路之军。而朝廷则以吕柏水为信阳军节度使、京西北路宣抚使,差遣知颍昌府,就如同兴仁府的杨季领东京西路、帅司广济步马军一般。东京城外,南北西东四府,皆有内臣为使,领兵囤围,名义上说是保卫京城,实际不过是当初蔡京任相时,想要手掌兵权弄出的小把戏。宋制所规,文武相互牵制,领兵为武,发兵为文,以保皇权之大。蔡京当初已作人臣,一人之下,权势遮天,可偏偏把歪心思动到了这最后一环军权上,这才触怒了皇帝的唯一一片逆鳞,以至铩羽而归。只没想到他这个女婿竟也上行下效,胆大至此,敢拿驻守颖昌的信阳军充为自家死士,为己卖命。等魏渊再细细去察看那个掷刀杀人的死士,却又发现他额上的刺青与其他几人有所不同,颜色略深,像是将原有的一些字抹去了重新刺过一般。但他此时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些了,魏渊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又把差事给办砸了……而且这偏偏还是皇帝要亲提的人……这个念头使得他浑身都处于一个僵硬的状态。他如今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愿想,可就在这时候,身旁的将士又为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噩耗。“禀将军,我们盘点了尸身,发现吕家似乎少了一个人。”“少了谁?”魏渊听见这个消息时,面颊一抽,脸上的表情已有些木然。“好像是吕柏水的小女儿,吕小凤。”“分头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魏渊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郎吼道。众人领命后迅速分编成八个队,每个队又分出四个伍,从城门开始沿着吕家刚刚行径的小路开始搜查。魏渊本估摸着那吕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应该跑不了多远。可久等之下,毫无音讯,让魏渊越等越是心慌。到最后,实在是耐不住了,便索性亲自提了刀,往周前方树丛里寻了两圈。可惜,依旧没找到吕小凤的半点影子。魏渊解下腰间的佩刀,往一旁孤零零的树桩上一坐,心灰意冷地开始揣度起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军,我在前边找到了这个女人。”忽然,一个眉浑如漆的矮小将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啪嗒一声将人摔在了魏渊面前。魏渊瞧了心中大喜,可还没等他高兴上片刻,随着那女人一个抬头,又将他一颗心击到了湖底。这个女人不但身材臃肿,而且年纪颇大,绝不会是吕柏水的小女儿。“你是什么人?”魏渊问她。“我……我是吕家的奶娘。”“那你们家小娘子呢?”“不……不知道。”奶娘本来是陪着吕小凤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就脖子一痛便没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吕小凤早不见了踪影,而她则已经落到了这个禁军手中。魏渊绝望了。吕柏水的死已算是他的失职,若是再丢了吕小凤,那别说是他头上这顶暂时寄存着的凤翅帽,脑袋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命运对他的戏弄似乎还没有结束,自己尚未从金明池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步入了更大的危机里。魏渊低下头捏住了眉心。他刚打算闭上眼睛安神片刻,却不料听见噗嗤一声,伴着一声女人的尖叫,血腥味很快钻进了鼻腔里。魏渊惊诧地睁开眼,见到的是奶娘软倒的尸身。“你!”他愤怒地回头去看一旁正在拭刀的将士,却见那两道如漆的浓眉皱也未皱一下,只是从容地在魏渊身前单膝跪了下来。“将军,此下吕家一共三十三口,已全部伏诛,我等可回京复命了。”“你说什么?”魏渊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忽然想起刚刚射出的那第一支□□,似乎也正是此人所发。那人声音也如同木偶一般,毫无感情,但说出口的话却让魏渊越听心跳越快。“吕柏水私用禁军,意同谋反,负隅顽抗,毫无悔心。将军就算将其全家就地斩杀,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魏渊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是要替魏渊和所有捧日军脱罪呐,当然也包括射出那一箭的他自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吕家如今好些女眷都已被射穿了脸孔,无从辨认。只要尸体的数量和人数对上了,又有谁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吕小凤?“将军,吾等是生是死,或荣或辱,就由您来决定了。”魏渊并没有犹豫太久,大约人在逃避罪责的时候永远是最懦弱的,就连久经沙场的军人也不例外。那厮儿亲眼看到了美姬的下场,此下可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推开了吕柏水,转身朝城外拼命跑。吕柏水见状,竟是从腰间咻地抽出了一把匕首,在那厮儿脖子上一抹,像拎盾牌一般将尸体拖了回来。魏渊看见了这一幕,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这般品行,说他通敌卖国倒不是没可能,若按照魏渊从前的脾性,此刻就地将他正法了也不算冤枉。可也只是这么想想。魏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轻狂莽撞的小将军了。这么多年周旋在禁中,初时的耿直脾性已经完全被谨言慎行所代替。他清楚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不敢行差踏错哪怕一步。魏渊缓了缓心神,将刚刚的一点私人杂念驱赶出脑中。他匆忙喊停了弩手,派人围住了举手投降的吕柏水,自己则亲自策马朝他慢慢踱了过去。吕家的死士们此时已被马蹄践踏成了一滩滩肉泥。残肢满地,血的鲜红和肉的惨白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叫喊声渐渐变小,一切都开始趋于平静。将士们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地上的尸体,看看还有无活口。吕柏水双手被缚,就那般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驱壳。魏渊行至他身旁,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蹙着眉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魏渊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翻身下马,凑到对方耳旁轻轻问出一句,“辽人入京,背后操控者究竟是谁?”吕柏水没想到魏渊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接下来,他看到了自己胸前溢出的大片鲜血。这和看到别人在面前死亡的感觉不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永恒的静默所代替。魏渊眼看着一把短刀忽然驰来,瞬间要了吕柏水的命。他又惊又怒,转过脖子看向刀刃驰出的方向,正巧看见吕家的最后一个死士被反应迅速的禁军用长矛钉在了地上。可他的右手,还维持着刚刚掷刀的姿势。怎么会这样?!吕柏水的死士之中还有叛徒?魏渊走到了那个死士身旁,忽见他额上似有青纹,蹲下身仔细一瞧,竟见左额刺着“信阳”二字。刺字为兵乃是大宋承袭前朝府制所有。凡入禁军、厢军者,皆以松烟墨入管针,画字于面,涂以药酒,是为入籍。魏渊见到这两个字,禁不住浑身一颤。他又接连查看了尸身尚且完整的几个死士,果真都是刺有“信阳”军号的禁军。信阳军乃是镇守京西北路之军。而朝廷则以吕柏水为信阳军节度使、京西北路宣抚使,差遣知颍昌府,就如同兴仁府的杨季领东京西路、帅司广济步马军一般。东京城外,南北西东四府,皆有内臣为使,领兵囤围,名义上说是保卫京城,实际不过是当初蔡京任相时,想要手掌兵权弄出的小把戏。宋制所规,文武相互牵制,领兵为武,发兵为文,以保皇权之大。蔡京当初已作人臣,一人之下,权势遮天,可偏偏把歪心思动到了这最后一环军权上,这才触怒了皇帝的唯一一片逆鳞,以至铩羽而归。只没想到他这个女婿竟也上行下效,胆大至此,敢拿驻守颖昌的信阳军充为自家死士,为己卖命。等魏渊再细细去察看那个掷刀杀人的死士,却又发现他额上的刺青与其他几人有所不同,颜色略深,像是将原有的一些字抹去了重新刺过一般。但他此时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些了,魏渊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又把差事给办砸了……而且这偏偏还是皇帝要亲提的人……这个念头使得他浑身都处于一个僵硬的状态。他如今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愿想,可就在这时候,身旁的将士又为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噩耗。“禀将军,我们盘点了尸身,发现吕家似乎少了一个人。”“少了谁?”魏渊听见这个消息时,面颊一抽,脸上的表情已有些木然。“好像是吕柏水的小女儿,吕小凤。”“分头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魏渊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郎吼道。众人领命后迅速分编成八个队,每个队又分出四个伍,从城门开始沿着吕家刚刚行径的小路开始搜查。魏渊本估摸着那吕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应该跑不了多远。可久等之下,毫无音讯,让魏渊越等越是心慌。到最后,实在是耐不住了,便索性亲自提了刀,往周前方树丛里寻了两圈。可惜,依旧没找到吕小凤的半点影子。魏渊解下腰间的佩刀,往一旁孤零零的树桩上一坐,心灰意冷地开始揣度起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军,我在前边找到了这个女人。”忽然,一个眉浑如漆的矮小将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啪嗒一声将人摔在了魏渊面前。魏渊瞧了心中大喜,可还没等他高兴上片刻,随着那女人一个抬头,又将他一颗心击到了湖底。这个女人不但身材臃肿,而且年纪颇大,绝不会是吕柏水的小女儿。“你是什么人?”魏渊问她。“我……我是吕家的奶娘。”“那你们家小娘子呢?”“不……不知道。”奶娘本来是陪着吕小凤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就脖子一痛便没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吕小凤早不见了踪影,而她则已经落到了这个禁军手中。魏渊绝望了。吕柏水的死已算是他的失职,若是再丢了吕小凤,那别说是他头上这顶暂时寄存着的凤翅帽,脑袋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命运对他的戏弄似乎还没有结束,自己尚未从金明池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步入了更大的危机里。魏渊低下头捏住了眉心。他刚打算闭上眼睛安神片刻,却不料听见噗嗤一声,伴着一声女人的尖叫,血腥味很快钻进了鼻腔里。魏渊惊诧地睁开眼,见到的是奶娘软倒的尸身。“你!”他愤怒地回头去看一旁正在拭刀的将士,却见那两道如漆的浓眉皱也未皱一下,只是从容地在魏渊身前单膝跪了下来。“将军,此下吕家一共三十三口,已全部伏诛,我等可回京复命了。”“你说什么?”魏渊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忽然想起刚刚射出的那第一支□□,似乎也正是此人所发。那人声音也如同木偶一般,毫无感情,但说出口的话却让魏渊越听心跳越快。“吕柏水私用禁军,意同谋反,负隅顽抗,毫无悔心。将军就算将其全家就地斩杀,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魏渊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是要替魏渊和所有捧日军脱罪呐,当然也包括射出那一箭的他自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吕家如今好些女眷都已被射穿了脸孔,无从辨认。只要尸体的数量和人数对上了,又有谁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吕小凤?“将军,吾等是生是死,或荣或辱,就由您来决定了。”魏渊并没有犹豫太久,大约人在逃避罪责的时候永远是最懦弱的,就连久经沙场的军人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