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却听头顶又传来一声啼叫,紧接着,竟是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翠鸟有灵,杀之成怨。”那声音又尖又细,听不出男女,甚至不像是凡人所发,倒有一种鸟类鸣脆之感。众人一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向上望去。可这笔直的洞穴中哪里有人的影子,只有那一只硕大的怪鸟悬在银盘正中,宛若月中神祇。在月光的映衬下,他们才发现那鸟身上布满了宝绿湖蓝的柔软羽翼,自脖颈到翅尾,光彩夺目,华艳无比,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只翠鸟都来得漂亮。“什么人在装神弄鬼?”“不像啊,这洞里分明什么人也没有。”“难道真的是那鸟在跟我们说话?”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他们彼此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非尔之物,取之不义。尔等猎我子孙,本就罪孽深重,若再拿了这里的东西,必将祸及家人。”那声音再次响起,比初时更加清晰。加上其声在洞壁激荡,回音振振,胆子小些的便立刻丢了怀里的铜钱,伏下身跪拜起来。“我们猎鸟,不过是为了生存。这里的东西,我们一分也不会拿走。”陈充不管它到底是人是鸟,他只知道自己做人问心无愧,不惧鬼神。“如果你们答应我放了手里的翠鸟,自此不再以猎鸟为生,这里的钱财你们便可随意拿去。”这鸟竟想跟他们做交易吗?陈充愣了片刻,见周围的同伴都用期许的眼神看向了自己,握着弓箭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们需要钱,如果不是为了糊口,他们也不愿意猎杀这些生灵。可是,这里的东西……“陈哥,嫂子还在家等你呢。”有人看出了他的犹疑,急迫地提醒了一句。陈充闻言先是一怔,后一咬牙,啪嗒一下丢了手里的弓箭仰头道,“好,我们答应你。”其余的猎户见了,赶紧也跟着丢下了弓箭,放出了网兜里剩下的几只翠鸟,继而尽数跪下了身来。奇迹就在那一刻出现了。怪鸟振翅而起,冲着渐渐微弱的月光飞出了洞口,很快,洞穴里的所有翠鸟都开始扑腾翅膀跟了上去。陈充等人仰头瞧去,只见眼前一片蓝绿色的鸟群在前头那怪鸟的带领之下排成了整齐的队列划破了天际,衬着空中的玉盘,犹如银汉鹊桥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陈哥……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情形……”“真的是神鸟显灵,神鸟显灵啊……”陈充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冲着天边的鸟群虔诚地合起了双手。众人见状,也赶紧跟着一个个以面贴地,为自己和家人祈福。他们就这般安静地跪着,直到所有鸟儿离了去,再没了声响,陈充才幽幽道出一句,“我们生在这山里,长在这山里,虽说杀过山中不少生灵,但也只是为了生计。如今神鸟显灵,虽给了我们恩赐,但做人不能贪得无厌,这洞里的铜钱,我们只拿自己该得的部分。”“可是……神鸟刚刚说了,我们可以随便……”“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让我来拿,所有的后果,也由我一力承当。”陈充的话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但毕竟支持他的人偏多,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我信陈哥,就让他分吧。”陈充得了大伙儿的首肯,在铺满文钱的洞穴里转了一圈,根据各家各户的情况拿了不同数量的铜钱,包括先前欠铺里的那些。至于其他的,他却是一分也未动。“这里的秘密你们万不可对外说,不然怕会引祸上身。”陈充将铜钱分给了他们,一遍一遍地交代着。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些古怪,陈充虽然对神鸟献瑞之事半信半疑,但他却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这事儿里头定还有蹊跷。“嗯,知道了。”“还有,我们走出这里之后,其他的东西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也最好别回来拿。”众人嘴上都应着,可陈充却看出来还是有些人动了歪心思的。他知道自己也劝不了他们了,只得摇摇头作罢。等猎户们从原路出了山洞,洞穴顶上忽然跳下来一个人影。只见那影子灵巧地在笔直的洞壁上点了几脚,便飘落在地,就好像是从月亮里跳出来的仙人一般。“咦?”沈常乐数了数洞里的钱财,有些惊讶地摸了摸下巴。只见他从喉里抠出了一个骨制的颡叫子,含在舌下冲着空中吹了声响哨,阿夜便拍动着华丽的羽翅重新落入洞中,身后还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翠鸟。“呸----”沈常乐冷不防吃了一嘴的鸟毛,伸着舌头噗噗往外吐着口水,“啧啧啧,这个陈充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咕----”“行了,别抱怨,再多忍几天。”☆、贪心不足蛇吞象隔日一大早,陈充就亲自跑了一趟宝德轩。既然决定了不再猎鸟,也该对铺子里有个交代才是。“掌柜的,这些银子就算是把前头的债都还清了。”啪嗒一声,陈充将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了桌上,冲着掌柜的抱了抱拳。周全在宝德轩当了这么多年的掌柜,还从没见陈充什么时候拿的出这么多钱来,心中便有些奇怪。只是人在跟前,却没好意思直接问,只悄悄拉了陈充寒暄道,“不打紧,钱也不急着还嘛,那翠鸟可有下落了?”陈充听他提及翠鸟,随即后退了两步,正色道,“掌柜的,今日来,也确是要跟您商量这事儿的。这往后,咱就不接这猎鸟的活儿了,您另请高明吧。”“什么?!不接了?”周全一听惊奇地喊出了声来,“这么多天没消息,你这会儿才跟我说你不干了?这么急我上哪儿找人替你去!”“其实,这林子里的翠鸟也不剩几只了,咱们猎不到,换了旁人怕是也不行,掌柜的若是肯怜惜一二,便放它们一条生路,换门生意做吧。”“嗳,你这什么话?你可知京城里头有多少达官贵人跟我这儿下了单子。”周全这一听便横起了眉毛,又回头瞧了眼桌上的银两,“陈充,你老实同我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陈充摇了摇头,虽闭口不提那灵鸟的事儿,但脸上的神情却让那精明的周全瞬间瞧出了不对劲来。这陈充,定是有事相瞒。周全砸了砸嘴,可惜道,“但陈充啊,你可要想好咯,虽一时发了横财,但毕竟抵不了一辈子,你们不猎这翠鸟,往后上哪儿过活去?这一只翠鸟可抵二十钱哩。”陈充闻言心中冷笑一声,心道这翠羽做出来的东西你们怕是都得往百两上卖,二十钱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事儿。“这就不劳掌柜的操心了,我们自有打算。”“……好,罢了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你,咱们好聚好散。”“那就多谢掌柜的了。”等送走了陈充,周全哼了一声,唤来了两个跑腿的,冲他们吩咐道,“我记得跟着这陈充猎鸟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好像姓李。你们去城郊寻到他家,去打听打听这陈充最近在做些什么,莫不是把翠鸟偷偷卖给了别家铺子。“记着,无论如何就要问出个究竟来,多使些手段也在所不惜……”周全随即做了个拳头的动作,两个伙计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陈充的家,在郊外十里的百虫丘上,紧邻着北河口村。这里连着十几人家均是猎户,平时多互相照应,关系不错。“来,把这药喝了。”陈充吹了吹手中的药碗,将榻上的妇人扶了起来。妇人大着肚子,却是面色蜡黄,神情疲倦,一看便是久病缠身之相。她就着陈充手里的药碗喝了口药,却品出这药汤与平时的有些不大一样。“这药……”“新换了一剂,对你的病有好处。”“怕是不便宜吧,何必花这等冤枉钱。”妇人摸着自己的肚子,面带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她想到等孩子生了下来,他们以后还多的是用钱的地方,心中不由升起一阵焦虑。“你就别操心了,眼看着就快生了,得快点把身子养好些才是,不然我更担心。”陈充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拆了一个喂入妇人嘴中。“都怪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这孩子还不知是否能保得住。”妇人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一想起自己那前几个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儿,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说什么傻话呢,要怪也怪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把身子都熬坏了。”妇人摇了摇头,看着陈充那张沧桑的脸颊,柔声道,“答应我,若是这次再不成,就让大夫保住孩子先吧,总不能让你陈家绝了后。”陈充握住妇人的手,面色严肃地道,“你若再说这话,我可要生气了,我陈家世代为猎,一贫如洗,又没有什么爵位要来继承,绝后又如何?依我看,没有孩子更好,省的让他同我们一道吃苦。”妇人微微一笑,重新躺了下来。她知道丈夫只是怜惜自己罢了,他不知有多想要个孩子哩。等安顿好了妇人,陈充又转到了厨房里,将自己今日从集市上买到的二两猪肉腌渍下了缸,待到晚上,好煮上一锅红烧肉来解解馋。他们家这都多久没吃上一顿肉了?想来也好笑,自己打猎半生,却不曾让妻子沾染过什么腥荤,能将山间野味儿卖去富贵人家换来几斗大米,已是幸事。“陈哥!陈哥!开门呐!”就在他忙着摆弄那猪肉之际,门外却传开了急切的敲门声。陈充听出了是小李的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肉起了身来。“怎么了这是?”一开门,见对方满脸急切的样子,便知道出了事儿。“我爹娘,我爹娘被他们带走了。”“什么?!你慢慢说,李叔不是还瘫在床上么?什么人把他们带走了?”“是……是宝德轩的人!”小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来,“老刘和老戚家听说也遭了秧,早知道,我就该听陈哥你的,不跟他们回那山洞里了!”“你们回去拿了钱?那怎么会被宝德轩的人知道?”陈充一听便知事情不妙,如果让周全那种人知道了这事儿,灵鸟怕就危险了。“我和老刘他们今日一早又偷偷带了布袋,去山洞里拿了些铜钱。我们没拿多!只拿了十几串回来。可谁料就在回来的路上,被宝德轩的两个伙计撞个正着。他们见了我手里的铜钱,便认定是咱们偷将那翠鸟卖予了别家铺子,非逼我说出个一二来,我不说,他们就强行带走了我爹娘!怎么办啊陈哥,我爹娘年事已高,怕是经不住他们折腾!”“别急,我这就找他们理论去。”陈充说着披上了外衣。“理论有什么用,我看他们那副样子像是不问出结果来不会罢休,不如我们就把那灵鸟的事儿告诉他们吧。”“不行!那些人唯利是图,若是知道了灵鸟的事儿,定不会放过它们。我们既受了灵鸟恩惠,就决不能背信弃义,这事儿必须守口如瓶。”“那……不如我们报官?”“报官怕是也不顶用,宝德轩身后好像是有权贵撑腰的……”陈充想了想,一咬牙,对身后的小李道,“这样,你在这里帮我陪着你嫂子,我自有办法救出你爹娘。”“阿充……”床上的妇人或是听到了门外的争论,不知何时下了床来,只是身形臃肿,行动不便,刚挪到房门外,便见陈充取了墙上的弓箭,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一架肩舆转过了街角,正路经宝德轩,却被店铺门口拥满的人群给堵住了去路。“公子,前头好多人,咱轿子怕是过不去了。”阿宝冲着肩舆里头的人唤了一句,片刻后才闻对方传来一声慵懒的应答,然后几根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挑开了车帘。紧接着一张冰冷的面具便出现在眼前。阿宝瞧着那张面具忽然有些感伤,从金明池出事之后,他就再也看不见公子那张温柔的笑脸了。“眼看着天色就要晚了,不如还是走原来那条路吧。”阿宝提议道。他不明白自家公子今日为何会忽然要求改道,这条路明明又不是捷径,结果反倒被堵在了这里。这些日子,他家公子日日受邀上门作画,奔波劳累,疲惫不堪。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将那幅李师师的美人图仿摹传阅了出去,现在弄得满京城的娘子都知道张子初要作百美图殿前献画,均抢破了脑袋想要入画。而他家公子更是来者不拒,几乎把城中高门大户都跑了个遍,好像真要从这城里选出头一百个顶尖美人儿似的。可这实际上,有些娘子的长相连阿宝都看不下去,还不如九桥门街市上的莺莺燕燕呢。“再改道也来不及了,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阿宝听见自家公子都这么说了,只得撇了撇嘴往宝德轩走去。王希泽这头刚支开阿宝,自己就从轿子里钻出了身来。他之所以半路让轿子改道,是因为他刚从沈常乐那里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王希泽将目光偏了偏,只见那个背着长弓的身影很快钻进了人群,进入了宝德轩中。阿宝一路小跑到铺子门前,只见这里候着的大多都是跟他一样的厮儿女使,口中直嚷嚷着要掌柜的拿出什么点翠首饰来。阿宝随手抓了一个丫头想问个究竟,谁知那丫头以为阿宝也是来跟他们抢货的,不但没搭理他,反倒白了阿宝一眼。“掌柜的出来了!”不知前头谁喊了一声,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拼了老命往里头挤动,任凭阿宝撸起了袖子,仍是没挤得过,三两下就被挤出了人群来。“诸位别急,别急,都会有的。”“你昨个儿也是这么说的,我家娘子都等了半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交出货来!”“就是啊,我今日若是拿不到,回去又要遭一顿打了。”“这就不劳掌柜的操心了,我们自有打算。”“……好,罢了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你,咱们好聚好散。”“那就多谢掌柜的了。”等送走了陈充,周全哼了一声,唤来了两个跑腿的,冲他们吩咐道,“我记得跟着这陈充猎鸟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好像姓李。你们去城郊寻到他家,去打听打听这陈充最近在做些什么,莫不是把翠鸟偷偷卖给了别家铺子。“记着,无论如何就要问出个究竟来,多使些手段也在所不惜……”周全随即做了个拳头的动作,两个伙计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陈充的家,在郊外十里的百虫丘上,紧邻着北河口村。这里连着十几人家均是猎户,平时多互相照应,关系不错。“来,把这药喝了。”陈充吹了吹手中的药碗,将榻上的妇人扶了起来。妇人大着肚子,却是面色蜡黄,神情疲倦,一看便是久病缠身之相。她就着陈充手里的药碗喝了口药,却品出这药汤与平时的有些不大一样。“这药……”“新换了一剂,对你的病有好处。”“怕是不便宜吧,何必花这等冤枉钱。”妇人摸着自己的肚子,面带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她想到等孩子生了下来,他们以后还多的是用钱的地方,心中不由升起一阵焦虑。“你就别操心了,眼看着就快生了,得快点把身子养好些才是,不然我更担心。”陈充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拆了一个喂入妇人嘴中。“都怪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这孩子还不知是否能保得住。”妇人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一想起自己那前几个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儿,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说什么傻话呢,要怪也怪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把身子都熬坏了。”妇人摇了摇头,看着陈充那张沧桑的脸颊,柔声道,“答应我,若是这次再不成,就让大夫保住孩子先吧,总不能让你陈家绝了后。”陈充握住妇人的手,面色严肃地道,“你若再说这话,我可要生气了,我陈家世代为猎,一贫如洗,又没有什么爵位要来继承,绝后又如何?依我看,没有孩子更好,省的让他同我们一道吃苦。”妇人微微一笑,重新躺了下来。她知道丈夫只是怜惜自己罢了,他不知有多想要个孩子哩。等安顿好了妇人,陈充又转到了厨房里,将自己今日从集市上买到的二两猪肉腌渍下了缸,待到晚上,好煮上一锅红烧肉来解解馋。他们家这都多久没吃上一顿肉了?想来也好笑,自己打猎半生,却不曾让妻子沾染过什么腥荤,能将山间野味儿卖去富贵人家换来几斗大米,已是幸事。“陈哥!陈哥!开门呐!”就在他忙着摆弄那猪肉之际,门外却传开了急切的敲门声。陈充听出了是小李的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肉起了身来。“怎么了这是?”一开门,见对方满脸急切的样子,便知道出了事儿。“我爹娘,我爹娘被他们带走了。”“什么?!你慢慢说,李叔不是还瘫在床上么?什么人把他们带走了?”“是……是宝德轩的人!”小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来,“老刘和老戚家听说也遭了秧,早知道,我就该听陈哥你的,不跟他们回那山洞里了!”“你们回去拿了钱?那怎么会被宝德轩的人知道?”陈充一听便知事情不妙,如果让周全那种人知道了这事儿,灵鸟怕就危险了。“我和老刘他们今日一早又偷偷带了布袋,去山洞里拿了些铜钱。我们没拿多!只拿了十几串回来。可谁料就在回来的路上,被宝德轩的两个伙计撞个正着。他们见了我手里的铜钱,便认定是咱们偷将那翠鸟卖予了别家铺子,非逼我说出个一二来,我不说,他们就强行带走了我爹娘!怎么办啊陈哥,我爹娘年事已高,怕是经不住他们折腾!”“别急,我这就找他们理论去。”陈充说着披上了外衣。“理论有什么用,我看他们那副样子像是不问出结果来不会罢休,不如我们就把那灵鸟的事儿告诉他们吧。”“不行!那些人唯利是图,若是知道了灵鸟的事儿,定不会放过它们。我们既受了灵鸟恩惠,就决不能背信弃义,这事儿必须守口如瓶。”“那……不如我们报官?”“报官怕是也不顶用,宝德轩身后好像是有权贵撑腰的……”陈充想了想,一咬牙,对身后的小李道,“这样,你在这里帮我陪着你嫂子,我自有办法救出你爹娘。”“阿充……”床上的妇人或是听到了门外的争论,不知何时下了床来,只是身形臃肿,行动不便,刚挪到房门外,便见陈充取了墙上的弓箭,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一架肩舆转过了街角,正路经宝德轩,却被店铺门口拥满的人群给堵住了去路。“公子,前头好多人,咱轿子怕是过不去了。”阿宝冲着肩舆里头的人唤了一句,片刻后才闻对方传来一声慵懒的应答,然后几根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挑开了车帘。紧接着一张冰冷的面具便出现在眼前。阿宝瞧着那张面具忽然有些感伤,从金明池出事之后,他就再也看不见公子那张温柔的笑脸了。“眼看着天色就要晚了,不如还是走原来那条路吧。”阿宝提议道。他不明白自家公子今日为何会忽然要求改道,这条路明明又不是捷径,结果反倒被堵在了这里。这些日子,他家公子日日受邀上门作画,奔波劳累,疲惫不堪。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将那幅李师师的美人图仿摹传阅了出去,现在弄得满京城的娘子都知道张子初要作百美图殿前献画,均抢破了脑袋想要入画。而他家公子更是来者不拒,几乎把城中高门大户都跑了个遍,好像真要从这城里选出头一百个顶尖美人儿似的。可这实际上,有些娘子的长相连阿宝都看不下去,还不如九桥门街市上的莺莺燕燕呢。“再改道也来不及了,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阿宝听见自家公子都这么说了,只得撇了撇嘴往宝德轩走去。王希泽这头刚支开阿宝,自己就从轿子里钻出了身来。他之所以半路让轿子改道,是因为他刚从沈常乐那里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王希泽将目光偏了偏,只见那个背着长弓的身影很快钻进了人群,进入了宝德轩中。阿宝一路小跑到铺子门前,只见这里候着的大多都是跟他一样的厮儿女使,口中直嚷嚷着要掌柜的拿出什么点翠首饰来。阿宝随手抓了一个丫头想问个究竟,谁知那丫头以为阿宝也是来跟他们抢货的,不但没搭理他,反倒白了阿宝一眼。“掌柜的出来了!”不知前头谁喊了一声,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拼了老命往里头挤动,任凭阿宝撸起了袖子,仍是没挤得过,三两下就被挤出了人群来。“诸位别急,别急,都会有的。”“你昨个儿也是这么说的,我家娘子都等了半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交出货来!”“就是啊,我今日若是拿不到,回去又要遭一顿打了。”“这就不劳掌柜的操心了,我们自有打算。”“……好,罢了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你,咱们好聚好散。”“那就多谢掌柜的了。”等送走了陈充,周全哼了一声,唤来了两个跑腿的,冲他们吩咐道,“我记得跟着这陈充猎鸟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好像姓李。你们去城郊寻到他家,去打听打听这陈充最近在做些什么,莫不是把翠鸟偷偷卖给了别家铺子。“记着,无论如何就要问出个究竟来,多使些手段也在所不惜……”周全随即做了个拳头的动作,两个伙计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陈充的家,在郊外十里的百虫丘上,紧邻着北河口村。这里连着十几人家均是猎户,平时多互相照应,关系不错。“来,把这药喝了。”陈充吹了吹手中的药碗,将榻上的妇人扶了起来。妇人大着肚子,却是面色蜡黄,神情疲倦,一看便是久病缠身之相。她就着陈充手里的药碗喝了口药,却品出这药汤与平时的有些不大一样。“这药……”“新换了一剂,对你的病有好处。”“怕是不便宜吧,何必花这等冤枉钱。”妇人摸着自己的肚子,面带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她想到等孩子生了下来,他们以后还多的是用钱的地方,心中不由升起一阵焦虑。“你就别操心了,眼看着就快生了,得快点把身子养好些才是,不然我更担心。”陈充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拆了一个喂入妇人嘴中。“都怪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这孩子还不知是否能保得住。”妇人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一想起自己那前几个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儿,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说什么傻话呢,要怪也怪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把身子都熬坏了。”妇人摇了摇头,看着陈充那张沧桑的脸颊,柔声道,“答应我,若是这次再不成,就让大夫保住孩子先吧,总不能让你陈家绝了后。”陈充握住妇人的手,面色严肃地道,“你若再说这话,我可要生气了,我陈家世代为猎,一贫如洗,又没有什么爵位要来继承,绝后又如何?依我看,没有孩子更好,省的让他同我们一道吃苦。”妇人微微一笑,重新躺了下来。她知道丈夫只是怜惜自己罢了,他不知有多想要个孩子哩。等安顿好了妇人,陈充又转到了厨房里,将自己今日从集市上买到的二两猪肉腌渍下了缸,待到晚上,好煮上一锅红烧肉来解解馋。他们家这都多久没吃上一顿肉了?想来也好笑,自己打猎半生,却不曾让妻子沾染过什么腥荤,能将山间野味儿卖去富贵人家换来几斗大米,已是幸事。“陈哥!陈哥!开门呐!”就在他忙着摆弄那猪肉之际,门外却传开了急切的敲门声。陈充听出了是小李的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肉起了身来。“怎么了这是?”一开门,见对方满脸急切的样子,便知道出了事儿。“我爹娘,我爹娘被他们带走了。”“什么?!你慢慢说,李叔不是还瘫在床上么?什么人把他们带走了?”“是……是宝德轩的人!”小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来,“老刘和老戚家听说也遭了秧,早知道,我就该听陈哥你的,不跟他们回那山洞里了!”“你们回去拿了钱?那怎么会被宝德轩的人知道?”陈充一听便知事情不妙,如果让周全那种人知道了这事儿,灵鸟怕就危险了。“我和老刘他们今日一早又偷偷带了布袋,去山洞里拿了些铜钱。我们没拿多!只拿了十几串回来。可谁料就在回来的路上,被宝德轩的两个伙计撞个正着。他们见了我手里的铜钱,便认定是咱们偷将那翠鸟卖予了别家铺子,非逼我说出个一二来,我不说,他们就强行带走了我爹娘!怎么办啊陈哥,我爹娘年事已高,怕是经不住他们折腾!”“别急,我这就找他们理论去。”陈充说着披上了外衣。“理论有什么用,我看他们那副样子像是不问出结果来不会罢休,不如我们就把那灵鸟的事儿告诉他们吧。”“不行!那些人唯利是图,若是知道了灵鸟的事儿,定不会放过它们。我们既受了灵鸟恩惠,就决不能背信弃义,这事儿必须守口如瓶。”“那……不如我们报官?”“报官怕是也不顶用,宝德轩身后好像是有权贵撑腰的……”陈充想了想,一咬牙,对身后的小李道,“这样,你在这里帮我陪着你嫂子,我自有办法救出你爹娘。”“阿充……”床上的妇人或是听到了门外的争论,不知何时下了床来,只是身形臃肿,行动不便,刚挪到房门外,便见陈充取了墙上的弓箭,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一架肩舆转过了街角,正路经宝德轩,却被店铺门口拥满的人群给堵住了去路。“公子,前头好多人,咱轿子怕是过不去了。”阿宝冲着肩舆里头的人唤了一句,片刻后才闻对方传来一声慵懒的应答,然后几根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挑开了车帘。紧接着一张冰冷的面具便出现在眼前。阿宝瞧着那张面具忽然有些感伤,从金明池出事之后,他就再也看不见公子那张温柔的笑脸了。“眼看着天色就要晚了,不如还是走原来那条路吧。”阿宝提议道。他不明白自家公子今日为何会忽然要求改道,这条路明明又不是捷径,结果反倒被堵在了这里。这些日子,他家公子日日受邀上门作画,奔波劳累,疲惫不堪。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将那幅李师师的美人图仿摹传阅了出去,现在弄得满京城的娘子都知道张子初要作百美图殿前献画,均抢破了脑袋想要入画。而他家公子更是来者不拒,几乎把城中高门大户都跑了个遍,好像真要从这城里选出头一百个顶尖美人儿似的。可这实际上,有些娘子的长相连阿宝都看不下去,还不如九桥门街市上的莺莺燕燕呢。“再改道也来不及了,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阿宝听见自家公子都这么说了,只得撇了撇嘴往宝德轩走去。王希泽这头刚支开阿宝,自己就从轿子里钻出了身来。他之所以半路让轿子改道,是因为他刚从沈常乐那里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王希泽将目光偏了偏,只见那个背着长弓的身影很快钻进了人群,进入了宝德轩中。阿宝一路小跑到铺子门前,只见这里候着的大多都是跟他一样的厮儿女使,口中直嚷嚷着要掌柜的拿出什么点翠首饰来。阿宝随手抓了一个丫头想问个究竟,谁知那丫头以为阿宝也是来跟他们抢货的,不但没搭理他,反倒白了阿宝一眼。“掌柜的出来了!”不知前头谁喊了一声,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拼了老命往里头挤动,任凭阿宝撸起了袖子,仍是没挤得过,三两下就被挤出了人群来。“诸位别急,别急,都会有的。”“你昨个儿也是这么说的,我家娘子都等了半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交出货来!”“就是啊,我今日若是拿不到,回去又要遭一顿打了。”“这就不劳掌柜的操心了,我们自有打算。”“……好,罢了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你,咱们好聚好散。”“那就多谢掌柜的了。”等送走了陈充,周全哼了一声,唤来了两个跑腿的,冲他们吩咐道,“我记得跟着这陈充猎鸟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好像姓李。你们去城郊寻到他家,去打听打听这陈充最近在做些什么,莫不是把翠鸟偷偷卖给了别家铺子。“记着,无论如何就要问出个究竟来,多使些手段也在所不惜……”周全随即做了个拳头的动作,两个伙计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陈充的家,在郊外十里的百虫丘上,紧邻着北河口村。这里连着十几人家均是猎户,平时多互相照应,关系不错。“来,把这药喝了。”陈充吹了吹手中的药碗,将榻上的妇人扶了起来。妇人大着肚子,却是面色蜡黄,神情疲倦,一看便是久病缠身之相。她就着陈充手里的药碗喝了口药,却品出这药汤与平时的有些不大一样。“这药……”“新换了一剂,对你的病有好处。”“怕是不便宜吧,何必花这等冤枉钱。”妇人摸着自己的肚子,面带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她想到等孩子生了下来,他们以后还多的是用钱的地方,心中不由升起一阵焦虑。“你就别操心了,眼看着就快生了,得快点把身子养好些才是,不然我更担心。”陈充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拆了一个喂入妇人嘴中。“都怪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这孩子还不知是否能保得住。”妇人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一想起自己那前几个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儿,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说什么傻话呢,要怪也怪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把身子都熬坏了。”妇人摇了摇头,看着陈充那张沧桑的脸颊,柔声道,“答应我,若是这次再不成,就让大夫保住孩子先吧,总不能让你陈家绝了后。”陈充握住妇人的手,面色严肃地道,“你若再说这话,我可要生气了,我陈家世代为猎,一贫如洗,又没有什么爵位要来继承,绝后又如何?依我看,没有孩子更好,省的让他同我们一道吃苦。”妇人微微一笑,重新躺了下来。她知道丈夫只是怜惜自己罢了,他不知有多想要个孩子哩。等安顿好了妇人,陈充又转到了厨房里,将自己今日从集市上买到的二两猪肉腌渍下了缸,待到晚上,好煮上一锅红烧肉来解解馋。他们家这都多久没吃上一顿肉了?想来也好笑,自己打猎半生,却不曾让妻子沾染过什么腥荤,能将山间野味儿卖去富贵人家换来几斗大米,已是幸事。“陈哥!陈哥!开门呐!”就在他忙着摆弄那猪肉之际,门外却传开了急切的敲门声。陈充听出了是小李的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肉起了身来。“怎么了这是?”一开门,见对方满脸急切的样子,便知道出了事儿。“我爹娘,我爹娘被他们带走了。”“什么?!你慢慢说,李叔不是还瘫在床上么?什么人把他们带走了?”“是……是宝德轩的人!”小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来,“老刘和老戚家听说也遭了秧,早知道,我就该听陈哥你的,不跟他们回那山洞里了!”“你们回去拿了钱?那怎么会被宝德轩的人知道?”陈充一听便知事情不妙,如果让周全那种人知道了这事儿,灵鸟怕就危险了。“我和老刘他们今日一早又偷偷带了布袋,去山洞里拿了些铜钱。我们没拿多!只拿了十几串回来。可谁料就在回来的路上,被宝德轩的两个伙计撞个正着。他们见了我手里的铜钱,便认定是咱们偷将那翠鸟卖予了别家铺子,非逼我说出个一二来,我不说,他们就强行带走了我爹娘!怎么办啊陈哥,我爹娘年事已高,怕是经不住他们折腾!”“别急,我这就找他们理论去。”陈充说着披上了外衣。“理论有什么用,我看他们那副样子像是不问出结果来不会罢休,不如我们就把那灵鸟的事儿告诉他们吧。”“不行!那些人唯利是图,若是知道了灵鸟的事儿,定不会放过它们。我们既受了灵鸟恩惠,就决不能背信弃义,这事儿必须守口如瓶。”“那……不如我们报官?”“报官怕是也不顶用,宝德轩身后好像是有权贵撑腰的……”陈充想了想,一咬牙,对身后的小李道,“这样,你在这里帮我陪着你嫂子,我自有办法救出你爹娘。”“阿充……”床上的妇人或是听到了门外的争论,不知何时下了床来,只是身形臃肿,行动不便,刚挪到房门外,便见陈充取了墙上的弓箭,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一架肩舆转过了街角,正路经宝德轩,却被店铺门口拥满的人群给堵住了去路。“公子,前头好多人,咱轿子怕是过不去了。”阿宝冲着肩舆里头的人唤了一句,片刻后才闻对方传来一声慵懒的应答,然后几根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挑开了车帘。紧接着一张冰冷的面具便出现在眼前。阿宝瞧着那张面具忽然有些感伤,从金明池出事之后,他就再也看不见公子那张温柔的笑脸了。“眼看着天色就要晚了,不如还是走原来那条路吧。”阿宝提议道。他不明白自家公子今日为何会忽然要求改道,这条路明明又不是捷径,结果反倒被堵在了这里。这些日子,他家公子日日受邀上门作画,奔波劳累,疲惫不堪。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将那幅李师师的美人图仿摹传阅了出去,现在弄得满京城的娘子都知道张子初要作百美图殿前献画,均抢破了脑袋想要入画。而他家公子更是来者不拒,几乎把城中高门大户都跑了个遍,好像真要从这城里选出头一百个顶尖美人儿似的。可这实际上,有些娘子的长相连阿宝都看不下去,还不如九桥门街市上的莺莺燕燕呢。“再改道也来不及了,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阿宝听见自家公子都这么说了,只得撇了撇嘴往宝德轩走去。王希泽这头刚支开阿宝,自己就从轿子里钻出了身来。他之所以半路让轿子改道,是因为他刚从沈常乐那里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王希泽将目光偏了偏,只见那个背着长弓的身影很快钻进了人群,进入了宝德轩中。阿宝一路小跑到铺子门前,只见这里候着的大多都是跟他一样的厮儿女使,口中直嚷嚷着要掌柜的拿出什么点翠首饰来。阿宝随手抓了一个丫头想问个究竟,谁知那丫头以为阿宝也是来跟他们抢货的,不但没搭理他,反倒白了阿宝一眼。“掌柜的出来了!”不知前头谁喊了一声,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拼了老命往里头挤动,任凭阿宝撸起了袖子,仍是没挤得过,三两下就被挤出了人群来。“诸位别急,别急,都会有的。”“你昨个儿也是这么说的,我家娘子都等了半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交出货来!”“就是啊,我今日若是拿不到,回去又要遭一顿打了。”“这就不劳掌柜的操心了,我们自有打算。”“……好,罢了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你,咱们好聚好散。”“那就多谢掌柜的了。”等送走了陈充,周全哼了一声,唤来了两个跑腿的,冲他们吩咐道,“我记得跟着这陈充猎鸟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好像姓李。你们去城郊寻到他家,去打听打听这陈充最近在做些什么,莫不是把翠鸟偷偷卖给了别家铺子。“记着,无论如何就要问出个究竟来,多使些手段也在所不惜……”周全随即做了个拳头的动作,两个伙计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陈充的家,在郊外十里的百虫丘上,紧邻着北河口村。这里连着十几人家均是猎户,平时多互相照应,关系不错。“来,把这药喝了。”陈充吹了吹手中的药碗,将榻上的妇人扶了起来。妇人大着肚子,却是面色蜡黄,神情疲倦,一看便是久病缠身之相。她就着陈充手里的药碗喝了口药,却品出这药汤与平时的有些不大一样。“这药……”“新换了一剂,对你的病有好处。”“怕是不便宜吧,何必花这等冤枉钱。”妇人摸着自己的肚子,面带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她想到等孩子生了下来,他们以后还多的是用钱的地方,心中不由升起一阵焦虑。“你就别操心了,眼看着就快生了,得快点把身子养好些才是,不然我更担心。”陈充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拆了一个喂入妇人嘴中。“都怪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这孩子还不知是否能保得住。”妇人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一想起自己那前几个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儿,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说什么傻话呢,要怪也怪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把身子都熬坏了。”妇人摇了摇头,看着陈充那张沧桑的脸颊,柔声道,“答应我,若是这次再不成,就让大夫保住孩子先吧,总不能让你陈家绝了后。”陈充握住妇人的手,面色严肃地道,“你若再说这话,我可要生气了,我陈家世代为猎,一贫如洗,又没有什么爵位要来继承,绝后又如何?依我看,没有孩子更好,省的让他同我们一道吃苦。”妇人微微一笑,重新躺了下来。她知道丈夫只是怜惜自己罢了,他不知有多想要个孩子哩。等安顿好了妇人,陈充又转到了厨房里,将自己今日从集市上买到的二两猪肉腌渍下了缸,待到晚上,好煮上一锅红烧肉来解解馋。他们家这都多久没吃上一顿肉了?想来也好笑,自己打猎半生,却不曾让妻子沾染过什么腥荤,能将山间野味儿卖去富贵人家换来几斗大米,已是幸事。“陈哥!陈哥!开门呐!”就在他忙着摆弄那猪肉之际,门外却传开了急切的敲门声。陈充听出了是小李的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肉起了身来。“怎么了这是?”一开门,见对方满脸急切的样子,便知道出了事儿。“我爹娘,我爹娘被他们带走了。”“什么?!你慢慢说,李叔不是还瘫在床上么?什么人把他们带走了?”“是……是宝德轩的人!”小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来,“老刘和老戚家听说也遭了秧,早知道,我就该听陈哥你的,不跟他们回那山洞里了!”“你们回去拿了钱?那怎么会被宝德轩的人知道?”陈充一听便知事情不妙,如果让周全那种人知道了这事儿,灵鸟怕就危险了。“我和老刘他们今日一早又偷偷带了布袋,去山洞里拿了些铜钱。我们没拿多!只拿了十几串回来。可谁料就在回来的路上,被宝德轩的两个伙计撞个正着。他们见了我手里的铜钱,便认定是咱们偷将那翠鸟卖予了别家铺子,非逼我说出个一二来,我不说,他们就强行带走了我爹娘!怎么办啊陈哥,我爹娘年事已高,怕是经不住他们折腾!”“别急,我这就找他们理论去。”陈充说着披上了外衣。“理论有什么用,我看他们那副样子像是不问出结果来不会罢休,不如我们就把那灵鸟的事儿告诉他们吧。”“不行!那些人唯利是图,若是知道了灵鸟的事儿,定不会放过它们。我们既受了灵鸟恩惠,就决不能背信弃义,这事儿必须守口如瓶。”“那……不如我们报官?”“报官怕是也不顶用,宝德轩身后好像是有权贵撑腰的……”陈充想了想,一咬牙,对身后的小李道,“这样,你在这里帮我陪着你嫂子,我自有办法救出你爹娘。”“阿充……”床上的妇人或是听到了门外的争论,不知何时下了床来,只是身形臃肿,行动不便,刚挪到房门外,便见陈充取了墙上的弓箭,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一架肩舆转过了街角,正路经宝德轩,却被店铺门口拥满的人群给堵住了去路。“公子,前头好多人,咱轿子怕是过不去了。”阿宝冲着肩舆里头的人唤了一句,片刻后才闻对方传来一声慵懒的应答,然后几根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挑开了车帘。紧接着一张冰冷的面具便出现在眼前。阿宝瞧着那张面具忽然有些感伤,从金明池出事之后,他就再也看不见公子那张温柔的笑脸了。“眼看着天色就要晚了,不如还是走原来那条路吧。”阿宝提议道。他不明白自家公子今日为何会忽然要求改道,这条路明明又不是捷径,结果反倒被堵在了这里。这些日子,他家公子日日受邀上门作画,奔波劳累,疲惫不堪。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将那幅李师师的美人图仿摹传阅了出去,现在弄得满京城的娘子都知道张子初要作百美图殿前献画,均抢破了脑袋想要入画。而他家公子更是来者不拒,几乎把城中高门大户都跑了个遍,好像真要从这城里选出头一百个顶尖美人儿似的。可这实际上,有些娘子的长相连阿宝都看不下去,还不如九桥门街市上的莺莺燕燕呢。“再改道也来不及了,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阿宝听见自家公子都这么说了,只得撇了撇嘴往宝德轩走去。王希泽这头刚支开阿宝,自己就从轿子里钻出了身来。他之所以半路让轿子改道,是因为他刚从沈常乐那里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王希泽将目光偏了偏,只见那个背着长弓的身影很快钻进了人群,进入了宝德轩中。阿宝一路小跑到铺子门前,只见这里候着的大多都是跟他一样的厮儿女使,口中直嚷嚷着要掌柜的拿出什么点翠首饰来。阿宝随手抓了一个丫头想问个究竟,谁知那丫头以为阿宝也是来跟他们抢货的,不但没搭理他,反倒白了阿宝一眼。“掌柜的出来了!”不知前头谁喊了一声,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拼了老命往里头挤动,任凭阿宝撸起了袖子,仍是没挤得过,三两下就被挤出了人群来。“诸位别急,别急,都会有的。”“你昨个儿也是这么说的,我家娘子都等了半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交出货来!”“就是啊,我今日若是拿不到,回去又要遭一顿打了。”“这就不劳掌柜的操心了,我们自有打算。”“……好,罢了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你,咱们好聚好散。”“那就多谢掌柜的了。”等送走了陈充,周全哼了一声,唤来了两个跑腿的,冲他们吩咐道,“我记得跟着这陈充猎鸟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好像姓李。你们去城郊寻到他家,去打听打听这陈充最近在做些什么,莫不是把翠鸟偷偷卖给了别家铺子。“记着,无论如何就要问出个究竟来,多使些手段也在所不惜……”周全随即做了个拳头的动作,两个伙计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陈充的家,在郊外十里的百虫丘上,紧邻着北河口村。这里连着十几人家均是猎户,平时多互相照应,关系不错。“来,把这药喝了。”陈充吹了吹手中的药碗,将榻上的妇人扶了起来。妇人大着肚子,却是面色蜡黄,神情疲倦,一看便是久病缠身之相。她就着陈充手里的药碗喝了口药,却品出这药汤与平时的有些不大一样。“这药……”“新换了一剂,对你的病有好处。”“怕是不便宜吧,何必花这等冤枉钱。”妇人摸着自己的肚子,面带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她想到等孩子生了下来,他们以后还多的是用钱的地方,心中不由升起一阵焦虑。“你就别操心了,眼看着就快生了,得快点把身子养好些才是,不然我更担心。”陈充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拆了一个喂入妇人嘴中。“都怪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这孩子还不知是否能保得住。”妇人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一想起自己那前几个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儿,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说什么傻话呢,要怪也怪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把身子都熬坏了。”妇人摇了摇头,看着陈充那张沧桑的脸颊,柔声道,“答应我,若是这次再不成,就让大夫保住孩子先吧,总不能让你陈家绝了后。”陈充握住妇人的手,面色严肃地道,“你若再说这话,我可要生气了,我陈家世代为猎,一贫如洗,又没有什么爵位要来继承,绝后又如何?依我看,没有孩子更好,省的让他同我们一道吃苦。”妇人微微一笑,重新躺了下来。她知道丈夫只是怜惜自己罢了,他不知有多想要个孩子哩。等安顿好了妇人,陈充又转到了厨房里,将自己今日从集市上买到的二两猪肉腌渍下了缸,待到晚上,好煮上一锅红烧肉来解解馋。他们家这都多久没吃上一顿肉了?想来也好笑,自己打猎半生,却不曾让妻子沾染过什么腥荤,能将山间野味儿卖去富贵人家换来几斗大米,已是幸事。“陈哥!陈哥!开门呐!”就在他忙着摆弄那猪肉之际,门外却传开了急切的敲门声。陈充听出了是小李的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肉起了身来。“怎么了这是?”一开门,见对方满脸急切的样子,便知道出了事儿。“我爹娘,我爹娘被他们带走了。”“什么?!你慢慢说,李叔不是还瘫在床上么?什么人把他们带走了?”“是……是宝德轩的人!”小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来,“老刘和老戚家听说也遭了秧,早知道,我就该听陈哥你的,不跟他们回那山洞里了!”“你们回去拿了钱?那怎么会被宝德轩的人知道?”陈充一听便知事情不妙,如果让周全那种人知道了这事儿,灵鸟怕就危险了。“我和老刘他们今日一早又偷偷带了布袋,去山洞里拿了些铜钱。我们没拿多!只拿了十几串回来。可谁料就在回来的路上,被宝德轩的两个伙计撞个正着。他们见了我手里的铜钱,便认定是咱们偷将那翠鸟卖予了别家铺子,非逼我说出个一二来,我不说,他们就强行带走了我爹娘!怎么办啊陈哥,我爹娘年事已高,怕是经不住他们折腾!”“别急,我这就找他们理论去。”陈充说着披上了外衣。“理论有什么用,我看他们那副样子像是不问出结果来不会罢休,不如我们就把那灵鸟的事儿告诉他们吧。”“不行!那些人唯利是图,若是知道了灵鸟的事儿,定不会放过它们。我们既受了灵鸟恩惠,就决不能背信弃义,这事儿必须守口如瓶。”“那……不如我们报官?”“报官怕是也不顶用,宝德轩身后好像是有权贵撑腰的……”陈充想了想,一咬牙,对身后的小李道,“这样,你在这里帮我陪着你嫂子,我自有办法救出你爹娘。”“阿充……”床上的妇人或是听到了门外的争论,不知何时下了床来,只是身形臃肿,行动不便,刚挪到房门外,便见陈充取了墙上的弓箭,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一架肩舆转过了街角,正路经宝德轩,却被店铺门口拥满的人群给堵住了去路。“公子,前头好多人,咱轿子怕是过不去了。”阿宝冲着肩舆里头的人唤了一句,片刻后才闻对方传来一声慵懒的应答,然后几根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挑开了车帘。紧接着一张冰冷的面具便出现在眼前。阿宝瞧着那张面具忽然有些感伤,从金明池出事之后,他就再也看不见公子那张温柔的笑脸了。“眼看着天色就要晚了,不如还是走原来那条路吧。”阿宝提议道。他不明白自家公子今日为何会忽然要求改道,这条路明明又不是捷径,结果反倒被堵在了这里。这些日子,他家公子日日受邀上门作画,奔波劳累,疲惫不堪。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将那幅李师师的美人图仿摹传阅了出去,现在弄得满京城的娘子都知道张子初要作百美图殿前献画,均抢破了脑袋想要入画。而他家公子更是来者不拒,几乎把城中高门大户都跑了个遍,好像真要从这城里选出头一百个顶尖美人儿似的。可这实际上,有些娘子的长相连阿宝都看不下去,还不如九桥门街市上的莺莺燕燕呢。“再改道也来不及了,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阿宝听见自家公子都这么说了,只得撇了撇嘴往宝德轩走去。王希泽这头刚支开阿宝,自己就从轿子里钻出了身来。他之所以半路让轿子改道,是因为他刚从沈常乐那里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王希泽将目光偏了偏,只见那个背着长弓的身影很快钻进了人群,进入了宝德轩中。阿宝一路小跑到铺子门前,只见这里候着的大多都是跟他一样的厮儿女使,口中直嚷嚷着要掌柜的拿出什么点翠首饰来。阿宝随手抓了一个丫头想问个究竟,谁知那丫头以为阿宝也是来跟他们抢货的,不但没搭理他,反倒白了阿宝一眼。“掌柜的出来了!”不知前头谁喊了一声,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拼了老命往里头挤动,任凭阿宝撸起了袖子,仍是没挤得过,三两下就被挤出了人群来。“诸位别急,别急,都会有的。”“你昨个儿也是这么说的,我家娘子都等了半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交出货来!”“就是啊,我今日若是拿不到,回去又要遭一顿打了。”“这就不劳掌柜的操心了,我们自有打算。”“……好,罢了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你,咱们好聚好散。”“那就多谢掌柜的了。”等送走了陈充,周全哼了一声,唤来了两个跑腿的,冲他们吩咐道,“我记得跟着这陈充猎鸟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好像姓李。你们去城郊寻到他家,去打听打听这陈充最近在做些什么,莫不是把翠鸟偷偷卖给了别家铺子。“记着,无论如何就要问出个究竟来,多使些手段也在所不惜……”周全随即做了个拳头的动作,两个伙计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陈充的家,在郊外十里的百虫丘上,紧邻着北河口村。这里连着十几人家均是猎户,平时多互相照应,关系不错。“来,把这药喝了。”陈充吹了吹手中的药碗,将榻上的妇人扶了起来。妇人大着肚子,却是面色蜡黄,神情疲倦,一看便是久病缠身之相。她就着陈充手里的药碗喝了口药,却品出这药汤与平时的有些不大一样。“这药……”“新换了一剂,对你的病有好处。”“怕是不便宜吧,何必花这等冤枉钱。”妇人摸着自己的肚子,面带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她想到等孩子生了下来,他们以后还多的是用钱的地方,心中不由升起一阵焦虑。“你就别操心了,眼看着就快生了,得快点把身子养好些才是,不然我更担心。”陈充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拆了一个喂入妇人嘴中。“都怪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这孩子还不知是否能保得住。”妇人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一想起自己那前几个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儿,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说什么傻话呢,要怪也怪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把身子都熬坏了。”妇人摇了摇头,看着陈充那张沧桑的脸颊,柔声道,“答应我,若是这次再不成,就让大夫保住孩子先吧,总不能让你陈家绝了后。”陈充握住妇人的手,面色严肃地道,“你若再说这话,我可要生气了,我陈家世代为猎,一贫如洗,又没有什么爵位要来继承,绝后又如何?依我看,没有孩子更好,省的让他同我们一道吃苦。”妇人微微一笑,重新躺了下来。她知道丈夫只是怜惜自己罢了,他不知有多想要个孩子哩。等安顿好了妇人,陈充又转到了厨房里,将自己今日从集市上买到的二两猪肉腌渍下了缸,待到晚上,好煮上一锅红烧肉来解解馋。他们家这都多久没吃上一顿肉了?想来也好笑,自己打猎半生,却不曾让妻子沾染过什么腥荤,能将山间野味儿卖去富贵人家换来几斗大米,已是幸事。“陈哥!陈哥!开门呐!”就在他忙着摆弄那猪肉之际,门外却传开了急切的敲门声。陈充听出了是小李的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肉起了身来。“怎么了这是?”一开门,见对方满脸急切的样子,便知道出了事儿。“我爹娘,我爹娘被他们带走了。”“什么?!你慢慢说,李叔不是还瘫在床上么?什么人把他们带走了?”“是……是宝德轩的人!”小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来,“老刘和老戚家听说也遭了秧,早知道,我就该听陈哥你的,不跟他们回那山洞里了!”“你们回去拿了钱?那怎么会被宝德轩的人知道?”陈充一听便知事情不妙,如果让周全那种人知道了这事儿,灵鸟怕就危险了。“我和老刘他们今日一早又偷偷带了布袋,去山洞里拿了些铜钱。我们没拿多!只拿了十几串回来。可谁料就在回来的路上,被宝德轩的两个伙计撞个正着。他们见了我手里的铜钱,便认定是咱们偷将那翠鸟卖予了别家铺子,非逼我说出个一二来,我不说,他们就强行带走了我爹娘!怎么办啊陈哥,我爹娘年事已高,怕是经不住他们折腾!”“别急,我这就找他们理论去。”陈充说着披上了外衣。“理论有什么用,我看他们那副样子像是不问出结果来不会罢休,不如我们就把那灵鸟的事儿告诉他们吧。”“不行!那些人唯利是图,若是知道了灵鸟的事儿,定不会放过它们。我们既受了灵鸟恩惠,就决不能背信弃义,这事儿必须守口如瓶。”“那……不如我们报官?”“报官怕是也不顶用,宝德轩身后好像是有权贵撑腰的……”陈充想了想,一咬牙,对身后的小李道,“这样,你在这里帮我陪着你嫂子,我自有办法救出你爹娘。”“阿充……”床上的妇人或是听到了门外的争论,不知何时下了床来,只是身形臃肿,行动不便,刚挪到房门外,便见陈充取了墙上的弓箭,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一架肩舆转过了街角,正路经宝德轩,却被店铺门口拥满的人群给堵住了去路。“公子,前头好多人,咱轿子怕是过不去了。”阿宝冲着肩舆里头的人唤了一句,片刻后才闻对方传来一声慵懒的应答,然后几根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挑开了车帘。紧接着一张冰冷的面具便出现在眼前。阿宝瞧着那张面具忽然有些感伤,从金明池出事之后,他就再也看不见公子那张温柔的笑脸了。“眼看着天色就要晚了,不如还是走原来那条路吧。”阿宝提议道。他不明白自家公子今日为何会忽然要求改道,这条路明明又不是捷径,结果反倒被堵在了这里。这些日子,他家公子日日受邀上门作画,奔波劳累,疲惫不堪。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将那幅李师师的美人图仿摹传阅了出去,现在弄得满京城的娘子都知道张子初要作百美图殿前献画,均抢破了脑袋想要入画。而他家公子更是来者不拒,几乎把城中高门大户都跑了个遍,好像真要从这城里选出头一百个顶尖美人儿似的。可这实际上,有些娘子的长相连阿宝都看不下去,还不如九桥门街市上的莺莺燕燕呢。“再改道也来不及了,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阿宝听见自家公子都这么说了,只得撇了撇嘴往宝德轩走去。王希泽这头刚支开阿宝,自己就从轿子里钻出了身来。他之所以半路让轿子改道,是因为他刚从沈常乐那里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王希泽将目光偏了偏,只见那个背着长弓的身影很快钻进了人群,进入了宝德轩中。阿宝一路小跑到铺子门前,只见这里候着的大多都是跟他一样的厮儿女使,口中直嚷嚷着要掌柜的拿出什么点翠首饰来。阿宝随手抓了一个丫头想问个究竟,谁知那丫头以为阿宝也是来跟他们抢货的,不但没搭理他,反倒白了阿宝一眼。“掌柜的出来了!”不知前头谁喊了一声,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拼了老命往里头挤动,任凭阿宝撸起了袖子,仍是没挤得过,三两下就被挤出了人群来。“诸位别急,别急,都会有的。”“你昨个儿也是这么说的,我家娘子都等了半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交出货来!”“就是啊,我今日若是拿不到,回去又要遭一顿打了。”“这就不劳掌柜的操心了,我们自有打算。”“……好,罢了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你,咱们好聚好散。”“那就多谢掌柜的了。”等送走了陈充,周全哼了一声,唤来了两个跑腿的,冲他们吩咐道,“我记得跟着这陈充猎鸟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好像姓李。你们去城郊寻到他家,去打听打听这陈充最近在做些什么,莫不是把翠鸟偷偷卖给了别家铺子。“记着,无论如何就要问出个究竟来,多使些手段也在所不惜……”周全随即做了个拳头的动作,两个伙计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陈充的家,在郊外十里的百虫丘上,紧邻着北河口村。这里连着十几人家均是猎户,平时多互相照应,关系不错。“来,把这药喝了。”陈充吹了吹手中的药碗,将榻上的妇人扶了起来。妇人大着肚子,却是面色蜡黄,神情疲倦,一看便是久病缠身之相。她就着陈充手里的药碗喝了口药,却品出这药汤与平时的有些不大一样。“这药……”“新换了一剂,对你的病有好处。”“怕是不便宜吧,何必花这等冤枉钱。”妇人摸着自己的肚子,面带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她想到等孩子生了下来,他们以后还多的是用钱的地方,心中不由升起一阵焦虑。“你就别操心了,眼看着就快生了,得快点把身子养好些才是,不然我更担心。”陈充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拆了一个喂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