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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1 / 1)

是了,是在京口。他随童贯平定方腊,班师回朝之际,在宴上见过她的舞姿。佳人足尖一点,忽然跳上了一旁树下悬着的秋千架。秋千载着那优美身姿高扬而起,就在荡至最高处时,佳人单膝一曲张开弓弦,侧头瞄准了韩世忠所在的方向。那一刻,韩世忠的心脏漏停了一拍。虽然对方只是朝着空中虚射一箭,但那支无形的箭镞却如同直入自己心尖儿一般,勾起一片酥麻。“啊。”韩世忠远远瞧见秋千一低,佳人脚下不稳跟着身子一萎,朝后摔了下去。他急切地站起身来,向栏杆外伸出了脑袋。女子没有摔到地上,而是摔进了一旁树下,席地而坐的琴师怀里。那位琴师今日着了一袭蓝衣,神色清冷,身姿傲然。俊美的五官无需任何表情便能轻易虏获女子的芳心。韩世忠看见佳人用双手环住了琴师的脖子,娇嗔地将自己又凑近了一些。她笑靥如花,不知在琴师耳旁私语了些什么,让琴师冰冷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宠溺的无奈。盯了苏墨笙这么些天,韩世忠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和颜悦色。韩世忠忽然有些心情低落,但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再度看向教坊里举止亲密的二人。魏青疏交代过他,必须盯紧苏墨笙的一举一动,一眼也不能落下。好在,佳人此时已经离开了苏墨笙的怀抱,重新舞了起来。而苏墨笙也开始重新拨动琴弦,和着对方的一颦一笑,演奏出动人的曲调。韩世忠叹了口气,朝着面前茶水里瞥了一眼自己粗犷的面容,随即端起茶碗一仰而尽。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嚣,紧接着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打闹。韩世忠微感不妙,走到楼梯口一瞧,两队人马已经扭打成了一团,而自己带来的几个人都参与其中。“干什么!都住手!”为了不引人注目,韩世忠等人都没有着兵甲而来。只但凡参兵者,身上总有一股子狠劲和傲气,加上他刚刚随魏青疏调领捧日军,自然有人不服管教。所以韩世忠这一声叱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坏就坏在此下他们尚有任务在身,可不能有半点懈怠。韩世忠又回头看了眼教坊,见琴师和舞者尚在院中,三步并两步下了楼去,一把拉开了正打的热闹的二人。可对方的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硬气。那七八个大汉,个个撸着袖子脸红脖子粗,竟能在捧日军手下打了个不分胜负。韩世忠仅凭一人之力也拉他们不住,场面越来越大,甚至连他安排在教坊四周的人也忍不住过来相帮。“捧日军办案,谁敢放肆!”韩世忠不得已掏出了腰牌,啪地一下摔在了桌上。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瞧,立刻散开了一大圈,对方的人也渐渐停下了手来。“你们也给我住手!”韩世忠对手下的人喊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是他们挑事在先,我们没有先动手。”有人答道。可韩世忠现在没空听他们解释,责罚也要等回去再说。他只匆忙命令着众人,让他们赶紧都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上去。“慢着。我道什么人敢在京城里如此嚣张,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捧日军。”韩世忠手下的人还没应声,对面的却是先不乐意了。既知道他们是捧日军,还敢如此叫嚣,这些人的胆子也不小。韩世忠面如寒霜看向几人,正待发作,却瞥见他们脖子左侧刺着小小的“虎翼”二字。“你们是……”韩世忠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他们是我手下的人。”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茶寮外头传来,众人默契地分开了当中的道路,只见一身闲服的魏渊缓缓踱入。“良臣,好久不见,给你添乱了。”“魏渊将军!”韩世忠尴尬地站在一旁,听着魏渊喋喋不休地教训着手下的将士。他几次想出言相劝,可魏渊似乎完全没发现他急切的心情,反而逼着底下的人一杯一杯沏茶给他们赔礼道歉。“将军,其实我还有任……”“良臣,来,是我管教无方,这杯茶算是亲自给你赔罪了。”“将军!这怎么使得!”“怎么使不得!你在军中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一言一行我都清楚得很。若论行事作风,青疏那孩子可不如你稳重,如今有你在他身旁,我也放心得多。”“将军言重了……”韩世忠一面与魏渊寒暄着,一面不停地朝隔壁教坊打量。可惜他现在身处茶馆的一层,看不到里头的人,但依照他对苏墨笙的了解,他练琴应该没这么快结束。魏渊之后又拉着他说了些闲话家常。韩世忠客客气气附和了几句,好不容易鞠躬送走了人,却回到二楼小阁一看,顿时傻了眼。片刻前还在院中练琴的人,一转眼竟是不见了踪影。韩世忠心中大骇,匆忙赶下楼去,召集了布在教坊四周的眼线。可问了一圈下来,谁也没见苏墨笙走出教坊。“走!随我进去问问!”韩世忠一招手,气势汹汹地走向了教坊正门。巧的是,刚转过墙角,却被一副柔软的身躯撞了个满怀。随着一声尖叫,对方被他撞得往后仰去,韩世忠下意识伸手一捞,正捞起一片幽香。“你们……”女子手里的竹篮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抬起一双眸子惊讶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是她?!韩世忠喉结一动,赶紧将人放开。他本想帮女子去捡地上的竹篮,却偏巧又与对方的手碰到了一起。指尖触及到的是细腻软滑,韩世忠也不知是哪根筋一下子搭错了,竟当着女子的面抬起手来放在鼻下嗅了嗅。“可闻清楚了?是香的还是臭的?”面对女子的质问,韩世忠一下子羞红了耳根。他连忙放下手来,冲着女子接连抱拳弓腰,道着“失礼”。“我问你,是香的还是臭的?”女子昂着下巴,又问了他一遍。“香……香的。”女子看着这个体型魁梧的大男人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吧,那就原谅你了。”韩世忠见她笑了,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忽然想起了正事,冲对方问道,“对了,敢问娘子,刚刚院中陪你练舞的那位苏墨笙,苏先生去了哪里?”谁料此话一出,对方却又秀眉一横,冷下了脸来,“你偷视我?”“不是不是。”韩世忠赶忙摆手,但涨成了猪肝色的一张脸却已经出卖了他,“我……我有捧日军公务在身,还望娘子见谅。”“真的?你叫什么名字?”“韩世忠。”“好吧,我信你。苏先生临时有事,回瓦舍去啦。”“……”韩世忠就知道他的直觉是对的,苏墨笙果然已经不在教坊。他赶紧冲女子道了声谢,带着人往瓦舍赶。“喂,韩世忠。”女子挥舞着手臂冲他喊了一句,“我叫红玉,你可以叫我玉娘。”“啊?哦……”韩世忠含糊应着,心中的焦虑却被突如而来的怦动冲淡了几分。“记着,下次要来看我跳舞正大光明进来看,别偷偷偷摸摸的了。”韩世忠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自身后传来,跟在一旁的将士们也偷偷掩起了嘴。“韩世忠吗……傻蛋。”☆、送君一别终有时东郊道间,走马行车。又遇小雨婆娑,左右杨柳画绿,老藤垂青。马素素坐在车中,眼瞧着对面的张子初一手捧着一叠纸,一手捻着一支笔,三两下便描摹出一幅烟雨图来,不免啧啧称奇。“张公子画得真好看。”“什么什么,张公子又画了什么,我也要瞧瞧。”外头的奚邪、路鸥一听,便想凑进头来探个究竟,却是身子一歪,又被什么人拉了回去。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当中驾车的一人。那汉子约莫有九尺之躯,宽肩厚背,虽是坐在驾座上,却几乎遮挡了整张车门。别说是两个大活人,怕是他不让道,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马素素本是想替他俩说些好话,却见车门前回过一张不苟言笑的判官脸,脸上满是胡茬渣子,加上自额头划过眼角的几道长长的旧疤痕,看上去凶神恶煞,让她瞬间失了开口的胆量。此人名唤胡十九,是沈常乐派来护送他们出城的。可这人性情实在孤僻的很,从见面起就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若不是驾车时吆喝的那两声,马素素还当他是个哑巴。“我说胡十九,你慢着些,别颠坏了人张公子和马姑娘。”奚邪的话显然没有起什么作用,胡十九一抖手中的缰绳,将马车驱得更快了。“诶?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一说你还来劲了。”路鸥拦下了将要发作的奚邪,小声道,“别计较了,这人你还不知道,除了那二位还听过谁的话,脑子里怕是只有一根筋。”“也懒得同他计较!哎哟喂,看是谁来了?”前头一声鹰唳,只见身披斑斓翠羽的阿夜飞扑着翅膀到了车前。胡十九猛地一勒缰绳,使得马车急停了下来,只是车中张子初没来得及扶稳一旁的墨汁,将刚刚涂好的一幅画给毁了。“哎呀,可惜了。”马素素替他心疼道。“不打紧,再画便是。”张子初却是没当回事,只笑了笑,掀开了车帘去瞧外头的光景。不远处驾马而来的一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小臂一抬,空中盘旋的一只怪鸟便落在了他臂上,乖巧地收了双翅。此情此景,像极了戏台上纵马出场的英雄侠客。“沈少侠。”张子初想要从马车上下来,却被胡十九拦住了去路,直到沈常乐冲着胡十九点了点头,他才让开了庞大的身躯。奚邪和路鸥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扶下了车上的张子初。“我来给你们送一些路上要用的行装,还有一些银两。”沈常乐说着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胡十九,继而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本书册来,对着张子初道,“还有这个,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张子初接过那书册一瞧,简洁的蓝色封面上并没有落字,也没有署名,只是里头一页页画纸上布满了工笔水墨,从山水到花鸟,从老叟到垂髻,张张形色具备,意态动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风。“这是,大哥的画册……”张子初越往后翻,手就越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若是画册前面还有些风花雪月的文人浪漫,那后半篇却只剩下了坟茔万里的世态炎凉。光是从这画间,便隐约可见作画之人,经历了何种心境。张子初记得,自己的画,起初便是同这人学的,想当初,他会迷上作画,大约也是起于对此人的崇拜。小时候,那人会手把着手耐心地教他勾线展墨,会偷偷给他开小灶讲些□□野史,会把朝堂上发生的新奇事儿一件件说予他听……当然,做错事时,那人也会将他当做亲弟一般教训立罚,可对他,却总是最宽容的。希泽曾说,比起他和希吟来,张子初才是最同大哥相像的那个。像吗?或许是有些。那人,也曾是名动京师的惊天才子,诗画双绝的翰林翘楚,可如今,又有谁还记得……“他俩说,这东西在你手里最合适不过。”沈常乐见他看得出了神,挥了挥手唤回了他的神智,“东西我可带到了,你们收拾收拾,还是早些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可赶不到前面落脚的村子了。”张子初重新被扶上了马车,只是他前脚刚踏上车沿,却闻远处飘来一缕仙音。拨弦者造诣甚高,初弹的是一曲《临君别》,一声动而万物静,后又转作一首《殊途归》,只是曲调方才过半,不知作何因由忽然哽咽了起来,最终寥寥不复闻。张子初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处,攥紧了手里的画册聆听着远方故人的别曲,直到余音渐消,往声不回,才被身后胡十九推了一把,推进了车厢。“劳烦沈兄弟帮我转告一声,临行之际,能再闻故人仙音,欣喜万分。”“好,那张公子一路珍重,就此别过了。”有胡十九在,沈常乐倒是放心不少,只刚抱拳做了别,却又见里头的人急忙拨开了车帘来。“等等,我还有一份礼物,望沈兄弟帮我转交。”“礼物?”沈常乐听到张子初也有东西要转交,有些惊奇。当初偷龙转凤之际,此人毫无防备,几乎是两袖清风被架着出城的,哪里来的礼物送人。直到见到张子初递过来的两样玩意儿,沈常乐才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这算是什么礼物?”“是生辰礼,我欠他的。”“……欠谁的?”沈常乐没听明白,那二人分明是同一日的生辰。“驾----”只是还未等问个清楚,胡十九便执起马鞭一声吆喝,马车迅速沿着道路飞驰而去。本靠在马屁股上的沈常乐冷不丁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刚勉强稳住身形却被地上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连连。“胡十九!你个榆木疙瘩蠢泼才,还真掐着时辰走啊!”一旁山头的角亭间,两个男子,一坐一立,却是齐齐盯着远去的马车,久没有挪开目光。“……当真……不见最后一面?”“见了又如何,图添牵挂罢了。”站在亭前,脸戴面具的人终是率先挪开了目光。他低头瞥见坐着的那位虽仍在摆弄手中的琴,可拨弦的指尖却难得失了音准。光泽的琴尾上尚坠着一个玲珑骰子,骰子因为过于陈旧表面已磨损了大半。尽管如此,这东西却比那把名贵古琴还要宝贝似的,让主人精心擦拭了好一番。“哟,还在这儿呢,正好,有东西给你俩。”沈常乐勒马归来,随手将手中的两样东西丢在了亭中的石桌上。抚琴之人睫毛一颤,缓缓抬起了头来。“张子初给的?”王希泽随后走到了石桌前,捻起了其中一个用纸折成的小船。“嗯,说是欠下的生辰礼,是欠你们谁的?”“啊?哦……”韩世忠含糊应着,心中的焦虑却被突如而来的怦动冲淡了几分。“记着,下次要来看我跳舞正大光明进来看,别偷偷偷摸摸的了。”韩世忠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自身后传来,跟在一旁的将士们也偷偷掩起了嘴。“韩世忠吗……傻蛋。”☆、送君一别终有时东郊道间,走马行车。又遇小雨婆娑,左右杨柳画绿,老藤垂青。马素素坐在车中,眼瞧着对面的张子初一手捧着一叠纸,一手捻着一支笔,三两下便描摹出一幅烟雨图来,不免啧啧称奇。“张公子画得真好看。”“什么什么,张公子又画了什么,我也要瞧瞧。”外头的奚邪、路鸥一听,便想凑进头来探个究竟,却是身子一歪,又被什么人拉了回去。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当中驾车的一人。那汉子约莫有九尺之躯,宽肩厚背,虽是坐在驾座上,却几乎遮挡了整张车门。别说是两个大活人,怕是他不让道,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马素素本是想替他俩说些好话,却见车门前回过一张不苟言笑的判官脸,脸上满是胡茬渣子,加上自额头划过眼角的几道长长的旧疤痕,看上去凶神恶煞,让她瞬间失了开口的胆量。此人名唤胡十九,是沈常乐派来护送他们出城的。可这人性情实在孤僻的很,从见面起就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若不是驾车时吆喝的那两声,马素素还当他是个哑巴。“我说胡十九,你慢着些,别颠坏了人张公子和马姑娘。”奚邪的话显然没有起什么作用,胡十九一抖手中的缰绳,将马车驱得更快了。“诶?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一说你还来劲了。”路鸥拦下了将要发作的奚邪,小声道,“别计较了,这人你还不知道,除了那二位还听过谁的话,脑子里怕是只有一根筋。”“也懒得同他计较!哎哟喂,看是谁来了?”前头一声鹰唳,只见身披斑斓翠羽的阿夜飞扑着翅膀到了车前。胡十九猛地一勒缰绳,使得马车急停了下来,只是车中张子初没来得及扶稳一旁的墨汁,将刚刚涂好的一幅画给毁了。“哎呀,可惜了。”马素素替他心疼道。“不打紧,再画便是。”张子初却是没当回事,只笑了笑,掀开了车帘去瞧外头的光景。不远处驾马而来的一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小臂一抬,空中盘旋的一只怪鸟便落在了他臂上,乖巧地收了双翅。此情此景,像极了戏台上纵马出场的英雄侠客。“沈少侠。”张子初想要从马车上下来,却被胡十九拦住了去路,直到沈常乐冲着胡十九点了点头,他才让开了庞大的身躯。奚邪和路鸥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扶下了车上的张子初。“我来给你们送一些路上要用的行装,还有一些银两。”沈常乐说着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胡十九,继而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本书册来,对着张子初道,“还有这个,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张子初接过那书册一瞧,简洁的蓝色封面上并没有落字,也没有署名,只是里头一页页画纸上布满了工笔水墨,从山水到花鸟,从老叟到垂髻,张张形色具备,意态动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风。“这是,大哥的画册……”张子初越往后翻,手就越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若是画册前面还有些风花雪月的文人浪漫,那后半篇却只剩下了坟茔万里的世态炎凉。光是从这画间,便隐约可见作画之人,经历了何种心境。张子初记得,自己的画,起初便是同这人学的,想当初,他会迷上作画,大约也是起于对此人的崇拜。小时候,那人会手把着手耐心地教他勾线展墨,会偷偷给他开小灶讲些□□野史,会把朝堂上发生的新奇事儿一件件说予他听……当然,做错事时,那人也会将他当做亲弟一般教训立罚,可对他,却总是最宽容的。希泽曾说,比起他和希吟来,张子初才是最同大哥相像的那个。像吗?或许是有些。那人,也曾是名动京师的惊天才子,诗画双绝的翰林翘楚,可如今,又有谁还记得……“他俩说,这东西在你手里最合适不过。”沈常乐见他看得出了神,挥了挥手唤回了他的神智,“东西我可带到了,你们收拾收拾,还是早些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可赶不到前面落脚的村子了。”张子初重新被扶上了马车,只是他前脚刚踏上车沿,却闻远处飘来一缕仙音。拨弦者造诣甚高,初弹的是一曲《临君别》,一声动而万物静,后又转作一首《殊途归》,只是曲调方才过半,不知作何因由忽然哽咽了起来,最终寥寥不复闻。张子初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处,攥紧了手里的画册聆听着远方故人的别曲,直到余音渐消,往声不回,才被身后胡十九推了一把,推进了车厢。“劳烦沈兄弟帮我转告一声,临行之际,能再闻故人仙音,欣喜万分。”“好,那张公子一路珍重,就此别过了。”有胡十九在,沈常乐倒是放心不少,只刚抱拳做了别,却又见里头的人急忙拨开了车帘来。“等等,我还有一份礼物,望沈兄弟帮我转交。”“礼物?”沈常乐听到张子初也有东西要转交,有些惊奇。当初偷龙转凤之际,此人毫无防备,几乎是两袖清风被架着出城的,哪里来的礼物送人。直到见到张子初递过来的两样玩意儿,沈常乐才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这算是什么礼物?”“是生辰礼,我欠他的。”“……欠谁的?”沈常乐没听明白,那二人分明是同一日的生辰。“驾----”只是还未等问个清楚,胡十九便执起马鞭一声吆喝,马车迅速沿着道路飞驰而去。本靠在马屁股上的沈常乐冷不丁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刚勉强稳住身形却被地上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连连。“胡十九!你个榆木疙瘩蠢泼才,还真掐着时辰走啊!”一旁山头的角亭间,两个男子,一坐一立,却是齐齐盯着远去的马车,久没有挪开目光。“……当真……不见最后一面?”“见了又如何,图添牵挂罢了。”站在亭前,脸戴面具的人终是率先挪开了目光。他低头瞥见坐着的那位虽仍在摆弄手中的琴,可拨弦的指尖却难得失了音准。光泽的琴尾上尚坠着一个玲珑骰子,骰子因为过于陈旧表面已磨损了大半。尽管如此,这东西却比那把名贵古琴还要宝贝似的,让主人精心擦拭了好一番。“哟,还在这儿呢,正好,有东西给你俩。”沈常乐勒马归来,随手将手中的两样东西丢在了亭中的石桌上。抚琴之人睫毛一颤,缓缓抬起了头来。“张子初给的?”王希泽随后走到了石桌前,捻起了其中一个用纸折成的小船。“嗯,说是欠下的生辰礼,是欠你们谁的?”“啊?哦……”韩世忠含糊应着,心中的焦虑却被突如而来的怦动冲淡了几分。“记着,下次要来看我跳舞正大光明进来看,别偷偷偷摸摸的了。”韩世忠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自身后传来,跟在一旁的将士们也偷偷掩起了嘴。“韩世忠吗……傻蛋。”☆、送君一别终有时东郊道间,走马行车。又遇小雨婆娑,左右杨柳画绿,老藤垂青。马素素坐在车中,眼瞧着对面的张子初一手捧着一叠纸,一手捻着一支笔,三两下便描摹出一幅烟雨图来,不免啧啧称奇。“张公子画得真好看。”“什么什么,张公子又画了什么,我也要瞧瞧。”外头的奚邪、路鸥一听,便想凑进头来探个究竟,却是身子一歪,又被什么人拉了回去。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当中驾车的一人。那汉子约莫有九尺之躯,宽肩厚背,虽是坐在驾座上,却几乎遮挡了整张车门。别说是两个大活人,怕是他不让道,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马素素本是想替他俩说些好话,却见车门前回过一张不苟言笑的判官脸,脸上满是胡茬渣子,加上自额头划过眼角的几道长长的旧疤痕,看上去凶神恶煞,让她瞬间失了开口的胆量。此人名唤胡十九,是沈常乐派来护送他们出城的。可这人性情实在孤僻的很,从见面起就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若不是驾车时吆喝的那两声,马素素还当他是个哑巴。“我说胡十九,你慢着些,别颠坏了人张公子和马姑娘。”奚邪的话显然没有起什么作用,胡十九一抖手中的缰绳,将马车驱得更快了。“诶?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一说你还来劲了。”路鸥拦下了将要发作的奚邪,小声道,“别计较了,这人你还不知道,除了那二位还听过谁的话,脑子里怕是只有一根筋。”“也懒得同他计较!哎哟喂,看是谁来了?”前头一声鹰唳,只见身披斑斓翠羽的阿夜飞扑着翅膀到了车前。胡十九猛地一勒缰绳,使得马车急停了下来,只是车中张子初没来得及扶稳一旁的墨汁,将刚刚涂好的一幅画给毁了。“哎呀,可惜了。”马素素替他心疼道。“不打紧,再画便是。”张子初却是没当回事,只笑了笑,掀开了车帘去瞧外头的光景。不远处驾马而来的一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小臂一抬,空中盘旋的一只怪鸟便落在了他臂上,乖巧地收了双翅。此情此景,像极了戏台上纵马出场的英雄侠客。“沈少侠。”张子初想要从马车上下来,却被胡十九拦住了去路,直到沈常乐冲着胡十九点了点头,他才让开了庞大的身躯。奚邪和路鸥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扶下了车上的张子初。“我来给你们送一些路上要用的行装,还有一些银两。”沈常乐说着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胡十九,继而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本书册来,对着张子初道,“还有这个,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张子初接过那书册一瞧,简洁的蓝色封面上并没有落字,也没有署名,只是里头一页页画纸上布满了工笔水墨,从山水到花鸟,从老叟到垂髻,张张形色具备,意态动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风。“这是,大哥的画册……”张子初越往后翻,手就越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若是画册前面还有些风花雪月的文人浪漫,那后半篇却只剩下了坟茔万里的世态炎凉。光是从这画间,便隐约可见作画之人,经历了何种心境。张子初记得,自己的画,起初便是同这人学的,想当初,他会迷上作画,大约也是起于对此人的崇拜。小时候,那人会手把着手耐心地教他勾线展墨,会偷偷给他开小灶讲些□□野史,会把朝堂上发生的新奇事儿一件件说予他听……当然,做错事时,那人也会将他当做亲弟一般教训立罚,可对他,却总是最宽容的。希泽曾说,比起他和希吟来,张子初才是最同大哥相像的那个。像吗?或许是有些。那人,也曾是名动京师的惊天才子,诗画双绝的翰林翘楚,可如今,又有谁还记得……“他俩说,这东西在你手里最合适不过。”沈常乐见他看得出了神,挥了挥手唤回了他的神智,“东西我可带到了,你们收拾收拾,还是早些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可赶不到前面落脚的村子了。”张子初重新被扶上了马车,只是他前脚刚踏上车沿,却闻远处飘来一缕仙音。拨弦者造诣甚高,初弹的是一曲《临君别》,一声动而万物静,后又转作一首《殊途归》,只是曲调方才过半,不知作何因由忽然哽咽了起来,最终寥寥不复闻。张子初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处,攥紧了手里的画册聆听着远方故人的别曲,直到余音渐消,往声不回,才被身后胡十九推了一把,推进了车厢。“劳烦沈兄弟帮我转告一声,临行之际,能再闻故人仙音,欣喜万分。”“好,那张公子一路珍重,就此别过了。”有胡十九在,沈常乐倒是放心不少,只刚抱拳做了别,却又见里头的人急忙拨开了车帘来。“等等,我还有一份礼物,望沈兄弟帮我转交。”“礼物?”沈常乐听到张子初也有东西要转交,有些惊奇。当初偷龙转凤之际,此人毫无防备,几乎是两袖清风被架着出城的,哪里来的礼物送人。直到见到张子初递过来的两样玩意儿,沈常乐才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这算是什么礼物?”“是生辰礼,我欠他的。”“……欠谁的?”沈常乐没听明白,那二人分明是同一日的生辰。“驾----”只是还未等问个清楚,胡十九便执起马鞭一声吆喝,马车迅速沿着道路飞驰而去。本靠在马屁股上的沈常乐冷不丁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刚勉强稳住身形却被地上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连连。“胡十九!你个榆木疙瘩蠢泼才,还真掐着时辰走啊!”一旁山头的角亭间,两个男子,一坐一立,却是齐齐盯着远去的马车,久没有挪开目光。“……当真……不见最后一面?”“见了又如何,图添牵挂罢了。”站在亭前,脸戴面具的人终是率先挪开了目光。他低头瞥见坐着的那位虽仍在摆弄手中的琴,可拨弦的指尖却难得失了音准。光泽的琴尾上尚坠着一个玲珑骰子,骰子因为过于陈旧表面已磨损了大半。尽管如此,这东西却比那把名贵古琴还要宝贝似的,让主人精心擦拭了好一番。“哟,还在这儿呢,正好,有东西给你俩。”沈常乐勒马归来,随手将手中的两样东西丢在了亭中的石桌上。抚琴之人睫毛一颤,缓缓抬起了头来。“张子初给的?”王希泽随后走到了石桌前,捻起了其中一个用纸折成的小船。“嗯,说是欠下的生辰礼,是欠你们谁的?”“啊?哦……”韩世忠含糊应着,心中的焦虑却被突如而来的怦动冲淡了几分。“记着,下次要来看我跳舞正大光明进来看,别偷偷偷摸摸的了。”韩世忠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自身后传来,跟在一旁的将士们也偷偷掩起了嘴。“韩世忠吗……傻蛋。”☆、送君一别终有时东郊道间,走马行车。又遇小雨婆娑,左右杨柳画绿,老藤垂青。马素素坐在车中,眼瞧着对面的张子初一手捧着一叠纸,一手捻着一支笔,三两下便描摹出一幅烟雨图来,不免啧啧称奇。“张公子画得真好看。”“什么什么,张公子又画了什么,我也要瞧瞧。”外头的奚邪、路鸥一听,便想凑进头来探个究竟,却是身子一歪,又被什么人拉了回去。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当中驾车的一人。那汉子约莫有九尺之躯,宽肩厚背,虽是坐在驾座上,却几乎遮挡了整张车门。别说是两个大活人,怕是他不让道,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马素素本是想替他俩说些好话,却见车门前回过一张不苟言笑的判官脸,脸上满是胡茬渣子,加上自额头划过眼角的几道长长的旧疤痕,看上去凶神恶煞,让她瞬间失了开口的胆量。此人名唤胡十九,是沈常乐派来护送他们出城的。可这人性情实在孤僻的很,从见面起就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若不是驾车时吆喝的那两声,马素素还当他是个哑巴。“我说胡十九,你慢着些,别颠坏了人张公子和马姑娘。”奚邪的话显然没有起什么作用,胡十九一抖手中的缰绳,将马车驱得更快了。“诶?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一说你还来劲了。”路鸥拦下了将要发作的奚邪,小声道,“别计较了,这人你还不知道,除了那二位还听过谁的话,脑子里怕是只有一根筋。”“也懒得同他计较!哎哟喂,看是谁来了?”前头一声鹰唳,只见身披斑斓翠羽的阿夜飞扑着翅膀到了车前。胡十九猛地一勒缰绳,使得马车急停了下来,只是车中张子初没来得及扶稳一旁的墨汁,将刚刚涂好的一幅画给毁了。“哎呀,可惜了。”马素素替他心疼道。“不打紧,再画便是。”张子初却是没当回事,只笑了笑,掀开了车帘去瞧外头的光景。不远处驾马而来的一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小臂一抬,空中盘旋的一只怪鸟便落在了他臂上,乖巧地收了双翅。此情此景,像极了戏台上纵马出场的英雄侠客。“沈少侠。”张子初想要从马车上下来,却被胡十九拦住了去路,直到沈常乐冲着胡十九点了点头,他才让开了庞大的身躯。奚邪和路鸥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扶下了车上的张子初。“我来给你们送一些路上要用的行装,还有一些银两。”沈常乐说着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胡十九,继而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本书册来,对着张子初道,“还有这个,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张子初接过那书册一瞧,简洁的蓝色封面上并没有落字,也没有署名,只是里头一页页画纸上布满了工笔水墨,从山水到花鸟,从老叟到垂髻,张张形色具备,意态动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风。“这是,大哥的画册……”张子初越往后翻,手就越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若是画册前面还有些风花雪月的文人浪漫,那后半篇却只剩下了坟茔万里的世态炎凉。光是从这画间,便隐约可见作画之人,经历了何种心境。张子初记得,自己的画,起初便是同这人学的,想当初,他会迷上作画,大约也是起于对此人的崇拜。小时候,那人会手把着手耐心地教他勾线展墨,会偷偷给他开小灶讲些□□野史,会把朝堂上发生的新奇事儿一件件说予他听……当然,做错事时,那人也会将他当做亲弟一般教训立罚,可对他,却总是最宽容的。希泽曾说,比起他和希吟来,张子初才是最同大哥相像的那个。像吗?或许是有些。那人,也曾是名动京师的惊天才子,诗画双绝的翰林翘楚,可如今,又有谁还记得……“他俩说,这东西在你手里最合适不过。”沈常乐见他看得出了神,挥了挥手唤回了他的神智,“东西我可带到了,你们收拾收拾,还是早些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可赶不到前面落脚的村子了。”张子初重新被扶上了马车,只是他前脚刚踏上车沿,却闻远处飘来一缕仙音。拨弦者造诣甚高,初弹的是一曲《临君别》,一声动而万物静,后又转作一首《殊途归》,只是曲调方才过半,不知作何因由忽然哽咽了起来,最终寥寥不复闻。张子初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处,攥紧了手里的画册聆听着远方故人的别曲,直到余音渐消,往声不回,才被身后胡十九推了一把,推进了车厢。“劳烦沈兄弟帮我转告一声,临行之际,能再闻故人仙音,欣喜万分。”“好,那张公子一路珍重,就此别过了。”有胡十九在,沈常乐倒是放心不少,只刚抱拳做了别,却又见里头的人急忙拨开了车帘来。“等等,我还有一份礼物,望沈兄弟帮我转交。”“礼物?”沈常乐听到张子初也有东西要转交,有些惊奇。当初偷龙转凤之际,此人毫无防备,几乎是两袖清风被架着出城的,哪里来的礼物送人。直到见到张子初递过来的两样玩意儿,沈常乐才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这算是什么礼物?”“是生辰礼,我欠他的。”“……欠谁的?”沈常乐没听明白,那二人分明是同一日的生辰。“驾----”只是还未等问个清楚,胡十九便执起马鞭一声吆喝,马车迅速沿着道路飞驰而去。本靠在马屁股上的沈常乐冷不丁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刚勉强稳住身形却被地上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连连。“胡十九!你个榆木疙瘩蠢泼才,还真掐着时辰走啊!”一旁山头的角亭间,两个男子,一坐一立,却是齐齐盯着远去的马车,久没有挪开目光。“……当真……不见最后一面?”“见了又如何,图添牵挂罢了。”站在亭前,脸戴面具的人终是率先挪开了目光。他低头瞥见坐着的那位虽仍在摆弄手中的琴,可拨弦的指尖却难得失了音准。光泽的琴尾上尚坠着一个玲珑骰子,骰子因为过于陈旧表面已磨损了大半。尽管如此,这东西却比那把名贵古琴还要宝贝似的,让主人精心擦拭了好一番。“哟,还在这儿呢,正好,有东西给你俩。”沈常乐勒马归来,随手将手中的两样东西丢在了亭中的石桌上。抚琴之人睫毛一颤,缓缓抬起了头来。“张子初给的?”王希泽随后走到了石桌前,捻起了其中一个用纸折成的小船。“嗯,说是欠下的生辰礼,是欠你们谁的?”“啊?哦……”韩世忠含糊应着,心中的焦虑却被突如而来的怦动冲淡了几分。“记着,下次要来看我跳舞正大光明进来看,别偷偷偷摸摸的了。”韩世忠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自身后传来,跟在一旁的将士们也偷偷掩起了嘴。“韩世忠吗……傻蛋。”☆、送君一别终有时东郊道间,走马行车。又遇小雨婆娑,左右杨柳画绿,老藤垂青。马素素坐在车中,眼瞧着对面的张子初一手捧着一叠纸,一手捻着一支笔,三两下便描摹出一幅烟雨图来,不免啧啧称奇。“张公子画得真好看。”“什么什么,张公子又画了什么,我也要瞧瞧。”外头的奚邪、路鸥一听,便想凑进头来探个究竟,却是身子一歪,又被什么人拉了回去。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当中驾车的一人。那汉子约莫有九尺之躯,宽肩厚背,虽是坐在驾座上,却几乎遮挡了整张车门。别说是两个大活人,怕是他不让道,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马素素本是想替他俩说些好话,却见车门前回过一张不苟言笑的判官脸,脸上满是胡茬渣子,加上自额头划过眼角的几道长长的旧疤痕,看上去凶神恶煞,让她瞬间失了开口的胆量。此人名唤胡十九,是沈常乐派来护送他们出城的。可这人性情实在孤僻的很,从见面起就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若不是驾车时吆喝的那两声,马素素还当他是个哑巴。“我说胡十九,你慢着些,别颠坏了人张公子和马姑娘。”奚邪的话显然没有起什么作用,胡十九一抖手中的缰绳,将马车驱得更快了。“诶?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一说你还来劲了。”路鸥拦下了将要发作的奚邪,小声道,“别计较了,这人你还不知道,除了那二位还听过谁的话,脑子里怕是只有一根筋。”“也懒得同他计较!哎哟喂,看是谁来了?”前头一声鹰唳,只见身披斑斓翠羽的阿夜飞扑着翅膀到了车前。胡十九猛地一勒缰绳,使得马车急停了下来,只是车中张子初没来得及扶稳一旁的墨汁,将刚刚涂好的一幅画给毁了。“哎呀,可惜了。”马素素替他心疼道。“不打紧,再画便是。”张子初却是没当回事,只笑了笑,掀开了车帘去瞧外头的光景。不远处驾马而来的一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小臂一抬,空中盘旋的一只怪鸟便落在了他臂上,乖巧地收了双翅。此情此景,像极了戏台上纵马出场的英雄侠客。“沈少侠。”张子初想要从马车上下来,却被胡十九拦住了去路,直到沈常乐冲着胡十九点了点头,他才让开了庞大的身躯。奚邪和路鸥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扶下了车上的张子初。“我来给你们送一些路上要用的行装,还有一些银两。”沈常乐说着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胡十九,继而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本书册来,对着张子初道,“还有这个,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张子初接过那书册一瞧,简洁的蓝色封面上并没有落字,也没有署名,只是里头一页页画纸上布满了工笔水墨,从山水到花鸟,从老叟到垂髻,张张形色具备,意态动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风。“这是,大哥的画册……”张子初越往后翻,手就越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若是画册前面还有些风花雪月的文人浪漫,那后半篇却只剩下了坟茔万里的世态炎凉。光是从这画间,便隐约可见作画之人,经历了何种心境。张子初记得,自己的画,起初便是同这人学的,想当初,他会迷上作画,大约也是起于对此人的崇拜。小时候,那人会手把着手耐心地教他勾线展墨,会偷偷给他开小灶讲些□□野史,会把朝堂上发生的新奇事儿一件件说予他听……当然,做错事时,那人也会将他当做亲弟一般教训立罚,可对他,却总是最宽容的。希泽曾说,比起他和希吟来,张子初才是最同大哥相像的那个。像吗?或许是有些。那人,也曾是名动京师的惊天才子,诗画双绝的翰林翘楚,可如今,又有谁还记得……“他俩说,这东西在你手里最合适不过。”沈常乐见他看得出了神,挥了挥手唤回了他的神智,“东西我可带到了,你们收拾收拾,还是早些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可赶不到前面落脚的村子了。”张子初重新被扶上了马车,只是他前脚刚踏上车沿,却闻远处飘来一缕仙音。拨弦者造诣甚高,初弹的是一曲《临君别》,一声动而万物静,后又转作一首《殊途归》,只是曲调方才过半,不知作何因由忽然哽咽了起来,最终寥寥不复闻。张子初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处,攥紧了手里的画册聆听着远方故人的别曲,直到余音渐消,往声不回,才被身后胡十九推了一把,推进了车厢。“劳烦沈兄弟帮我转告一声,临行之际,能再闻故人仙音,欣喜万分。”“好,那张公子一路珍重,就此别过了。”有胡十九在,沈常乐倒是放心不少,只刚抱拳做了别,却又见里头的人急忙拨开了车帘来。“等等,我还有一份礼物,望沈兄弟帮我转交。”“礼物?”沈常乐听到张子初也有东西要转交,有些惊奇。当初偷龙转凤之际,此人毫无防备,几乎是两袖清风被架着出城的,哪里来的礼物送人。直到见到张子初递过来的两样玩意儿,沈常乐才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这算是什么礼物?”“是生辰礼,我欠他的。”“……欠谁的?”沈常乐没听明白,那二人分明是同一日的生辰。“驾----”只是还未等问个清楚,胡十九便执起马鞭一声吆喝,马车迅速沿着道路飞驰而去。本靠在马屁股上的沈常乐冷不丁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刚勉强稳住身形却被地上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连连。“胡十九!你个榆木疙瘩蠢泼才,还真掐着时辰走啊!”一旁山头的角亭间,两个男子,一坐一立,却是齐齐盯着远去的马车,久没有挪开目光。“……当真……不见最后一面?”“见了又如何,图添牵挂罢了。”站在亭前,脸戴面具的人终是率先挪开了目光。他低头瞥见坐着的那位虽仍在摆弄手中的琴,可拨弦的指尖却难得失了音准。光泽的琴尾上尚坠着一个玲珑骰子,骰子因为过于陈旧表面已磨损了大半。尽管如此,这东西却比那把名贵古琴还要宝贝似的,让主人精心擦拭了好一番。“哟,还在这儿呢,正好,有东西给你俩。”沈常乐勒马归来,随手将手中的两样东西丢在了亭中的石桌上。抚琴之人睫毛一颤,缓缓抬起了头来。“张子初给的?”王希泽随后走到了石桌前,捻起了其中一个用纸折成的小船。“嗯,说是欠下的生辰礼,是欠你们谁的?”“啊?哦……”韩世忠含糊应着,心中的焦虑却被突如而来的怦动冲淡了几分。“记着,下次要来看我跳舞正大光明进来看,别偷偷偷摸摸的了。”韩世忠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自身后传来,跟在一旁的将士们也偷偷掩起了嘴。“韩世忠吗……傻蛋。”☆、送君一别终有时东郊道间,走马行车。又遇小雨婆娑,左右杨柳画绿,老藤垂青。马素素坐在车中,眼瞧着对面的张子初一手捧着一叠纸,一手捻着一支笔,三两下便描摹出一幅烟雨图来,不免啧啧称奇。“张公子画得真好看。”“什么什么,张公子又画了什么,我也要瞧瞧。”外头的奚邪、路鸥一听,便想凑进头来探个究竟,却是身子一歪,又被什么人拉了回去。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当中驾车的一人。那汉子约莫有九尺之躯,宽肩厚背,虽是坐在驾座上,却几乎遮挡了整张车门。别说是两个大活人,怕是他不让道,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马素素本是想替他俩说些好话,却见车门前回过一张不苟言笑的判官脸,脸上满是胡茬渣子,加上自额头划过眼角的几道长长的旧疤痕,看上去凶神恶煞,让她瞬间失了开口的胆量。此人名唤胡十九,是沈常乐派来护送他们出城的。可这人性情实在孤僻的很,从见面起就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若不是驾车时吆喝的那两声,马素素还当他是个哑巴。“我说胡十九,你慢着些,别颠坏了人张公子和马姑娘。”奚邪的话显然没有起什么作用,胡十九一抖手中的缰绳,将马车驱得更快了。“诶?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一说你还来劲了。”路鸥拦下了将要发作的奚邪,小声道,“别计较了,这人你还不知道,除了那二位还听过谁的话,脑子里怕是只有一根筋。”“也懒得同他计较!哎哟喂,看是谁来了?”前头一声鹰唳,只见身披斑斓翠羽的阿夜飞扑着翅膀到了车前。胡十九猛地一勒缰绳,使得马车急停了下来,只是车中张子初没来得及扶稳一旁的墨汁,将刚刚涂好的一幅画给毁了。“哎呀,可惜了。”马素素替他心疼道。“不打紧,再画便是。”张子初却是没当回事,只笑了笑,掀开了车帘去瞧外头的光景。不远处驾马而来的一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小臂一抬,空中盘旋的一只怪鸟便落在了他臂上,乖巧地收了双翅。此情此景,像极了戏台上纵马出场的英雄侠客。“沈少侠。”张子初想要从马车上下来,却被胡十九拦住了去路,直到沈常乐冲着胡十九点了点头,他才让开了庞大的身躯。奚邪和路鸥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扶下了车上的张子初。“我来给你们送一些路上要用的行装,还有一些银两。”沈常乐说着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胡十九,继而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本书册来,对着张子初道,“还有这个,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张子初接过那书册一瞧,简洁的蓝色封面上并没有落字,也没有署名,只是里头一页页画纸上布满了工笔水墨,从山水到花鸟,从老叟到垂髻,张张形色具备,意态动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风。“这是,大哥的画册……”张子初越往后翻,手就越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若是画册前面还有些风花雪月的文人浪漫,那后半篇却只剩下了坟茔万里的世态炎凉。光是从这画间,便隐约可见作画之人,经历了何种心境。张子初记得,自己的画,起初便是同这人学的,想当初,他会迷上作画,大约也是起于对此人的崇拜。小时候,那人会手把着手耐心地教他勾线展墨,会偷偷给他开小灶讲些□□野史,会把朝堂上发生的新奇事儿一件件说予他听……当然,做错事时,那人也会将他当做亲弟一般教训立罚,可对他,却总是最宽容的。希泽曾说,比起他和希吟来,张子初才是最同大哥相像的那个。像吗?或许是有些。那人,也曾是名动京师的惊天才子,诗画双绝的翰林翘楚,可如今,又有谁还记得……“他俩说,这东西在你手里最合适不过。”沈常乐见他看得出了神,挥了挥手唤回了他的神智,“东西我可带到了,你们收拾收拾,还是早些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可赶不到前面落脚的村子了。”张子初重新被扶上了马车,只是他前脚刚踏上车沿,却闻远处飘来一缕仙音。拨弦者造诣甚高,初弹的是一曲《临君别》,一声动而万物静,后又转作一首《殊途归》,只是曲调方才过半,不知作何因由忽然哽咽了起来,最终寥寥不复闻。张子初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处,攥紧了手里的画册聆听着远方故人的别曲,直到余音渐消,往声不回,才被身后胡十九推了一把,推进了车厢。“劳烦沈兄弟帮我转告一声,临行之际,能再闻故人仙音,欣喜万分。”“好,那张公子一路珍重,就此别过了。”有胡十九在,沈常乐倒是放心不少,只刚抱拳做了别,却又见里头的人急忙拨开了车帘来。“等等,我还有一份礼物,望沈兄弟帮我转交。”“礼物?”沈常乐听到张子初也有东西要转交,有些惊奇。当初偷龙转凤之际,此人毫无防备,几乎是两袖清风被架着出城的,哪里来的礼物送人。直到见到张子初递过来的两样玩意儿,沈常乐才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这算是什么礼物?”“是生辰礼,我欠他的。”“……欠谁的?”沈常乐没听明白,那二人分明是同一日的生辰。“驾----”只是还未等问个清楚,胡十九便执起马鞭一声吆喝,马车迅速沿着道路飞驰而去。本靠在马屁股上的沈常乐冷不丁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刚勉强稳住身形却被地上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连连。“胡十九!你个榆木疙瘩蠢泼才,还真掐着时辰走啊!”一旁山头的角亭间,两个男子,一坐一立,却是齐齐盯着远去的马车,久没有挪开目光。“……当真……不见最后一面?”“见了又如何,图添牵挂罢了。”站在亭前,脸戴面具的人终是率先挪开了目光。他低头瞥见坐着的那位虽仍在摆弄手中的琴,可拨弦的指尖却难得失了音准。光泽的琴尾上尚坠着一个玲珑骰子,骰子因为过于陈旧表面已磨损了大半。尽管如此,这东西却比那把名贵古琴还要宝贝似的,让主人精心擦拭了好一番。“哟,还在这儿呢,正好,有东西给你俩。”沈常乐勒马归来,随手将手中的两样东西丢在了亭中的石桌上。抚琴之人睫毛一颤,缓缓抬起了头来。“张子初给的?”王希泽随后走到了石桌前,捻起了其中一个用纸折成的小船。“嗯,说是欠下的生辰礼,是欠你们谁的?”“啊?哦……”韩世忠含糊应着,心中的焦虑却被突如而来的怦动冲淡了几分。“记着,下次要来看我跳舞正大光明进来看,别偷偷偷摸摸的了。”韩世忠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自身后传来,跟在一旁的将士们也偷偷掩起了嘴。“韩世忠吗……傻蛋。”☆、送君一别终有时东郊道间,走马行车。又遇小雨婆娑,左右杨柳画绿,老藤垂青。马素素坐在车中,眼瞧着对面的张子初一手捧着一叠纸,一手捻着一支笔,三两下便描摹出一幅烟雨图来,不免啧啧称奇。“张公子画得真好看。”“什么什么,张公子又画了什么,我也要瞧瞧。”外头的奚邪、路鸥一听,便想凑进头来探个究竟,却是身子一歪,又被什么人拉了回去。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当中驾车的一人。那汉子约莫有九尺之躯,宽肩厚背,虽是坐在驾座上,却几乎遮挡了整张车门。别说是两个大活人,怕是他不让道,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马素素本是想替他俩说些好话,却见车门前回过一张不苟言笑的判官脸,脸上满是胡茬渣子,加上自额头划过眼角的几道长长的旧疤痕,看上去凶神恶煞,让她瞬间失了开口的胆量。此人名唤胡十九,是沈常乐派来护送他们出城的。可这人性情实在孤僻的很,从见面起就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若不是驾车时吆喝的那两声,马素素还当他是个哑巴。“我说胡十九,你慢着些,别颠坏了人张公子和马姑娘。”奚邪的话显然没有起什么作用,胡十九一抖手中的缰绳,将马车驱得更快了。“诶?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一说你还来劲了。”路鸥拦下了将要发作的奚邪,小声道,“别计较了,这人你还不知道,除了那二位还听过谁的话,脑子里怕是只有一根筋。”“也懒得同他计较!哎哟喂,看是谁来了?”前头一声鹰唳,只见身披斑斓翠羽的阿夜飞扑着翅膀到了车前。胡十九猛地一勒缰绳,使得马车急停了下来,只是车中张子初没来得及扶稳一旁的墨汁,将刚刚涂好的一幅画给毁了。“哎呀,可惜了。”马素素替他心疼道。“不打紧,再画便是。”张子初却是没当回事,只笑了笑,掀开了车帘去瞧外头的光景。不远处驾马而来的一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小臂一抬,空中盘旋的一只怪鸟便落在了他臂上,乖巧地收了双翅。此情此景,像极了戏台上纵马出场的英雄侠客。“沈少侠。”张子初想要从马车上下来,却被胡十九拦住了去路,直到沈常乐冲着胡十九点了点头,他才让开了庞大的身躯。奚邪和路鸥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扶下了车上的张子初。“我来给你们送一些路上要用的行装,还有一些银两。”沈常乐说着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胡十九,继而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本书册来,对着张子初道,“还有这个,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张子初接过那书册一瞧,简洁的蓝色封面上并没有落字,也没有署名,只是里头一页页画纸上布满了工笔水墨,从山水到花鸟,从老叟到垂髻,张张形色具备,意态动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风。“这是,大哥的画册……”张子初越往后翻,手就越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若是画册前面还有些风花雪月的文人浪漫,那后半篇却只剩下了坟茔万里的世态炎凉。光是从这画间,便隐约可见作画之人,经历了何种心境。张子初记得,自己的画,起初便是同这人学的,想当初,他会迷上作画,大约也是起于对此人的崇拜。小时候,那人会手把着手耐心地教他勾线展墨,会偷偷给他开小灶讲些□□野史,会把朝堂上发生的新奇事儿一件件说予他听……当然,做错事时,那人也会将他当做亲弟一般教训立罚,可对他,却总是最宽容的。希泽曾说,比起他和希吟来,张子初才是最同大哥相像的那个。像吗?或许是有些。那人,也曾是名动京师的惊天才子,诗画双绝的翰林翘楚,可如今,又有谁还记得……“他俩说,这东西在你手里最合适不过。”沈常乐见他看得出了神,挥了挥手唤回了他的神智,“东西我可带到了,你们收拾收拾,还是早些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可赶不到前面落脚的村子了。”张子初重新被扶上了马车,只是他前脚刚踏上车沿,却闻远处飘来一缕仙音。拨弦者造诣甚高,初弹的是一曲《临君别》,一声动而万物静,后又转作一首《殊途归》,只是曲调方才过半,不知作何因由忽然哽咽了起来,最终寥寥不复闻。张子初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处,攥紧了手里的画册聆听着远方故人的别曲,直到余音渐消,往声不回,才被身后胡十九推了一把,推进了车厢。“劳烦沈兄弟帮我转告一声,临行之际,能再闻故人仙音,欣喜万分。”“好,那张公子一路珍重,就此别过了。”有胡十九在,沈常乐倒是放心不少,只刚抱拳做了别,却又见里头的人急忙拨开了车帘来。“等等,我还有一份礼物,望沈兄弟帮我转交。”“礼物?”沈常乐听到张子初也有东西要转交,有些惊奇。当初偷龙转凤之际,此人毫无防备,几乎是两袖清风被架着出城的,哪里来的礼物送人。直到见到张子初递过来的两样玩意儿,沈常乐才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这算是什么礼物?”“是生辰礼,我欠他的。”“……欠谁的?”沈常乐没听明白,那二人分明是同一日的生辰。“驾----”只是还未等问个清楚,胡十九便执起马鞭一声吆喝,马车迅速沿着道路飞驰而去。本靠在马屁股上的沈常乐冷不丁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刚勉强稳住身形却被地上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连连。“胡十九!你个榆木疙瘩蠢泼才,还真掐着时辰走啊!”一旁山头的角亭间,两个男子,一坐一立,却是齐齐盯着远去的马车,久没有挪开目光。“……当真……不见最后一面?”“见了又如何,图添牵挂罢了。”站在亭前,脸戴面具的人终是率先挪开了目光。他低头瞥见坐着的那位虽仍在摆弄手中的琴,可拨弦的指尖却难得失了音准。光泽的琴尾上尚坠着一个玲珑骰子,骰子因为过于陈旧表面已磨损了大半。尽管如此,这东西却比那把名贵古琴还要宝贝似的,让主人精心擦拭了好一番。“哟,还在这儿呢,正好,有东西给你俩。”沈常乐勒马归来,随手将手中的两样东西丢在了亭中的石桌上。抚琴之人睫毛一颤,缓缓抬起了头来。“张子初给的?”王希泽随后走到了石桌前,捻起了其中一个用纸折成的小船。“嗯,说是欠下的生辰礼,是欠你们谁的?”“啊?哦……”韩世忠含糊应着,心中的焦虑却被突如而来的怦动冲淡了几分。“记着,下次要来看我跳舞正大光明进来看,别偷偷偷摸摸的了。”韩世忠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自身后传来,跟在一旁的将士们也偷偷掩起了嘴。“韩世忠吗……傻蛋。”☆、送君一别终有时东郊道间,走马行车。又遇小雨婆娑,左右杨柳画绿,老藤垂青。马素素坐在车中,眼瞧着对面的张子初一手捧着一叠纸,一手捻着一支笔,三两下便描摹出一幅烟雨图来,不免啧啧称奇。“张公子画得真好看。”“什么什么,张公子又画了什么,我也要瞧瞧。”外头的奚邪、路鸥一听,便想凑进头来探个究竟,却是身子一歪,又被什么人拉了回去。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当中驾车的一人。那汉子约莫有九尺之躯,宽肩厚背,虽是坐在驾座上,却几乎遮挡了整张车门。别说是两个大活人,怕是他不让道,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马素素本是想替他俩说些好话,却见车门前回过一张不苟言笑的判官脸,脸上满是胡茬渣子,加上自额头划过眼角的几道长长的旧疤痕,看上去凶神恶煞,让她瞬间失了开口的胆量。此人名唤胡十九,是沈常乐派来护送他们出城的。可这人性情实在孤僻的很,从见面起就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若不是驾车时吆喝的那两声,马素素还当他是个哑巴。“我说胡十九,你慢着些,别颠坏了人张公子和马姑娘。”奚邪的话显然没有起什么作用,胡十九一抖手中的缰绳,将马车驱得更快了。“诶?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一说你还来劲了。”路鸥拦下了将要发作的奚邪,小声道,“别计较了,这人你还不知道,除了那二位还听过谁的话,脑子里怕是只有一根筋。”“也懒得同他计较!哎哟喂,看是谁来了?”前头一声鹰唳,只见身披斑斓翠羽的阿夜飞扑着翅膀到了车前。胡十九猛地一勒缰绳,使得马车急停了下来,只是车中张子初没来得及扶稳一旁的墨汁,将刚刚涂好的一幅画给毁了。“哎呀,可惜了。”马素素替他心疼道。“不打紧,再画便是。”张子初却是没当回事,只笑了笑,掀开了车帘去瞧外头的光景。不远处驾马而来的一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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