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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1 / 1)

“你们等着,爷爷我就算化作厉鬼也要跟你们这群贱猪虫死磕到底,教你们日日睡不得安宁!”冯友伦骂到最后实在是骂不动了,只能耸着鼻子大喘气。他和宁相忘如今手脚被绑,双目被覆,连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晓。周围都是刚刚焚烧过麦秆的焦味儿,应是一片农田。可任他破口大骂了许久,也未闻得人声,看来他俩今日是凶多吉少了。哗啦一声,又一抔土被劈头盖脸浇了下来,冯友伦闭口不及,吃了一嘴土,呸呸直往外吐。“宁相忘,你还活着不?倒是吭个气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就省些力气吧。”宁相忘虽然竭力想表现的沉着些,可颤抖的语调还是透露了他心中的恐惧。“反正也死到临头了,还省个屁的力气,多骂一句赚一句!你们这群下九流,臭瘪三!”春芳斋的那些人似乎已经懒得理会他们,只顾着加快手中的活儿。冯友伦能肯定的是,他二人被丢进了一个深陷的土坑之中。而那些人,正在活埋他们。就算要杀人灭口,也多的是干净利索的法子,这般手段,实在阴毒。“记得告诉你们那个老阉狗,小爷我今晚就回去找他。”“我先拔了他的舌头,砍了他的手指,再把他丢进那脏屋里喂油婆子!”“哼,小畜生,尽管骂,看你还能骂多久。”上头的人吆喝了一句,四五个人一同填土,土堆很快从二人的脚脖子蔓延到了腰部。“呼……呼……你们这群,你们这群……”等土夯实到胸前的时候,冯友伦已经彻底喘不过气来了。他此下也顾不得什么尘土了,只管大张着嘴,拼命吸入每一口空气。可越往后,就越吃力,直到每每吸气时被堵塞在喉口处不能进一丝,最后只得原封不动地给吐了出去。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巨石,随时会炸开一般。还在不断往上延长的土堆使得他很快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黑暗中,死亡的气息完全笼罩着他。原来人死前,竟是这般难受的滋味儿……正当冯友伦最后挣扎在窒息的痛苦中时,忽然感觉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头顶。“喂,千万别睡,撑住。”痞痞的声音仿佛一缕微弱的阳光,从层层密云中穿透而来。直到孔武有力的双手迅速挖开了夯土,大量的空气一下子重新涌入胸腔,使得冯友伦猛一抽气,剧烈咳嗽了起来。“别怕,我这就救你们出来。”眼睛上的布被扯开了,冯友伦眯起双眼,慢慢才瞧清了面前青年的影子。来人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应当比自己小上几岁,身材却是高大而匀健,眉宇间英气逼人。“你是谁?”冯友伦四周看了一圈,见那些春芳斋的奴才一个个躺在地上呻吟,一旁的宁相忘倒也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张子初托我来的。”沈常乐知他会有此一问,只得这么含糊其词。他此趟本是不该露面的,可洪老派出来的人脚程太慢,眼看着冯友伦就要死于非命,他只能选择自己动手。“子初兄?他现在人在哪里?”冯友伦一听见对方的名字眼中就冒出光来。也算是他冯友伦命大,若不是沈常乐跟着他的叫骂声及时赶到,怕是这二人就要一命呜呼了。“他另有要事在办,我先送你回去吧。”沈常乐摸了摸鼻子,伸手去拽他。“哎哟,你慢些,疼。”沈常乐听他叫唤,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倒忘了这人可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正换了个姿势一把将人从坑里拖出来,却瞧见了那一双鲜血淋漓的脚腕。脚腕上两道铁环就像是被嵌进了肉里一般,几乎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沈常乐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里头还遍布着尖锐的铁钉。他诧异地仰起脖子看向这个长相稚气的圆脸小子,只见他还在龇牙咧嘴地同身旁的宁相忘说话。原来如此……沈常乐虎牙一露,站起身来,轻轻巧巧将矮他一头的人一把扛在了肩上。冯友伦被吓得一声惊呼,下意识抱住了对方的脖子。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又后怕地叫骂了起来。“你做甚!放我下来!”一日中连续几次的惊吓让冯友伦草木皆兵,他就怕此人又像前两次一般是黑非白,冲着那人肩膀就咬下了一口。“嘶----你是属狗的吗?若还想要这双脚,就给我乖乖待着别乱动!”“你骂谁是狗呢!当真是子初兄让你来的?你可别幌我!”“幌你又如何?看我这就给你再卖进那春芳斋,给洪老贼虫当牛做马去!”“你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看我敢不敢。”二人一路拌嘴一路走,行到一半时才想起来后头还有个灰头土脸的宁相忘。冯友伦见他半张着嘴站在原地,高声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我娘亲还在等我,我得先回家一趟。”“也好,你安顿完你娘记得来冯府找我,我们一起去找那老贼虫算账!”冯友伦冲他挥了挥手。“嗯……”宁相忘点了点头,却没把这话往心里去。他这般贱命,旁人不来寻他麻烦就算谢天谢地了,又怎敢跟着冯友伦去滋事寻衅。洪老不敢拿他如何,可要捏死自己,那便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般容易。看来,这京城他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快!再快些!”领头者催促着身后的人,跑得满头大汗。洪老吩咐,他们得留下之前逃跑的那两个书生的命,所以他们一路奔波,从书院到军巡铺,又从军巡铺赶来这里,希望还来得及。可等他们到了地方一看,满地的自己人,两个书生却是不见了。“人呢?”带头的往那两个深坑里探头瞧了瞧,见里头空空如也,竟松了口气。“被个小子救走了,那小子身手了得!”“他们往那边走的,快,快追!”地上呻吟着的人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又被一脚踹翻在地。“追你娘的追!你们差点闯下大祸了!”清澈见底的溪水旁,冯友伦死死咬住牙关憋红了一张脸。直到听见咔嚓一声,脚下传来金石断裂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疼。“再多忍一下,弄干净伤口再上了药就行了。”沈常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着脚腕旁的血沫,生怕弄疼了他。因为天气炎热,伤口处有些肉已经开始溃烂了,必须用刀挖出来才行。沈常乐从腰侧抽出匕首,朝上看了冯友伦一眼,只见对方此时已经面色惨白,冷汗津津,本来讨喜的一张娃娃脸几乎皱成了狰狞状。“如果太疼的话,就咬着这个。”沈常乐刚想递过去一方巾帕,却被冯友伦二话不说揪过了手臂。随着沈常乐手中的刀刃准确落下,二人同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你咬我作什么!”“不是你让我咬的嘛!”沈常乐缩回手来,见自己臂上又添了两道牙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对方处理好的脚腕放在清凉的溪水中稍作浸泡,上了止痛和生肌的药散,再用绷布包扎妥当,才又背着人往城里走去。路上冯友伦实在是饿极了,在树上顺手摘了两个野果,也顾不得酸涩难咽,擦了擦便往嘴里啃。“喏,这个给你,算谢谢你救命之恩。”冯友伦伏在沈常乐背上,递了剩下的一个果子给他。沈常乐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立马呸地吐了出来。“这么酸?”“浪费,你不吃我吃。”“……喂,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沈常乐忍不住问。“嗯?”冯友伦没心没肺地又咬了口果子,“也没什么,我爹非买了个官儿让我去当,我不肯,就跑出来了。”“当官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肯?”“那怎么行!又不是我自己考来的,如何能心安理得。”“世道如此,有什么关系?你不买,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去买。”“那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反正不一样!诶……你是没瞧见那些个寒酸书生,一本一文钱啊!怎敢去买他们苦读十几载得来的机会。”“夫子教过的,君子应……应……”冯友伦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咦?那一句怎么背来着……我……我给忘了……”啪嗒一声,果核落地,沈常乐回头一瞧,人竟是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宁相忘终于赶回了自家门前,可还没等他跨进那简陋的小院,便瞧见了当中被踩踏得东倒西歪的菜地。“娘亲!”宁相忘目眦欲裂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在瞧见屋里的情形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破旧的木桌旁,一共围着八九个大汉。宁相忘认得他们,几乎都是洪老身边的人。他们此时每人手中端着一盘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双木筷从当中伸出来,在其中一人手上夹起一块鱼肉,宁相忘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家桌子太小,放不下这些许东西才会如此。他又往前挤了挤,才看清了桌上的情形。木桌虽已缺了好几块角,可似乎刚刚被人用心擦拭过,干净得一尘不染。桌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右边的是他娘亲,左边的却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再张嘴,啊----”左边的男子耐心地将手里的白粥吹凉了,再用勺子一口一口递给坐在他对面的妇人。妇人笑嘻嘻地张口来接,却不小心撒了些许在唇边。男人从怀中掏出帕子细心替她擦净后才又喂出下一勺。“你……你是……”宁相忘看着那男子脸上的面具,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是他!大相国寺前要买他那块带钩的男人!“你回来了,过来吃点东西吧。”王希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冲他招了招手。“是您救了我娘亲?”宁相忘有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对着来人深深作了一揖。王希泽见状赶紧将人扶住,“不是我,这些可都是洪爷的安排,对不对?”面具下的凤目朝旁边一瞥,那几个大汉赶紧唯唯诺诺俯首称是。其中为首的一人还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宁相忘,说是洪爷资助他读书用的。宁相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若不是手臂上的疼痛太过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相忘一抬头,见桌边的男子正卷着袖子收拾饭菜,赶紧上前帮忙。“夫人用完膳了,都撤了吧。”王希泽嫌桌边的那些大汉碍手碍脚,一挥手让他们散了出去。那些人一走,宁相忘就感觉自在多了。他赶紧先将自家娘亲扶进里屋,将人安置妥当后又转回身来帮着收洗碗筷。“喜欢读书吗?”宁相忘听见身旁的男人忽然问他。“嗯?”“你读书是为了什么?”男人又问。宁相忘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专注于手里的活儿,片刻后坦诚道,“自然是为了入仕为官,施展抱负,光耀门楣。”“那若当今朝廷不能让你得偿所愿又如何?”王希泽这话说得放肆,宁相忘闻言一惊,差点摔落了手里的瓷碗。他再次看向身旁之人,却只见对方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惊人的期待。“那就去改变它。”宁相忘咬着牙说出了这句。王希泽闻言一顿,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从怀中掏出了上次捡回的那枚假带钩,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范晏兮瞧着面前不停来回走动的冯祺,眼睛都快被晃花了。自他们从春芳斋出来之后,就被张子初打发回了张府等消息,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不仅冯友伦没有消息,连张子初也不知了去向。“世伯,先喝口汤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放心,子初说人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张清涵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给他们垫肚子,可二人却是一样也未动过。冯祺接过汤碗,端起又放下,最后无奈地叹道,“诶,这叫我如何吃得下。”“回来了!冯公子回来了!”阿宝的大嗓门在外头一叫唤,便让一屋子的人都站起了身来。他们迅速走到厅廊下,果见张子初和两个下人前后扶着冯友伦进了门来。“友伦啊!我的儿!”冯祺一抹老脸,飞奔过去,一把搂住了冯友伦,“哎哟喂,担心死爹爹了,你这是怎么了?”冯祺很快注意到了他脚上的伤势,又见他面颊清瘦,破衣烂衫,心疼得直跳脚,“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爹……别大惊小怪的,我又没断手断脚。”“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先进屋躺着。”众人前簇后拥将他扶进了屋,又喂了些补汤玉食,再打水给他洗了身子换掉了身上的脏衣,又用上好的薄棉给铺了榻让他歇息。张清涵怕屋内暑气过重,早早的让人备好了砖冰放置四角,又以熏香调味儿。此下冯友伦惬意地躺在榻上扇着小凉风,啜着银丝芽,俨然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孟浪浮闲的冯衙内。“我就晓得是那春芳斋搞的鬼,还有那个走驴儿的贩夫也不能饶!”冯祺听冯友伦说完了前后因果,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不是嘛爹,我看不如给孙济州写封手书去,让他直接端了这两个贼窝!”冯友伦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子初狠狠捅了下腰侧,他一抬头,只见对方急急朝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改口道,“其实要惩治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先养好身子为重,其余的以后再说。”“还有,不许再逼我去当官了,如果真要去,那我也得自己堂堂正正考着去。”冯友伦的话让王希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范晏兮却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咳红了一张脸。沈常乐缩回手来,见自己臂上又添了两道牙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对方处理好的脚腕放在清凉的溪水中稍作浸泡,上了止痛和生肌的药散,再用绷布包扎妥当,才又背着人往城里走去。路上冯友伦实在是饿极了,在树上顺手摘了两个野果,也顾不得酸涩难咽,擦了擦便往嘴里啃。“喏,这个给你,算谢谢你救命之恩。”冯友伦伏在沈常乐背上,递了剩下的一个果子给他。沈常乐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立马呸地吐了出来。“这么酸?”“浪费,你不吃我吃。”“……喂,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沈常乐忍不住问。“嗯?”冯友伦没心没肺地又咬了口果子,“也没什么,我爹非买了个官儿让我去当,我不肯,就跑出来了。”“当官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肯?”“那怎么行!又不是我自己考来的,如何能心安理得。”“世道如此,有什么关系?你不买,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去买。”“那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反正不一样!诶……你是没瞧见那些个寒酸书生,一本一文钱啊!怎敢去买他们苦读十几载得来的机会。”“夫子教过的,君子应……应……”冯友伦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咦?那一句怎么背来着……我……我给忘了……”啪嗒一声,果核落地,沈常乐回头一瞧,人竟是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宁相忘终于赶回了自家门前,可还没等他跨进那简陋的小院,便瞧见了当中被踩踏得东倒西歪的菜地。“娘亲!”宁相忘目眦欲裂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在瞧见屋里的情形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破旧的木桌旁,一共围着八九个大汉。宁相忘认得他们,几乎都是洪老身边的人。他们此时每人手中端着一盘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双木筷从当中伸出来,在其中一人手上夹起一块鱼肉,宁相忘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家桌子太小,放不下这些许东西才会如此。他又往前挤了挤,才看清了桌上的情形。木桌虽已缺了好几块角,可似乎刚刚被人用心擦拭过,干净得一尘不染。桌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右边的是他娘亲,左边的却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再张嘴,啊----”左边的男子耐心地将手里的白粥吹凉了,再用勺子一口一口递给坐在他对面的妇人。妇人笑嘻嘻地张口来接,却不小心撒了些许在唇边。男人从怀中掏出帕子细心替她擦净后才又喂出下一勺。“你……你是……”宁相忘看着那男子脸上的面具,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是他!大相国寺前要买他那块带钩的男人!“你回来了,过来吃点东西吧。”王希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冲他招了招手。“是您救了我娘亲?”宁相忘有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对着来人深深作了一揖。王希泽见状赶紧将人扶住,“不是我,这些可都是洪爷的安排,对不对?”面具下的凤目朝旁边一瞥,那几个大汉赶紧唯唯诺诺俯首称是。其中为首的一人还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宁相忘,说是洪爷资助他读书用的。宁相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若不是手臂上的疼痛太过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相忘一抬头,见桌边的男子正卷着袖子收拾饭菜,赶紧上前帮忙。“夫人用完膳了,都撤了吧。”王希泽嫌桌边的那些大汉碍手碍脚,一挥手让他们散了出去。那些人一走,宁相忘就感觉自在多了。他赶紧先将自家娘亲扶进里屋,将人安置妥当后又转回身来帮着收洗碗筷。“喜欢读书吗?”宁相忘听见身旁的男人忽然问他。“嗯?”“你读书是为了什么?”男人又问。宁相忘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专注于手里的活儿,片刻后坦诚道,“自然是为了入仕为官,施展抱负,光耀门楣。”“那若当今朝廷不能让你得偿所愿又如何?”王希泽这话说得放肆,宁相忘闻言一惊,差点摔落了手里的瓷碗。他再次看向身旁之人,却只见对方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惊人的期待。“那就去改变它。”宁相忘咬着牙说出了这句。王希泽闻言一顿,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从怀中掏出了上次捡回的那枚假带钩,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范晏兮瞧着面前不停来回走动的冯祺,眼睛都快被晃花了。自他们从春芳斋出来之后,就被张子初打发回了张府等消息,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不仅冯友伦没有消息,连张子初也不知了去向。“世伯,先喝口汤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放心,子初说人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张清涵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给他们垫肚子,可二人却是一样也未动过。冯祺接过汤碗,端起又放下,最后无奈地叹道,“诶,这叫我如何吃得下。”“回来了!冯公子回来了!”阿宝的大嗓门在外头一叫唤,便让一屋子的人都站起了身来。他们迅速走到厅廊下,果见张子初和两个下人前后扶着冯友伦进了门来。“友伦啊!我的儿!”冯祺一抹老脸,飞奔过去,一把搂住了冯友伦,“哎哟喂,担心死爹爹了,你这是怎么了?”冯祺很快注意到了他脚上的伤势,又见他面颊清瘦,破衣烂衫,心疼得直跳脚,“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爹……别大惊小怪的,我又没断手断脚。”“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先进屋躺着。”众人前簇后拥将他扶进了屋,又喂了些补汤玉食,再打水给他洗了身子换掉了身上的脏衣,又用上好的薄棉给铺了榻让他歇息。张清涵怕屋内暑气过重,早早的让人备好了砖冰放置四角,又以熏香调味儿。此下冯友伦惬意地躺在榻上扇着小凉风,啜着银丝芽,俨然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孟浪浮闲的冯衙内。“我就晓得是那春芳斋搞的鬼,还有那个走驴儿的贩夫也不能饶!”冯祺听冯友伦说完了前后因果,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不是嘛爹,我看不如给孙济州写封手书去,让他直接端了这两个贼窝!”冯友伦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子初狠狠捅了下腰侧,他一抬头,只见对方急急朝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改口道,“其实要惩治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先养好身子为重,其余的以后再说。”“还有,不许再逼我去当官了,如果真要去,那我也得自己堂堂正正考着去。”冯友伦的话让王希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范晏兮却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咳红了一张脸。沈常乐缩回手来,见自己臂上又添了两道牙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对方处理好的脚腕放在清凉的溪水中稍作浸泡,上了止痛和生肌的药散,再用绷布包扎妥当,才又背着人往城里走去。路上冯友伦实在是饿极了,在树上顺手摘了两个野果,也顾不得酸涩难咽,擦了擦便往嘴里啃。“喏,这个给你,算谢谢你救命之恩。”冯友伦伏在沈常乐背上,递了剩下的一个果子给他。沈常乐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立马呸地吐了出来。“这么酸?”“浪费,你不吃我吃。”“……喂,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沈常乐忍不住问。“嗯?”冯友伦没心没肺地又咬了口果子,“也没什么,我爹非买了个官儿让我去当,我不肯,就跑出来了。”“当官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肯?”“那怎么行!又不是我自己考来的,如何能心安理得。”“世道如此,有什么关系?你不买,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去买。”“那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反正不一样!诶……你是没瞧见那些个寒酸书生,一本一文钱啊!怎敢去买他们苦读十几载得来的机会。”“夫子教过的,君子应……应……”冯友伦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咦?那一句怎么背来着……我……我给忘了……”啪嗒一声,果核落地,沈常乐回头一瞧,人竟是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宁相忘终于赶回了自家门前,可还没等他跨进那简陋的小院,便瞧见了当中被踩踏得东倒西歪的菜地。“娘亲!”宁相忘目眦欲裂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在瞧见屋里的情形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破旧的木桌旁,一共围着八九个大汉。宁相忘认得他们,几乎都是洪老身边的人。他们此时每人手中端着一盘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双木筷从当中伸出来,在其中一人手上夹起一块鱼肉,宁相忘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家桌子太小,放不下这些许东西才会如此。他又往前挤了挤,才看清了桌上的情形。木桌虽已缺了好几块角,可似乎刚刚被人用心擦拭过,干净得一尘不染。桌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右边的是他娘亲,左边的却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再张嘴,啊----”左边的男子耐心地将手里的白粥吹凉了,再用勺子一口一口递给坐在他对面的妇人。妇人笑嘻嘻地张口来接,却不小心撒了些许在唇边。男人从怀中掏出帕子细心替她擦净后才又喂出下一勺。“你……你是……”宁相忘看着那男子脸上的面具,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是他!大相国寺前要买他那块带钩的男人!“你回来了,过来吃点东西吧。”王希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冲他招了招手。“是您救了我娘亲?”宁相忘有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对着来人深深作了一揖。王希泽见状赶紧将人扶住,“不是我,这些可都是洪爷的安排,对不对?”面具下的凤目朝旁边一瞥,那几个大汉赶紧唯唯诺诺俯首称是。其中为首的一人还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宁相忘,说是洪爷资助他读书用的。宁相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若不是手臂上的疼痛太过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相忘一抬头,见桌边的男子正卷着袖子收拾饭菜,赶紧上前帮忙。“夫人用完膳了,都撤了吧。”王希泽嫌桌边的那些大汉碍手碍脚,一挥手让他们散了出去。那些人一走,宁相忘就感觉自在多了。他赶紧先将自家娘亲扶进里屋,将人安置妥当后又转回身来帮着收洗碗筷。“喜欢读书吗?”宁相忘听见身旁的男人忽然问他。“嗯?”“你读书是为了什么?”男人又问。宁相忘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专注于手里的活儿,片刻后坦诚道,“自然是为了入仕为官,施展抱负,光耀门楣。”“那若当今朝廷不能让你得偿所愿又如何?”王希泽这话说得放肆,宁相忘闻言一惊,差点摔落了手里的瓷碗。他再次看向身旁之人,却只见对方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惊人的期待。“那就去改变它。”宁相忘咬着牙说出了这句。王希泽闻言一顿,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从怀中掏出了上次捡回的那枚假带钩,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范晏兮瞧着面前不停来回走动的冯祺,眼睛都快被晃花了。自他们从春芳斋出来之后,就被张子初打发回了张府等消息,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不仅冯友伦没有消息,连张子初也不知了去向。“世伯,先喝口汤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放心,子初说人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张清涵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给他们垫肚子,可二人却是一样也未动过。冯祺接过汤碗,端起又放下,最后无奈地叹道,“诶,这叫我如何吃得下。”“回来了!冯公子回来了!”阿宝的大嗓门在外头一叫唤,便让一屋子的人都站起了身来。他们迅速走到厅廊下,果见张子初和两个下人前后扶着冯友伦进了门来。“友伦啊!我的儿!”冯祺一抹老脸,飞奔过去,一把搂住了冯友伦,“哎哟喂,担心死爹爹了,你这是怎么了?”冯祺很快注意到了他脚上的伤势,又见他面颊清瘦,破衣烂衫,心疼得直跳脚,“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爹……别大惊小怪的,我又没断手断脚。”“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先进屋躺着。”众人前簇后拥将他扶进了屋,又喂了些补汤玉食,再打水给他洗了身子换掉了身上的脏衣,又用上好的薄棉给铺了榻让他歇息。张清涵怕屋内暑气过重,早早的让人备好了砖冰放置四角,又以熏香调味儿。此下冯友伦惬意地躺在榻上扇着小凉风,啜着银丝芽,俨然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孟浪浮闲的冯衙内。“我就晓得是那春芳斋搞的鬼,还有那个走驴儿的贩夫也不能饶!”冯祺听冯友伦说完了前后因果,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不是嘛爹,我看不如给孙济州写封手书去,让他直接端了这两个贼窝!”冯友伦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子初狠狠捅了下腰侧,他一抬头,只见对方急急朝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改口道,“其实要惩治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先养好身子为重,其余的以后再说。”“还有,不许再逼我去当官了,如果真要去,那我也得自己堂堂正正考着去。”冯友伦的话让王希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范晏兮却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咳红了一张脸。沈常乐缩回手来,见自己臂上又添了两道牙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对方处理好的脚腕放在清凉的溪水中稍作浸泡,上了止痛和生肌的药散,再用绷布包扎妥当,才又背着人往城里走去。路上冯友伦实在是饿极了,在树上顺手摘了两个野果,也顾不得酸涩难咽,擦了擦便往嘴里啃。“喏,这个给你,算谢谢你救命之恩。”冯友伦伏在沈常乐背上,递了剩下的一个果子给他。沈常乐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立马呸地吐了出来。“这么酸?”“浪费,你不吃我吃。”“……喂,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沈常乐忍不住问。“嗯?”冯友伦没心没肺地又咬了口果子,“也没什么,我爹非买了个官儿让我去当,我不肯,就跑出来了。”“当官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肯?”“那怎么行!又不是我自己考来的,如何能心安理得。”“世道如此,有什么关系?你不买,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去买。”“那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反正不一样!诶……你是没瞧见那些个寒酸书生,一本一文钱啊!怎敢去买他们苦读十几载得来的机会。”“夫子教过的,君子应……应……”冯友伦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咦?那一句怎么背来着……我……我给忘了……”啪嗒一声,果核落地,沈常乐回头一瞧,人竟是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宁相忘终于赶回了自家门前,可还没等他跨进那简陋的小院,便瞧见了当中被踩踏得东倒西歪的菜地。“娘亲!”宁相忘目眦欲裂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在瞧见屋里的情形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破旧的木桌旁,一共围着八九个大汉。宁相忘认得他们,几乎都是洪老身边的人。他们此时每人手中端着一盘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双木筷从当中伸出来,在其中一人手上夹起一块鱼肉,宁相忘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家桌子太小,放不下这些许东西才会如此。他又往前挤了挤,才看清了桌上的情形。木桌虽已缺了好几块角,可似乎刚刚被人用心擦拭过,干净得一尘不染。桌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右边的是他娘亲,左边的却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再张嘴,啊----”左边的男子耐心地将手里的白粥吹凉了,再用勺子一口一口递给坐在他对面的妇人。妇人笑嘻嘻地张口来接,却不小心撒了些许在唇边。男人从怀中掏出帕子细心替她擦净后才又喂出下一勺。“你……你是……”宁相忘看着那男子脸上的面具,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是他!大相国寺前要买他那块带钩的男人!“你回来了,过来吃点东西吧。”王希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冲他招了招手。“是您救了我娘亲?”宁相忘有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对着来人深深作了一揖。王希泽见状赶紧将人扶住,“不是我,这些可都是洪爷的安排,对不对?”面具下的凤目朝旁边一瞥,那几个大汉赶紧唯唯诺诺俯首称是。其中为首的一人还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宁相忘,说是洪爷资助他读书用的。宁相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若不是手臂上的疼痛太过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相忘一抬头,见桌边的男子正卷着袖子收拾饭菜,赶紧上前帮忙。“夫人用完膳了,都撤了吧。”王希泽嫌桌边的那些大汉碍手碍脚,一挥手让他们散了出去。那些人一走,宁相忘就感觉自在多了。他赶紧先将自家娘亲扶进里屋,将人安置妥当后又转回身来帮着收洗碗筷。“喜欢读书吗?”宁相忘听见身旁的男人忽然问他。“嗯?”“你读书是为了什么?”男人又问。宁相忘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专注于手里的活儿,片刻后坦诚道,“自然是为了入仕为官,施展抱负,光耀门楣。”“那若当今朝廷不能让你得偿所愿又如何?”王希泽这话说得放肆,宁相忘闻言一惊,差点摔落了手里的瓷碗。他再次看向身旁之人,却只见对方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惊人的期待。“那就去改变它。”宁相忘咬着牙说出了这句。王希泽闻言一顿,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从怀中掏出了上次捡回的那枚假带钩,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范晏兮瞧着面前不停来回走动的冯祺,眼睛都快被晃花了。自他们从春芳斋出来之后,就被张子初打发回了张府等消息,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不仅冯友伦没有消息,连张子初也不知了去向。“世伯,先喝口汤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放心,子初说人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张清涵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给他们垫肚子,可二人却是一样也未动过。冯祺接过汤碗,端起又放下,最后无奈地叹道,“诶,这叫我如何吃得下。”“回来了!冯公子回来了!”阿宝的大嗓门在外头一叫唤,便让一屋子的人都站起了身来。他们迅速走到厅廊下,果见张子初和两个下人前后扶着冯友伦进了门来。“友伦啊!我的儿!”冯祺一抹老脸,飞奔过去,一把搂住了冯友伦,“哎哟喂,担心死爹爹了,你这是怎么了?”冯祺很快注意到了他脚上的伤势,又见他面颊清瘦,破衣烂衫,心疼得直跳脚,“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爹……别大惊小怪的,我又没断手断脚。”“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先进屋躺着。”众人前簇后拥将他扶进了屋,又喂了些补汤玉食,再打水给他洗了身子换掉了身上的脏衣,又用上好的薄棉给铺了榻让他歇息。张清涵怕屋内暑气过重,早早的让人备好了砖冰放置四角,又以熏香调味儿。此下冯友伦惬意地躺在榻上扇着小凉风,啜着银丝芽,俨然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孟浪浮闲的冯衙内。“我就晓得是那春芳斋搞的鬼,还有那个走驴儿的贩夫也不能饶!”冯祺听冯友伦说完了前后因果,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不是嘛爹,我看不如给孙济州写封手书去,让他直接端了这两个贼窝!”冯友伦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子初狠狠捅了下腰侧,他一抬头,只见对方急急朝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改口道,“其实要惩治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先养好身子为重,其余的以后再说。”“还有,不许再逼我去当官了,如果真要去,那我也得自己堂堂正正考着去。”冯友伦的话让王希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范晏兮却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咳红了一张脸。沈常乐缩回手来,见自己臂上又添了两道牙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对方处理好的脚腕放在清凉的溪水中稍作浸泡,上了止痛和生肌的药散,再用绷布包扎妥当,才又背着人往城里走去。路上冯友伦实在是饿极了,在树上顺手摘了两个野果,也顾不得酸涩难咽,擦了擦便往嘴里啃。“喏,这个给你,算谢谢你救命之恩。”冯友伦伏在沈常乐背上,递了剩下的一个果子给他。沈常乐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立马呸地吐了出来。“这么酸?”“浪费,你不吃我吃。”“……喂,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沈常乐忍不住问。“嗯?”冯友伦没心没肺地又咬了口果子,“也没什么,我爹非买了个官儿让我去当,我不肯,就跑出来了。”“当官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肯?”“那怎么行!又不是我自己考来的,如何能心安理得。”“世道如此,有什么关系?你不买,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去买。”“那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反正不一样!诶……你是没瞧见那些个寒酸书生,一本一文钱啊!怎敢去买他们苦读十几载得来的机会。”“夫子教过的,君子应……应……”冯友伦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咦?那一句怎么背来着……我……我给忘了……”啪嗒一声,果核落地,沈常乐回头一瞧,人竟是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宁相忘终于赶回了自家门前,可还没等他跨进那简陋的小院,便瞧见了当中被踩踏得东倒西歪的菜地。“娘亲!”宁相忘目眦欲裂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在瞧见屋里的情形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破旧的木桌旁,一共围着八九个大汉。宁相忘认得他们,几乎都是洪老身边的人。他们此时每人手中端着一盘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双木筷从当中伸出来,在其中一人手上夹起一块鱼肉,宁相忘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家桌子太小,放不下这些许东西才会如此。他又往前挤了挤,才看清了桌上的情形。木桌虽已缺了好几块角,可似乎刚刚被人用心擦拭过,干净得一尘不染。桌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右边的是他娘亲,左边的却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再张嘴,啊----”左边的男子耐心地将手里的白粥吹凉了,再用勺子一口一口递给坐在他对面的妇人。妇人笑嘻嘻地张口来接,却不小心撒了些许在唇边。男人从怀中掏出帕子细心替她擦净后才又喂出下一勺。“你……你是……”宁相忘看着那男子脸上的面具,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是他!大相国寺前要买他那块带钩的男人!“你回来了,过来吃点东西吧。”王希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冲他招了招手。“是您救了我娘亲?”宁相忘有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对着来人深深作了一揖。王希泽见状赶紧将人扶住,“不是我,这些可都是洪爷的安排,对不对?”面具下的凤目朝旁边一瞥,那几个大汉赶紧唯唯诺诺俯首称是。其中为首的一人还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宁相忘,说是洪爷资助他读书用的。宁相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若不是手臂上的疼痛太过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相忘一抬头,见桌边的男子正卷着袖子收拾饭菜,赶紧上前帮忙。“夫人用完膳了,都撤了吧。”王希泽嫌桌边的那些大汉碍手碍脚,一挥手让他们散了出去。那些人一走,宁相忘就感觉自在多了。他赶紧先将自家娘亲扶进里屋,将人安置妥当后又转回身来帮着收洗碗筷。“喜欢读书吗?”宁相忘听见身旁的男人忽然问他。“嗯?”“你读书是为了什么?”男人又问。宁相忘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专注于手里的活儿,片刻后坦诚道,“自然是为了入仕为官,施展抱负,光耀门楣。”“那若当今朝廷不能让你得偿所愿又如何?”王希泽这话说得放肆,宁相忘闻言一惊,差点摔落了手里的瓷碗。他再次看向身旁之人,却只见对方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惊人的期待。“那就去改变它。”宁相忘咬着牙说出了这句。王希泽闻言一顿,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从怀中掏出了上次捡回的那枚假带钩,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范晏兮瞧着面前不停来回走动的冯祺,眼睛都快被晃花了。自他们从春芳斋出来之后,就被张子初打发回了张府等消息,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不仅冯友伦没有消息,连张子初也不知了去向。“世伯,先喝口汤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放心,子初说人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张清涵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给他们垫肚子,可二人却是一样也未动过。冯祺接过汤碗,端起又放下,最后无奈地叹道,“诶,这叫我如何吃得下。”“回来了!冯公子回来了!”阿宝的大嗓门在外头一叫唤,便让一屋子的人都站起了身来。他们迅速走到厅廊下,果见张子初和两个下人前后扶着冯友伦进了门来。“友伦啊!我的儿!”冯祺一抹老脸,飞奔过去,一把搂住了冯友伦,“哎哟喂,担心死爹爹了,你这是怎么了?”冯祺很快注意到了他脚上的伤势,又见他面颊清瘦,破衣烂衫,心疼得直跳脚,“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爹……别大惊小怪的,我又没断手断脚。”“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先进屋躺着。”众人前簇后拥将他扶进了屋,又喂了些补汤玉食,再打水给他洗了身子换掉了身上的脏衣,又用上好的薄棉给铺了榻让他歇息。张清涵怕屋内暑气过重,早早的让人备好了砖冰放置四角,又以熏香调味儿。此下冯友伦惬意地躺在榻上扇着小凉风,啜着银丝芽,俨然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孟浪浮闲的冯衙内。“我就晓得是那春芳斋搞的鬼,还有那个走驴儿的贩夫也不能饶!”冯祺听冯友伦说完了前后因果,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不是嘛爹,我看不如给孙济州写封手书去,让他直接端了这两个贼窝!”冯友伦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子初狠狠捅了下腰侧,他一抬头,只见对方急急朝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改口道,“其实要惩治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先养好身子为重,其余的以后再说。”“还有,不许再逼我去当官了,如果真要去,那我也得自己堂堂正正考着去。”冯友伦的话让王希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范晏兮却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咳红了一张脸。沈常乐缩回手来,见自己臂上又添了两道牙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对方处理好的脚腕放在清凉的溪水中稍作浸泡,上了止痛和生肌的药散,再用绷布包扎妥当,才又背着人往城里走去。路上冯友伦实在是饿极了,在树上顺手摘了两个野果,也顾不得酸涩难咽,擦了擦便往嘴里啃。“喏,这个给你,算谢谢你救命之恩。”冯友伦伏在沈常乐背上,递了剩下的一个果子给他。沈常乐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立马呸地吐了出来。“这么酸?”“浪费,你不吃我吃。”“……喂,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沈常乐忍不住问。“嗯?”冯友伦没心没肺地又咬了口果子,“也没什么,我爹非买了个官儿让我去当,我不肯,就跑出来了。”“当官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肯?”“那怎么行!又不是我自己考来的,如何能心安理得。”“世道如此,有什么关系?你不买,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去买。”“那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反正不一样!诶……你是没瞧见那些个寒酸书生,一本一文钱啊!怎敢去买他们苦读十几载得来的机会。”“夫子教过的,君子应……应……”冯友伦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咦?那一句怎么背来着……我……我给忘了……”啪嗒一声,果核落地,沈常乐回头一瞧,人竟是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宁相忘终于赶回了自家门前,可还没等他跨进那简陋的小院,便瞧见了当中被踩踏得东倒西歪的菜地。“娘亲!”宁相忘目眦欲裂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在瞧见屋里的情形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破旧的木桌旁,一共围着八九个大汉。宁相忘认得他们,几乎都是洪老身边的人。他们此时每人手中端着一盘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双木筷从当中伸出来,在其中一人手上夹起一块鱼肉,宁相忘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家桌子太小,放不下这些许东西才会如此。他又往前挤了挤,才看清了桌上的情形。木桌虽已缺了好几块角,可似乎刚刚被人用心擦拭过,干净得一尘不染。桌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右边的是他娘亲,左边的却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再张嘴,啊----”左边的男子耐心地将手里的白粥吹凉了,再用勺子一口一口递给坐在他对面的妇人。妇人笑嘻嘻地张口来接,却不小心撒了些许在唇边。男人从怀中掏出帕子细心替她擦净后才又喂出下一勺。“你……你是……”宁相忘看着那男子脸上的面具,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是他!大相国寺前要买他那块带钩的男人!“你回来了,过来吃点东西吧。”王希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冲他招了招手。“是您救了我娘亲?”宁相忘有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对着来人深深作了一揖。王希泽见状赶紧将人扶住,“不是我,这些可都是洪爷的安排,对不对?”面具下的凤目朝旁边一瞥,那几个大汉赶紧唯唯诺诺俯首称是。其中为首的一人还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宁相忘,说是洪爷资助他读书用的。宁相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若不是手臂上的疼痛太过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相忘一抬头,见桌边的男子正卷着袖子收拾饭菜,赶紧上前帮忙。“夫人用完膳了,都撤了吧。”王希泽嫌桌边的那些大汉碍手碍脚,一挥手让他们散了出去。那些人一走,宁相忘就感觉自在多了。他赶紧先将自家娘亲扶进里屋,将人安置妥当后又转回身来帮着收洗碗筷。“喜欢读书吗?”宁相忘听见身旁的男人忽然问他。“嗯?”“你读书是为了什么?”男人又问。宁相忘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专注于手里的活儿,片刻后坦诚道,“自然是为了入仕为官,施展抱负,光耀门楣。”“那若当今朝廷不能让你得偿所愿又如何?”王希泽这话说得放肆,宁相忘闻言一惊,差点摔落了手里的瓷碗。他再次看向身旁之人,却只见对方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惊人的期待。“那就去改变它。”宁相忘咬着牙说出了这句。王希泽闻言一顿,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从怀中掏出了上次捡回的那枚假带钩,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范晏兮瞧着面前不停来回走动的冯祺,眼睛都快被晃花了。自他们从春芳斋出来之后,就被张子初打发回了张府等消息,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不仅冯友伦没有消息,连张子初也不知了去向。“世伯,先喝口汤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放心,子初说人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张清涵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给他们垫肚子,可二人却是一样也未动过。冯祺接过汤碗,端起又放下,最后无奈地叹道,“诶,这叫我如何吃得下。”“回来了!冯公子回来了!”阿宝的大嗓门在外头一叫唤,便让一屋子的人都站起了身来。他们迅速走到厅廊下,果见张子初和两个下人前后扶着冯友伦进了门来。“友伦啊!我的儿!”冯祺一抹老脸,飞奔过去,一把搂住了冯友伦,“哎哟喂,担心死爹爹了,你这是怎么了?”冯祺很快注意到了他脚上的伤势,又见他面颊清瘦,破衣烂衫,心疼得直跳脚,“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爹……别大惊小怪的,我又没断手断脚。”“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先进屋躺着。”众人前簇后拥将他扶进了屋,又喂了些补汤玉食,再打水给他洗了身子换掉了身上的脏衣,又用上好的薄棉给铺了榻让他歇息。张清涵怕屋内暑气过重,早早的让人备好了砖冰放置四角,又以熏香调味儿。此下冯友伦惬意地躺在榻上扇着小凉风,啜着银丝芽,俨然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孟浪浮闲的冯衙内。“我就晓得是那春芳斋搞的鬼,还有那个走驴儿的贩夫也不能饶!”冯祺听冯友伦说完了前后因果,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不是嘛爹,我看不如给孙济州写封手书去,让他直接端了这两个贼窝!”冯友伦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子初狠狠捅了下腰侧,他一抬头,只见对方急急朝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改口道,“其实要惩治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先养好身子为重,其余的以后再说。”“还有,不许再逼我去当官了,如果真要去,那我也得自己堂堂正正考着去。”冯友伦的话让王希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范晏兮却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咳红了一张脸。沈常乐缩回手来,见自己臂上又添了两道牙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对方处理好的脚腕放在清凉的溪水中稍作浸泡,上了止痛和生肌的药散,再用绷布包扎妥当,才又背着人往城里走去。路上冯友伦实在是饿极了,在树上顺手摘了两个野果,也顾不得酸涩难咽,擦了擦便往嘴里啃。“喏,这个给你,算谢谢你救命之恩。”冯友伦伏在沈常乐背上,递了剩下的一个果子给他。沈常乐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立马呸地吐了出来。“这么酸?”“浪费,你不吃我吃。”“……喂,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沈常乐忍不住问。“嗯?”冯友伦没心没肺地又咬了口果子,“也没什么,我爹非买了个官儿让我去当,我不肯,就跑出来了。”“当官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肯?”“那怎么行!又不是我自己考来的,如何能心安理得。”“世道如此,有什么关系?你不买,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去买。”“那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反正不一样!诶……你是没瞧见那些个寒酸书生,一本一文钱啊!怎敢去买他们苦读十几载得来的机会。”“夫子教过的,君子应……应……”冯友伦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咦?那一句怎么背来着……我……我给忘了……”啪嗒一声,果核落地,沈常乐回头一瞧,人竟是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宁相忘终于赶回了自家门前,可还没等他跨进那简陋的小院,便瞧见了当中被踩踏得东倒西歪的菜地。“娘亲!”宁相忘目眦欲裂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在瞧见屋里的情形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破旧的木桌旁,一共围着八九个大汉。宁相忘认得他们,几乎都是洪老身边的人。他们此时每人手中端着一盘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双木筷从当中伸出来,在其中一人手上夹起一块鱼肉,宁相忘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家桌子太小,放不下这些许东西才会如此。他又往前挤了挤,才看清了桌上的情形。木桌虽已缺了好几块角,可似乎刚刚被人用心擦拭过,干净得一尘不染。桌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右边的是他娘亲,左边的却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再张嘴,啊----”左边的男子耐心地将手里的白粥吹凉了,再用勺子一口一口递给坐在他对面的妇人。妇人笑嘻嘻地张口来接,却不小心撒了些许在唇边。男人从怀中掏出帕子细心替她擦净后才又喂出下一勺。“你……你是……”宁相忘看着那男子脸上的面具,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是他!大相国寺前要买他那块带钩的男人!“你回来了,过来吃点东西吧。”王希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冲他招了招手。“是您救了我娘亲?”宁相忘有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对着来人深深作了一揖。王希泽见状赶紧将人扶住,“不是我,这些可都是洪爷的安排,对不对?”面具下的凤目朝旁边一瞥,那几个大汉赶紧唯唯诺诺俯首称是。其中为首的一人还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宁相忘,说是洪爷资助他读书用的。宁相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若不是手臂上的疼痛太过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相忘一抬头,见桌边的男子正卷着袖子收拾饭菜,赶紧上前帮忙。“夫人用完膳了,都撤了吧。”王希泽嫌桌边的那些大汉碍手碍脚,一挥手让他们散了出去。那些人一走,宁相忘就感觉自在多了。他赶紧先将自家娘亲扶进里屋,将人安置妥当后又转回身来帮着收洗碗筷。“喜欢读书吗?”宁相忘听见身旁的男人忽然问他。“嗯?”“你读书是为了什么?”男人又问。宁相忘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专注于手里的活儿,片刻后坦诚道,“自然是为了入仕为官,施展抱负,光耀门楣。”“那若当今朝廷不能让你得偿所愿又如何?”王希泽这话说得放肆,宁相忘闻言一惊,差点摔落了手里的瓷碗。他再次看向身旁之人,却只见对方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惊人的期待。“那就去改变它。”宁相忘咬着牙说出了这句。王希泽闻言一顿,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从怀中掏出了上次捡回的那枚假带钩,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范晏兮瞧着面前不停来回走动的冯祺,眼睛都快被晃花了。自他们从春芳斋出来之后,就被张子初打发回了张府等消息,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不仅冯友伦没有消息,连张子初也不知了去向。“世伯,先喝口汤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放心,子初说人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张清涵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给他们垫肚子,可二人却是一样也未动过。冯祺接过汤碗,端起又放下,最后无奈地叹道,“诶,这叫我如何吃得下。”“回来了!冯公子回来了!”阿宝的大嗓门在外头一叫唤,便让一屋子的人都站起了身来。他们迅速走到厅廊下,果见张子初和两个下人前后扶着冯友伦进了门来。“友伦啊!我的儿!”冯祺一抹老脸,飞奔过去,一把搂住了冯友伦,“哎哟喂,担心死爹爹了,你这是怎么了?”冯祺很快注意到了他脚上的伤势,又见他面颊清瘦,破衣烂衫,心疼得直跳脚,“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爹……别大惊小怪的,我又没断手断脚。”“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先进屋躺着。”众人前簇后拥将他扶进了屋,又喂了些补汤玉食,再打水给他洗了身子换掉了身上的脏衣,又用上好的薄棉给铺了榻让他歇息。张清涵怕屋内暑气过重,早早的让人备好了砖冰放置四角,又以熏香调味儿。此下冯友伦惬意地躺在榻上扇着小凉风,啜着银丝芽,俨然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孟浪浮闲的冯衙内。“我就晓得是那春芳斋搞的鬼,还有那个走驴儿的贩夫也不能饶!”冯祺听冯友伦说完了前后因果,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不是嘛爹,我看不如给孙济州写封手书去,让他直接端了这两个贼窝!”冯友伦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子初狠狠捅了下腰侧,他一抬头,只见对方急急朝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改口道,“其实要惩治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先养好身子为重,其余的以后再说。”“还有,不许再逼我去当官了,如果真要去,那我也得自己堂堂正正考着去。”冯友伦的话让王希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范晏兮却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咳红了一张脸。沈常乐缩回手来,见自己臂上又添了两道牙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对方处理好的脚腕放在清凉的溪水中稍作浸泡,上了止痛和生肌的药散,再用绷布包扎妥当,才又背着人往城里走去。路上冯友伦实在是饿极了,在树上顺手摘了两个野果,也顾不得酸涩难咽,擦了擦便往嘴里啃。“喏,这个给你,算谢谢你救命之恩。”冯友伦伏在沈常乐背上,递了剩下的一个果子给他。沈常乐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立马呸地吐了出来。“这么酸?”“浪费,你不吃我吃。”“……喂,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沈常乐忍不住问。“嗯?”冯友伦没心没肺地又咬了口果子,“也没什么,我爹非买了个官儿让我去当,我不肯,就跑出来了。”“当官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肯?”“那怎么行!又不是我自己考来的,如何能心安理得。”“世道如此,有什么关系?你不买,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去买。”“那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反正不一样!诶……你是没瞧见那些个寒酸书生,一本一文钱啊!怎敢去买他们苦读十几载得来的机会。”“夫子教过的,君子应……应……”冯友伦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咦?那一句怎么背来着……我……我给忘了……”啪嗒一声,果核落地,沈常乐回头一瞧,人竟是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宁相忘终于赶回了自家门前,可还没等他跨进那简陋的小院,便瞧见了当中被踩踏得东倒西歪的菜地。“娘亲!”宁相忘目眦欲裂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在瞧见屋里的情形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破旧的木桌旁,一共围着八九个大汉。宁相忘认得他们,几乎都是洪老身边的人。他们此时每人手中端着一盘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双木筷从当中伸出来,在其中一人手上夹起一块鱼肉,宁相忘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家桌子太小,放不下这些许东西才会如此。他又往前挤了挤,才看清了桌上的情形。木桌虽已缺了好几块角,可似乎刚刚被人用心擦拭过,干净得一尘不染。桌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右边的是他娘亲,左边的却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再张嘴,啊----”左边的男子耐心地将手里的白粥吹凉了,再用勺子一口一口递给坐在他对面的妇人。妇人笑嘻嘻地张口来接,却不小心撒了些许在唇边。男人从怀中掏出帕子细心替她擦净后才又喂出下一勺。“你……你是……”宁相忘看着那男子脸上的面具,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是他!大相国寺前要买他那块带钩的男人!“你回来了,过来吃点东西吧。”王希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冲他招了招手。“是您救了我娘亲?”宁相忘有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对着来人深深作了一揖。王希泽见状赶紧将人扶住,“不是我,这些可都是洪爷的安排,对不对?”面具下的凤目朝旁边一瞥,那几个大汉赶紧唯唯诺诺俯首称是。其中为首的一人还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宁相忘,说是洪爷资助他读书用的。宁相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若不是手臂上的疼痛太过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相忘一抬头,见桌边的男子正卷着袖子收拾饭菜,赶紧上前帮忙。“夫人用完膳了,都撤了吧。”王希泽嫌桌边的那些大汉碍手碍脚,一挥手让他们散了出去。那些人一走,宁相忘就感觉自在多了。他赶紧先将自家娘亲扶进里屋,将人安置妥当后又转回身来帮着收洗碗筷。“喜欢读书吗?”宁相忘听见身旁的男人忽然问他。“嗯?”“你读书是为了什么?”男人又问。宁相忘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专注于手里的活儿,片刻后坦诚道,“自然是为了入仕为官,施展抱负,光耀门楣。”“那若当今朝廷不能让你得偿所愿又如何?”王希泽这话说得放肆,宁相忘闻言一惊,差点摔落了手里的瓷碗。他再次看向身旁之人,却只见对方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惊人的期待。“那就去改变它。”宁相忘咬着牙说出了这句。王希泽闻言一顿,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从怀中掏出了上次捡回的那枚假带钩,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范晏兮瞧着面前不停来回走动的冯祺,眼睛都快被晃花了。自他们从春芳斋出来之后,就被张子初打发回了张府等消息,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不仅冯友伦没有消息,连张子初也不知了去向。“世伯,先喝口汤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放心,子初说人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张清涵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给他们垫肚子,可二人却是一样也未动过。冯祺接过汤碗,端起又放下,最后无奈地叹道,“诶,这叫我如何吃得下。”“回来了!冯公子回来了!”阿宝的大嗓门在外头一叫唤,便让一屋子的人都站起了身来。他们迅速走到厅廊下,果见张子初和两个下人前后扶着冯友伦进了门来。“友伦啊!我的儿!”冯祺一抹老脸,飞奔过去,一把搂住了冯友伦,“哎哟喂,担心死爹爹了,你这是怎么了?”冯祺很快注意到了他脚上的伤势,又见他面颊清瘦,破衣烂衫,心疼得直跳脚,“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爹……别大惊小怪的,我又没断手断脚。”“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先进屋躺着。”众人前簇后拥将他扶进了屋,又喂了些补汤玉食,再打水给他洗了身子换掉了身上的脏衣,又用上好的薄棉给铺了榻让他歇息。张清涵怕屋内暑气过重,早早的让人备好了砖冰放置四角,又以熏香调味儿。此下冯友伦惬意地躺在榻上扇着小凉风,啜着银丝芽,俨然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孟浪浮闲的冯衙内。“我就晓得是那春芳斋搞的鬼,还有那个走驴儿的贩夫也不能饶!”冯祺听冯友伦说完了前后因果,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不是嘛爹,我看不如给孙济州写封手书去,让他直接端了这两个贼窝!”冯友伦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子初狠狠捅了下腰侧,他一抬头,只见对方急急朝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改口道,“其实要惩治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先养好身子为重,其余的以后再说。”“还有,不许再逼我去当官了,如果真要去,那我也得自己堂堂正正考着去。”冯友伦的话让王希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范晏兮却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咳红了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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